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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记的作者,亦即是那位传说中的隐士姓唐名鲤,字义海,画中的女子姓庄名眉,是他的结发妻子。()唐鲤出身四川唐门,祖父是唐门第二十九代掌门、名震武林的千里不留行唐戟。唐戟育有六子二女,唐鲤的父亲唐琯排行第三。唐琯生性懦弱,不得唐戟的喜爱,在唐门中没什么地位,唐鲤的母亲只是妾侍,还是婢女出身,唐鲤地位便更是低下,从出生的那一刻起他便饱尝世情冷暖。唐琯的正室上官氏尖酸刻薄,妒恨唐鲤的母亲得宠,常常他父亲出门时毒打他母亲,上官氏是芙蓉城的名门大族,家世显赫,唐琯懦弱无能,就算是知道了,也只能装聋作哑,佯作不知。唐鲤痛恨上官氏的凶暴,更痛恨父亲的懦弱,故而从小练功就比别院的孩子加倍刻苦,为的是赢得祖父的认可,让母亲不再受上官氏的蓄意刁难。然而还没等那一天的到来,他母亲便在一个大雪纷飞的深夜凄然逝去,死的时候只有他陪着她,身边连一个伺候的丫鬟都没有。而她唯一的遗言,竟是让他不要恨他的父亲。直到母亲过世,唐鲤都不知她母亲姓甚名谁,只知她的小名叫湘玟。唐鲤的努力终于有所回报,十三岁那年,他的武功和毒术便已是这一代唐家子弟中的佼佼者,而他在毒术上更是有着与生俱来的天赋,说到施毒,甚是于他的父亲和五位叔伯都相形见拙。唐戟为唐门出了他这么一个天才而感到由衷的自豪,在实力决定一切的唐门,众人对他们三房的态度也发生了天翻地覆般的变化。然而从母亲过世那一天起,唐鲤对唐家便已心灰意冷了。四年后,唐鲤离开唐门,在重庆府自立门户,与唐门分庭抗礼。由于他收费比唐门低一倍,唐门的客源大量流失,就是原本与唐门合作多年的老主顾也在利益的驱使下纷纷与他合作。唐门压低价格,他跟着压低价格,唐门始终讨不到便宜。唐门的生意一落千丈,不得不放低姿态,派人来与他交涉,但都吃了一顿闭门羹。口说不成,只得动手。然而唐鲤近几年来武功大进,毒术更是拉唐门中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十万八千里,从唐鲤的兄弟姊妹到他的叔伯姑婶,前来叫阵的人全都铩羽而归。为了挽回唐门的尊严,不得已,已是耄耋之年、身为掌门人的唐戟只能是亲自出马。唐戟原可杀了他,或是废了他的武功,为唐门“清理门户”,终究顾念骨肉亲情,又怜惜他天赋异禀,没忍心下手,回到唐门便悲愤交加,吐血而亡。最后唐琯在他门前长跪不起,过了两天两夜还不走,大有跪死在那儿的意思。唐鲤虽然恨他入骨,但他终是自己的生身父亲,总不能真将他逼死。于是便一把火烧了归元堂,只身浪迹江湖。不到一月,唐琯结束了他落寞、窝囊的一生,那时唐鲤远在云南采药,没能赶回去送葬,然而就算唐鲤当时人在成都,或许也不会给他送葬吧。归元堂毁于大火之后,唐鲤彻底沦为一名江湖浪子,四处漂泊,居无定所,一门心思都扎在如何提高自己的毒术上,一晃就是三年。成华十九年夏末,唐鲤从牧民口中探得昆仑山中有一种通体雪白的蛤蟆,传说能解百毒,此时他刚过完二十一岁的生辰,少年人血气方刚,天不怕地不怕,有着说走便走的勇气,匆匆置办了几件厚实的皮衣和两个月的干粮,买了两头牦牛——牦牛耐寒、耐劳,可用于驮运物资,等干粮吃光了,把它们宰了,牦牛肉也够他吃上一个多月——便前往昆仑山去追逐那虚无缥缈的传说。昆仑山地处高原,夏末时的气温已经降得很低,而且昼夜温差极大,入秋之后,天气的变化更是像极了女子的心思,反复无常,令人捉摸不透,原本晴空万里的天,骤然间便会变得阴沉沉的,然后北风卷地,飞雪漫天。唐鲤在山中瞎转悠了两个多月,历经艰辛,别说是通体雪白的蛤蟆,就是寻常的蛤蟆都没见上一只。眼瞅着牦牛已经被他吃了一头,天气也越来越恶劣,再过二三十天大雪便会封山,以他一人之力,恐怕连出去都很困难。为了不长眠于此,他只能尽早离开,等来年初夏积雪融了,再找不迟。通体雪白的蛤蟆没找到,倒是在昆仑山中部山口,从几名麻匪手中,救下了一名少女。而后遭到一群麻匪锲而不舍的追杀,跑了四五百里路,身中七刀,险些毙命。那少女年约十一二岁,活泼开朗,伶牙俐齿,自称姓容名卿卿,回家途中遭到一路不明身份的黑衣人伏击,她的仆从拼死杀出一条血路,才护得她的周全,岂知才出狼窝,又入虎穴,隔日又遇上几个麻匪,两个丫鬟拼死抵抗,终因敌众我寡,战至力竭,被那一帮畜生奸杀,若不是唐鲤仗义相救,她或许已经被麻匪带回去做了压寨夫人了。这话一听便是糊弄鬼的,羌塘地区环境恶劣,人烟稀少,昆仑山口附近更是人迹罕至,一年到头,也只有在夏季水草肥美之时,才偶有牧民出没于此,那里连祖祖辈辈生活在高原上的藏民都罕有踏足,更别说是有汉人定居了。所以她所说的每一句话他压根都不信,连她姓名的真实性,唐鲤都深表怀疑。唐鲤独来独往惯了,不能带个累赘在身旁,就问她家在何处。容卿卿说她有个姑姑居住在星宿海,他只须将她送至星宿海就行了。那个黄昏,星宿海九曲十环的长河上,落日好大好大。唐鲤背上行囊,继续踏上漫长的旅程,身后一声声地传来容卿卿稚嫩的呼喊,你叫什么名字?唐鲤头也不回地说,唐鲤。容卿卿问他,那你还会回来么?唐鲤说,不一定。容卿卿说,糖醋鲤鱼,我以后一定要嫁给你。唐鲤好奇说,为什么?容卿卿说,古语有云,滴水之恩,当涌泉以报,你于我有救命之恩,我自当好生报答你,而我又一无所有,所以只好以身相许啦。唐鲤听罢,忍俊不禁说,若每个女子都像你一样,那么古往今来的大侠岂非个个都要像皇帝老儿一般,坐拥佳丽三千,累个半死?容卿卿格外认真地说,反正这辈子,不嫁给你,我誓不为人。唐鲤说,你还小。容卿卿继续问,那等我长大了,你会娶我么?唐鲤说,也许会。时光荏苒,转眼又是两年。在机缘巧合之下,唐鲤结识了魔教的神殿明域长老楚南怀,神殿是魔教的一个专门研究蛊毒的机构,永乐初年曾鼎盛一时的南疆神火教,起初仅仅是神殿的在南疆设立的一个不甚起眼的分支而已,后来神火教势力急剧扩张,教中高层野心膨胀,渐有反叛总教自成一派之心,魔教教主有所发觉,遂派出神殿神域、墨域和明域三长老平息此事,一夜间神火教的高层悉数离奇死亡,所以鼎盛一时的神火教才会盛极而衰,逐步淡出历史的舞台。楚南怀十分欣赏唐鲤的才能,希望他能加入神殿;蛊毒对唐鲤而言还是一门完全陌生的领域,但他的毒术正遇上瓶颈期,进步缓慢,他想进入神殿之后,或许能够借鉴神殿研究蛊毒的经验,突破当下的瓶颈,使自己的毒术更上一层楼。二人一拍即合,唐鲤就此便成为了魔教中一员。江湖中人人都以为魔教的老巢隐藏在昆仑上的一座终年冰封的山谷之中,因而昆仑雪谷也就成了魔教的代称。()然而唐鲤通过楚南怀得知,魔教的总坛的确在昆仑山脉中的一座谷地里,但那山谷海拔并不高,一年也有四季,只不过冬、春两季比中原地区漫长些,魔教下辖许多机构,并非所有的机构都在雪谷里,譬如他们神殿,需要大量的动物试毒,就设在昆仑山北麓,与一片物种丰富的牧场毗邻。唐鲤只身闯荡江湖数年,生活虽然艰苦,却自由自在,魔教里有太多的规矩,令他束手束脚,很不适应,若非楚南怀待他不错,而他对研究蛊毒又尚有热情,他早已不干了。七月后,楚南怀老肺病复发,不治而亡,享年三十有六。神域长老萧统力排众议,举荐资历尚浅的唐鲤接任明域长老一职。唐鲤与萧统非亲非故,深知萧统能举荐他做明域长老,定是楚南怀的决定,萧统和楚南怀是多年老友,楚南怀的遗愿,萧统就是死也会帮他达成。按规矩,流光长老及其以上级别的职位,都必须由魔君亲自任命。办完楚南怀的头七后,唐鲤便随两名“黑衣”前往雪谷听封。整个魔教都神神秘秘的,然而最神秘的,还是非“黑衣”莫属。“黑衣”实名血月破阵鬼军,和剑堂一样,属于魔君的一支亲兵,这支队伍成员不多,一共就只有八个,但这八个人,每人都拥有一项特殊的能力,据说到目前为止,他们联手执行的暗杀任务还未尝失手过,他们没有姓名,只有代号,除了魔君之外,从未有人见过他们的真面目。由于血月破阵鬼军的成员一律穿墨色披风,戴墨色面具,而他们的名称又太长太拗口,教众们都习惯叫他们“黑衣”。唐鲤走了五天的路,又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地下暗河里漂了大半天,才抵达雪谷。这期间,那两个黑衣就像哑巴一样,没跟他说过一句话。墨色面具鼻孔以下的部分可以拆卸,不过他们只在吃饭时才会摘下。唐鲤发现一人的胡须根根雪白,年纪在六十岁以上,而另一人白面无须,樱桃小口,多半是个女人。雪谷的方圆数十里内,尽是白雪皑皑的群峰。亘古不化的冰川之下,布满断层,大的宽度广及数里,小的还没一尺宽,但几乎都深不见底,有的宽仅三四尺的断层,深达数百丈,一旦失足跌落,直接便摔成肉糜。途中还有几座高峰,直抵天际,山顶空气稀薄,极度寒冷,风暴肆虐,非人力所能攀越。能进雪谷的,只有四条地下暗河。暗河的出口地势险要,一夫当关,万夫莫开,每处暗河的出口派一个五十人的小队死守,敌军阵型无法展开,纵有千军万马,也休想踏入谷中一步。雪谷地势狭长,谷底有二十多里长,宽却不到一里。谷底土壤肥沃,水源充足,用于广中蔬菜,饲养家禽,山脚生长着一层厚厚的草甸,则可用于放养牛羊,蔬菜和肉类基本可以自给自足,就只有粮食需要大量地从谷外运输进来。谷中建有三座粮仓,储存的粮食,可以维持三年。所以就算补给线被敌军切断,有三年的时间,完全可以一边养精蓄锐,一边等待援军,然后里应外合,一举击退敌军。谷中的建筑大多都耸立在高高的崖壁之上,建筑与建筑之间,用甬道和栈道连通。就算敌军杀入谷中,一时三刻要想踏破雪谷,赶尽杀绝,也没有那么容易。魔教在决定将总坛迁往雪谷之前,便已把能想到的防御措施都做好了。唐鲤抵达雪谷时已是夜半三更,魔君并没有直接召见他,而是在山脚下的一座大院中歇息了一晚,次日卯时,才被传唤上山。魔君的办公场所布置得极为简单,一张书桌、一把椅子、一个书架、一个刀架、一柄木剑,其陈设甚至不及唐门的一间普普通通的书房。魔君的年纪也比他想象中的年轻的多,他本以为一个掌管江湖第一大教派、决定千万人生死的大魔头,最起码也会是一个年过花甲的糟老头子,岂知魔君只是个四十出头、器宇轩昂的中年男子。魔君身披玄色长袍,身材魁梧,长发如墨,剑眉入鬓,凤目斜飞,不怒而威。除身负任务,不在谷中的,雪谷中流光长老以上级别的人都出席了唐鲤的册封仪式。仪式并不繁琐,右护法宣读罢魔君亲笔书函,左护法将代表明域长老身份的令牌交给唐鲤,整个仪式也就结束了。之后是一场由魔君出资,以唐鲤私人名义举办的庆功宴。神殿原与长老院、五行盟、剑堂平起平坐,但因为神殿不在雪谷,疏与总坛联系,几百年下来,地位已今非昔比,身为神殿之首的神域长老,如今已是矮了十二长老、掌旗使和剑尊一个头。而明域长老,如今比起雪谷里的流光长老也强不到哪儿去。唐鲤人微面薄,这场庆功宴,上至左右护法、十二长老、五行掌旗使以及剑尊,下至月华、副掌旗使、七大护剑使无一人赏脸光临,只有零星的流光长老入席,勉强凑了三桌。世态炎凉,一至于斯。倒是护送唐鲤进雪谷的那个“黑衣”老头来了,虽然此人独占一桌,并且从始至终都在独饮,对谁也不搭理,可是他能赏脸光临,唐鲤已很是感激了。升任明域长老后,除了继续研制蛊毒之外,唐鲤又多了一项工作,那便是协助其他机构执行任务。神殿不参与正面战斗,其主要任务是在战斗前施放蛊毒,使敌方大批的战斗人员丧失作战能力,战斗部队再出马,完成屠杀。唐鲤身世坎坷,自小离群索居,不与任何人来往,所以性情冷漠,然而性情冷漠,不代表冷血无情,他虽未亲手参与屠杀,但很多人假如没有中了他的毒,原本是有能力躲过一场屠杀的。每每想起血泊中一张张死不瞑目的脸孔,唐鲤便坐卧难安,夜不成寐。唐鲤不愿助纣为虐,替魔教滥杀无辜,但他所接触到的还仅仅是神殿的冰山一角,就已经受益匪浅,对高深蛊术的渴求,使得他迟迟下不了心叛教出逃。次年春夏之交,唐鲤接到了一项新任务,污染宗华派的水源。就是这次任务,促使唐鲤下定决心背叛魔教。昆仑山为龙脉之祖,物华天宝,钟灵毓秀,山中修道门派众多,这宗华派便其中之一。魔教盘踞昆仑山长达数百年,一直将昆仑山视为自己固有的领地,不断地强迫各个门派向其俯首称臣。修道门派自是不甘为魔教卖命,多年来从未放弃过反抗,然而魔教人多势众,大部分的门派不是迫于魔教淫威,臣服于魔教,为虎作伥;便是暂避魔教锋芒,远遁他山,另起炉灶,极少数顽抗到底的门派,都无一例外地从世上彻底消失了。不过在昆仑山中,魔教并非一家独大,也有忌惮的势力,太虚、苍冥两派,立派时间已逾千年,根基稳固,门下弟子能人辈出,势力庞大,与魔教成三足鼎立之势,强横如魔教,遇到这两派的人,也不得不退避三舍。太虚、苍冥两派尽管对魔教的恶行早有耳闻,然而只要魔教不打扰他们清修,他们也不愿多管闲事,所以数百年来,两派与魔教之间始终相安无事。魔教用武力征服诸修道门派,让诸派为其效力还在其次,主要还是为了防止诸派坐大,威胁魔教的存在,太虚、苍冥两派,便是前车之鉴。宗华派在江湖中无甚名气,原不该被魔教盯上,问题就出在该派的执剑长老镇阳子的身上。一个半月前,镇阳子下山办事,途中撞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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