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途中撞见三名男子围攻一名女子。行走江湖,打打杀杀乃是家常便饭,没什么可稀奇的,可这镇阳子嫉恶如仇,性烈如火,平生最见不得恃强凌弱,以多欺少,二话不说,便仗义出手,把三名大汉打得是屁滚尿流。三名男子临走前撂下一句狠话,说他们是七巧堂的,镇阳子要有种的话,便到七巧堂去受死。这镇阳子是个楞头青,还真不远万里赶到川西,就这么一人一剑把七巧堂给荡平了。那七巧堂是五行盟的一个分舵。七巧堂被一个莽汉单枪匹马给一锅端了,五行盟五位掌旗使脸上无光,不禁雷霆大怒,当即将情况如实禀明魔君,请他老人家定夺。魔教在全天下有七七四十九个分舵,区区一个分舵被挑,重建就是了,原是小事一桩,不值得大惊小怪,麻烦就麻烦在七巧堂当时正关押着一个重要人物,被镇阳子这么一闹,那人趁乱逃了出去。魔君急召各机构的负责人赴雪谷商议如何处置宗华派,唐鲤身为明域长老,当然也在其中。长老院和五行盟各怀鬼胎,长老院想拉拢新势力,增强自己的实力;而五行盟想公报私仇,把宗华派夷为平地,在处置宗华派的问题上二者有着截然相反的观点。长老院认为,七巧堂的五名堂主绝非泛泛之辈,而面对镇阳子的时候却不堪一击,足见镇阳子的武功有多高,镇阳子还有好几位师兄弟,武功当与他相差无几,俗话说的好千金易得,人才难求,这些人若能“弃暗投明”,为雪谷所用,雪谷定然如虎添翼;五行盟则认为,就算宗华派有实力,但据他们所知,镇阳子的师兄弟大多和镇阳子一样,尽是些冥顽不灵之辈,是绝不会归顺魔教的,劝也是白劝,倒不如杀一儆百,让昆仑诸派再不敢放肆。长老院和五行盟向来不睦,双方各执一词,争论不休,几乎拳脚相加,场面极为混乱。魔君问剑堂和神殿意下如何,剑堂的主张与五行盟一致,对宗华派进行制裁,大家心里跟明镜似的,剑堂直属于魔君,剑堂的意思就是魔君的意思,神殿只能是见风使舵,迎合魔君的意思,同意制裁宗华派。于是三票比一票,又一场杀戮便这么定下了。宗华派实力不俗,如果硬拼,魔教也必损伤惨重,稳妥起见,魔君还是决定用老办法,先让神殿用毒放倒一批,再让五行盟的兄弟前去收尾。而施毒的这个任务便落在唐鲤肩上。萧统派了流光长老刘长安和上行长皇甫慕仁辅助他。刘长安是萧统的得意门生,在神殿中资历又高,这回楚南怀突然过世,刘长安本是接掌明域长老之位的不二人选,万万没料到会被唐鲤捷足先登,所以刘长安对唐鲤可谓是恨之入骨。萧统派刘长安来,与其说是辅助,倒不如说是监视来的贴切些。萧统这个老狐狸,还是对他不放心。唐鲤让刘长安和皇甫慕仁在外把风,独自一人,悄然潜入了宗华派。此刻,他的心乱如麻,难以言喻,下毒之后,明日一早,二十里外的伏兵便会大举进犯,血洗整个宗华,那么他便将又一次地成为魔教滥杀无辜的帮凶。他希望自己失手,可遥望苍穹,星月无光,夜黑风高,似这等杀人越货的绝好天气,连鬼都不会相信像他这样一个老手会失手。走着走着,唐鲤听到了婴儿的啼哭。不知为何,这婴儿的哭声,竟把他给迷住了。他跃上屋顶,揭了一块瓦,朝下探看,一名少妇从婴儿床里把一个白白胖胖的婴儿抱在怀里,摇了摇,哄了哄,婴儿好像是饿了,仍是啼哭不止,她撩起了衣襟,掏出丰满的ru房给婴儿喂奶,婴儿这才停止了啼哭。接着门开了,一名青年男子端了一盆热水进来,笑眯眯道:“娘子,你累一天了,洗洗脚,早些就寝吧。”少妇斜了他一眼道:“没见我正给礼儿喂奶么,哪有工夫洗脚呀!”青年捏了捏婴儿肥嘟嘟的脸蛋道:“你没工夫呀,我伺候你就是了。”少妇道:“不可!哪有相公给娘子洗脚的道理!”青年嘻笑道:“你难道还不知道,你相公我是最不讲道理的人么?”说着便抓住他妻子的足踝,作势要脱她的绣鞋和袜子。少妇含羞笑道:“相公别闹了!”她半推半就,还是让他把鞋袜都给脱了。青年果真蹲在铜盆前,像一心一意地给爱妻洗起脚来。唐鲤想起了自己的娘亲,他娘亲是个婢女,脏活累活都得干,便没有裹脚,记忆中的娘亲,也是这么一双大大的天足。看到这对小夫妻的你侬我侬,甜甜蜜蜜的,他不禁潸然泪下,在他小时候,父亲可曾如此待他和娘亲?唐鲤泪眼朦胧,不曾注意到他的泪珠已自脸颊滑落,经由脚下的口子,滴在了少妇的后颈上。“谁?”少妇吃了一惊,“谁”字刚出口,青年一柄飞刀便已跟着出手。青年的动作虽快,但唐鲤的反应也不慢,两指一探,夹住了那柄飞刀。青年的飞刀一出手,随即破窗而出,跃上了屋顶。唐鲤静静地坐在原地,丝毫没有夺路而逃的意思。“你是谁!”青年质问唐鲤道。唐鲤道:“你无须知道我是谁,你只须知道我没有恶意就行。”青年道:“没有恶意?没有恶意你大晚上鬼鬼祟祟地躲在屋顶上作甚!”唐鲤道:“叫你的掌门人来。”青年强忍怒气,呼哧呼哧道:“你算老几,掌门人是你说见便见的吗!”唐鲤道:“今晚我若是见不到掌门人,不出三日,宗华派必将血流成河。”青年怒不可遏道:“好大的口气!三日内宗华派是否会血流成河我不确定,但我可以确定,不出一盏茶的工夫,你便会血溅五步!”“相公,住手!”少妇怀抱婴儿,也跟着掠上了屋顶。青年经她一喝,立时便没了咄咄逼人的气势:“娘子,这厮胡言乱语,形迹可疑,我正要擒住他,交给爹爹审问呢,你为何不让我动手?”少妇道:“相公,我看他不像是坏人。他在屋顶上待很长时间了,我们一直都没发现,他若存心要害咱们,我们早就没命在了。他要见爹,就带他去见好了。我觉得他方才所说的话,不像是危言耸听的呢。”青年显然无甚主见,听他娘子这么一分析,便已有些犹豫不决了:“这……可万一他图谋不轨,见爹爹是欲对爹爹不利呢?”少妇道:“事关宗华派数十条人命,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啊……”之后她说话的声音太小,唐鲤不曾听清。青年露出一副茅塞顿开的样子,眉飞色舞道:“娘子说的是!娘子真不愧是女中诸葛!”少妇道:“少贫了。你请这位公子去客厅稍坐片刻,我去叫爹。”唐鲤在客厅坐了一会儿,一盅茶还未喝完,掌门人杜谦便和几名师兄弟匆匆而至。唐鲤起身行礼道:“晚辈见过胤阳真人。”“公子不必拘礼,请坐,”杜谦在唐鲤的正对面坐下,“听珊儿说,公子今晚若是见不到老夫,宗华派将会有血光之灾,老夫愚钝,还望公子不吝赐教。”唐鲤道:“晚辈是神殿的明域长老。”杜谦道:“神殿?明域长老?”唐鲤道:“神殿神秘莫测,晚辈若非置身其中,也实难想象世上竟还有这样的存在,胤阳真人未曾耳闻,也在情理之中。晚辈明说了吧,晚辈是昆仑雪谷的先头部队,负责在贵派的水源中下毒,一旦得手,埋伏在二十里外的大部队便会看我信号,倾巢而出,将贵派杀个片甲不留。”众人听说魔教来犯,尽皆悚然动容,青年拍案而起道:“原来你这厮是魔教的走狗,还想谋害于我们,看我不宰了你!”杜谦及时制止他的莽撞之举道:“熊儿,休得无礼!犬子鲁莽,多有得罪,公子勿怪。”唐鲤道:“不妨,遇到这种事,换成是晚辈,多半也是按耐不住的。”杜谦道:“老夫还有一事不明。我宗华派立派已有四十载,一向与贵教井水不犯河水,不知是何处触怒了贵教,贵教要下此狠手!”唐鲤道:“不知镇阳子前辈是哪位?”一个矮小的中年道士挺身而出,拍拍胸脯答道:“我便是。”唐鲤道:“一个月前,前辈是否独挑了川西七巧堂?”镇阳子道:“确有其事,但那又如何?”唐鲤道:“七巧堂是五行盟的一个分舵。”镇阳子道:“人是我打的,堂口是我砸的,一人做事一人当,我随你回魔教谢罪,要杀要剐,悉听老魔头尊便就是了。其他人都是无辜的。”唐鲤道:“而今雪谷大军压境,万事齐备,岂肯善罢甘休?前辈纵是随晚辈前去雪谷谢罪,宗华派也难逃一劫,前辈只会是白白送死罢了。依晚辈之见,诸位还是收拾细软,火速离去。今夜只要晚辈不发信号,二十里外的伏兵不明所以,至少明天天黑之前,他们还不敢轻举妄动。此去山口不远,一天时间应当够了,只要离开了昆仑山,雪谷再想行凶,便不那么容易了。”镇阳子怒发冲冠道:“岂有此理,老子活了大半辈子,还没做过缩头乌龟呢!要走你们走,这脸我丢不起!大不了老子跟他们拼了。”镇阳子这么一说,立时便有四个人响应。唐鲤轻叹一声,宗华派中像镇阳子这样的愣头青还不在少数,对付这种人来软的不行,只有给他们一个下马威,让他们心服口服,他们才会听你的劝。唐鲤冷笑一声,故意激他道:“拼,只怕前辈还没机会放手一拼,便已成了冤魂野鬼了!”镇阳子道:“小子,你敢瞧不起我!”唐鲤道:“不是晚辈小瞧前辈,而是事实如此。前辈若是不信,不妨让晚辈一试。”镇阳子道:“请吧!我倒要看看,你能弄出什么花样来。”唐鲤道:“烦请杜兄替在下抓两只雄鸡来。”杜熊欠骂,非等杜谦骂他几句,这才哼哼唧唧地抓公鸡去。大公鸡抓来后,唐鲤拎起其中一只,取过自己的茶盅,给它灌下几滴茶水。那大公鸡扑腾数下,便一头栽倒,双目溢血死了,不一会儿,整只鸡膨胀了好几倍。唐鲤道:“神殿之毒的厉害,诸位可都见识了。”那大公鸡的死状着实震撼人心,杜谦等人都陷入良久的沉默,不得不重新权衡是与魔教殊死一搏,还是连夜离去,暂避风头。镇阳子道:“这毒再毒,只要我们加派人手,不分昼夜地把守水井,不让魔教的恶贼有下毒的机会,他们又能奈我们何?”唐鲤道:“前辈还是太天真了。胤阳真人,可否借你的茶盅一用?”杜谦道:“当然,公子请便。”唐鲤还是跟刚才一样,给一只大公鸡灌了几滴茶水。这次的症状却与之前不同,那大公鸡喝下茶水后忽然变得异常的激动,在客厅中上串下跳,东奔西跑,直至精疲力竭而死。唐鲤道:“在下与胤阳真人相隔一丈,身体根本没接触茶盅的机会,但在下还是得手了。这种隔空下毒的本事不过是雕虫小技,神殿中会这一手的人比比皆是,所以镇阳子前辈的派人紧盯水井,便能防止水井被下毒的想法纯粹是痴人所梦。”唐鲤说的不乏夸张的成份,不说整个神殿没几人会隔空下毒,就说他自己,一丈已是他下毒的极限距离,然而只有极尽地夸大魔教的实力,才能彻底震住他们,从而说服他们撤退。镇阳子顽固不化,仍是坚持不走:“那我不喝水就是了,反正要我打死也不走!”唐鲤再好的脾气也被他惹怒了:“你一把老骨头,是死不足惜,但你就不替别人想想,人家年纪轻轻的,日子还很长,难道要陪你一块送葬不成!”杜谦道:“公子所言甚是。熊儿、珊儿,你们速去叫醒众弟子,然后去库房将所有银两都取出,分发给他们,让他们各自连夜下山,越快越好。安排妥当后,你们也走,莫再留连。另外,切勿喧哗,以免打草惊蛇。”杜熊扑通跪倒在父亲面前道:“那你老人家呢?”杜谦道:“你师公千辛万苦创立宗华,临终前将它托付与为父。为父未能将宗华派发扬光大已是惭愧至极,如今它又要在为父手上毁于一旦,为父无颜面对你九泉之下的师公呀。为父身为掌门人,理应和宗华共存亡。你们去吧。”镇阳子道:“师兄若是不走,我也不走,更何况宗华派有此一劫,皆因我而起,我必须留下与宗华派同生共死。”其他几名道士也异口同声道:“我也留下,誓与宗华共存亡!”杜谦脸上红光焕发,激动之情溢于言表:“好!不愧是我的好兄弟!但路师弟还年轻,资质又是我们师兄弟中最高的,前途未可限量,将来我们宗华派能否重振声威,全都要靠你,所以你不能陪着我们一起送葬,千万要活下去。”一个青年道士道:“师兄,让熊儿继承师父的遗愿,不也是一样的么?”杜谦道:“不可,熊儿天资鲁钝,难成大器。复兴我宗华派的大业就拜托给你了。”青年道士道:“师兄……”杜谦斩钉截铁道:“我现在不是在以师兄的身份劝你,而是在以掌门人的身份命令你。只要我一天不死,便还是掌门,你难道想抗命么?”青年道士哽咽道:“是,师兄!”杜谦转而对唐鲤道:“公子今后,有何打算?”魔教最不能容忍的便是背叛,背叛魔教,唯有一死,何况唐鲤身居要职,知道太多魔教的内幕,怕是跑到天涯海角,魔教对他的追杀也不会停止。唐鲤道:“走一步,看一步吧。”杜谦道:“魔教对叛众的处置,老夫也略有耳闻……为着宗华派的事,连累公子至此,老夫实不知说什么好,请公子受我一拜!”唐鲤扶起杜谦道:“前辈不必多礼。魔教追来,晚辈跑就是了,晚辈对魔教知根知底,大可与他们周旋,没那么容易死。无非就是以后居无定所,四海为家,晚辈举目无亲,早已在江湖上浪荡惯了,喜欢自由自在,魔教中条条框框太多,烦都烦死人了,如今重归江湖,这对在下而言,倒并非是一件坏事。”杜谦道:“公子这般豁达,老夫若再言谢,反倒显得俗了。时候也不早了,公子便请尽快下山,相比于我们这些牛鼻子老道,我想魔教现在更在乎公子的性命。”唐鲤道:“诸位前辈,你们多备水袋、水缸,都把水灌满了,这几日就别再喝井水了。另外食物恐怕也难逃毒手,你们把干粮都搬到客厅来,盛在木桶里,用油布裹得严严实实的,等吃的时后再拆,如此也可防止他们下毒。”杜谦到:“我们会尽快照公子说的去做。”唐鲤道:“那晚辈就告辞了。”镇阳子道:“小子,要不要我送送你。”像镇阳子这种死要面子活受罪的人,有时也蛮可爱的,明明是想为之前的无礼向唐鲤道歉,却打死也不明说,偏要拐弯抹角地说要送他,唐鲤微笑道:“时间紧迫,前辈还是抓紧时间做准备吧。诸位留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