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则,该尽的孝心姑娘尽了便罢了……”
“嬷嬷!”柔嘉抬起头来,“母亲她一直不喜欢跟我亲近……”
“郡主该体谅才是。”辛嬷嬷忙道:“太孙殿下远在北康为质,您与殿下为一胎双子,长的是极为肖似的……娘娘看见您,难免想起殿下……”
“知道了。”颠来倒去的,都是这些说辞。
大概,也许,就是这样的吧。
心里不免有些自嘲,不过是对陈家的一个投奔来的孤女多照顾了两分,自己就多心了起来,倒是大不该了!
“不过是陈家的一个孤女……”凤鸣苑中,躺在床上的少年勉强的坐起来,靠在靠枕上,眼里多了几分锐利,“心眼倒是不少……”
流云端了药碗递过去:“主子,您不必为这个伤神……”
“不伤神吗?”少年没有接药碗,只摇摇头:“她为郡主……若有一天,永安回来了,将何以安身?”
流云捧着药碗没动:是!太孙的位子她得还的。可该属于她的位子,又在哪呢?鸠占了鹊巢,人人都以鸠为鹊,鹊又何辜?真正的郡主殿下为鹊,自己的主子又何尝不是鹊。一样是被侵占了巢穴的鹊儿罢了。
少年似乎明白流云的沉默,自嘲的笑:“也算是物伤其类了吧。”
主仆正说话,远远的似乎听见有喧哗声传来。
流云放下手里的药碗就出去了,不大工夫又转身回来:“主子歇息吧。没有大事!是太师府来人了,请洛神医的。”
“哦?”少年眼睛一亮:“是阴伯方病了?还是……”
流云摇头:“说是阴家的小公子被刺客伤了,有些凶险。”
少年轻笑一声:“阴伯方这个老匹夫。”他的心情一下子好了起来,“睡吧!明儿有好戏看了。今晚上不知道有多少人高兴的奔走相告呢。”
“想看老夫的笑话?”白发白须恍若神仙下凡的阴伯方哈哈的笑,“一群庸医说老夫的孙儿不行了,可老夫偏偏不信这个命……”他拉着洛神医,“神医给瞧瞧,老夫的孙儿可有大碍……”
“外伤虽重,但性命……用了我的药该是无碍。”洛神医皱着眉,脸上一如既往的没有表情,“只是不知道这没有醒来是个什么缘故……”
阴伯方面色猛的一变:“会不会是中毒?”
不像啊!
阴伯方的面色就阴沉下来:“老夫知道外面的人都是怎么看老夫的。但老夫不在乎!刀枪剑戟,有本事冲着老夫来。老夫的孙儿单纯率真,别说害人,就是连一只蚂蚁都不舍得去踩……”
洛神医轻哼:“若伤的是你,自是不会搭救。但谁叫我与令公子有几分交情,他的儿子我断不会不管……你要是信我的诊断便罢了,要是不信,大可另请高明……”
“自是信的。”话被门外的声音打断了。
门外走进来一个衣袂飘飘的白衣公子。仿佛是九天之上下凡的谪仙。他对着洛神医行礼:“犬子有劳洛神医了。”
洛神医还礼,“玉公子多礼!”
阴成之有天下第一公子的美名,因人如美玉,人称玉公子。
一样是行礼,他的动作却比别人做的都美。一屋子人看着他行了礼完了礼直起身子对着阴伯方道:“父亲,我回来了。”
阴伯方冷哼一声:“孽障,还知道回来?你看看镇儿……”
“父亲!”阴成之打断对方的话:“洛神医说无碍,那自然就无碍。请太医们都回吧。儿子这就送洛神医出府。”
不等气的面色紫涨的阴伯方说出一句反驳的话来,人都跑干净了。
阴伯方狠狠的闭上眼睛,手搭在孙儿的额头上摸了摸,又交代伺候的人精心些,有情况就来报,这才转身离开了。
屋里重新安静了下来。
床上的少年这才睁开眼睛,一双眼眸黑沉沉的,如两潭幽泉,深不见底。
天下第一奸臣把持朝政十余年的祖父,天下第一美男悠悠于山水间的父亲。加上这个阴镇,偌大的太师府,只有三个主子。剔除掉一年有三百六十天都在外面飘的父亲,常住人口只有一老一小。
简单到极致的家,却也该是复杂到了极致的家。
唯一庆幸的事,记忆里他知道了,当朝太孙林玉梧在北康为质子,而跟他一母同胞的永安郡主,名叫林玉桐。
想来,该是桐桐的。
太子的嫡女,与奸臣家的孙子,这个匹配指数啊,真叫人挠头。
要是没记错,洛神医是从东宫请回来的。桐桐应该是已经知道这边有个叫阴镇的,且受伤了。
她会不会找机会送消息过来?
或者,自己怎么送消息过去?
不!贸然传消息,容易出岔子。这个叫阴镇的孩子,是个阳光又单纯的好孩子。一点多余的心眼都没长。这也就导致了身边伺候的,没一个是属于他的人。一举一动都在别人的视线里,动是动不了的。
不过,身体养好了,该是得去谢恩的。去一趟东宫,也许能有机会也未必。
四爷还算是有寻找的目标。可林雨桐连一点方向都找不到。
直到一个月之后,她身上的伤好的七七八八的时候。她才从林厚志那里听到一个消息:阴太师又遇刺了,不过这刺客却杀错了人。险些杀了阴家的孙子。阴家还从东宫借了神医。
以前没细想,可如今再一听到姓阴的,不免就重视了起来,多问了一句:“这阴家的孙子叫什么?”
林厚志微微迟疑了一下:“对阴家老奴知道的不多……只知道外面都在传,阴家不修阴德,是要断子绝孙的。事实上,阴家之前确实连着死了三个孙子,如今这个是第四个。说是请了皇觉寺的高僧给批的命,也说活不过十五……跟公主殿下离京之前,好似阴家的这个孙子刚过了周岁……如今也有十四了吧……”
林雨桐没有多问,他那个迟疑,总叫人觉得他在隐瞒什么。
隐瞒了什么,林雨桐这会子没时间去想。
而是想着,要是前面死了三个,如今的这个,就该是第四个。
阴四郎?
这么巧?!
她觉得她首先得确定这个人到底是不是四爷,知道这个,她才有了努力的方向。别折腾着回靖国,可到头来,四爷却在别的犄角旮旯里猫着呢。
还不知道要多费多少周折。
等林厚志诊脉之后走了,林恕端了米粥进来的时候,盘里不是牛肉,而是一盘酱菜。
这却不是北康常见的东西。
她笑了笑:“从哪里弄来的酱菜。”林恕可高兴了,“是石老板来了。”
石老板来了,林厚志就有新消息了。
这是不是说,石老板就是那个能传递消息的人呢。
她搅动着米粥,就笑:“石老板可有不短的时间没来了。”
“是呢。”林恕把酱菜往前推了推:“说起来都有半年了。我还想着前些日子的大雪,今年石老板怕是在路上耽搁了,没想到倒是赶来了。殿下可是想去集市上看看?”
林雨桐点头:“只怕师傅不让呢。”
林恕嘻嘻笑:“公主殿下叫师傅去办事了,晚上才能回来……”
林雨桐这才笑了:“吃了饭,一起去。”
林谅不赞成的看两人:“如果公主问起来,如何交代?”
“要打板子,可得等我们逛完了再说。”林恕笑着,把鸦青色斗篷给林雨桐披上。
来了有一个月了,才第一次踏出帐篷。
放眼往出,帐篷一片连着一片,绵延到远方。正中间这一片,该是王账。
她的帐篷跟周围那些奴隶住的帐篷,从外观上看,是没多少不同的。各处是浑身散发着膻腥味的彪悍的汉子,低着头缩着走的,多半是奴隶。
她一步一步慢慢的走着,林恕十分熟悉的帮着带路,空旷的场地上,停着一排一排马车的,就是集市。
两边的帐篷一个挨着一个。有食肆,有酒馆,打铁的、卖艺的,人来人往,倒也热闹。
林雨桐没过去挤,只在一边瞅着那些人交易。
看来这个石老板是个特别会做生意的人。他的布都是裁好的,一件袍子一块布。药都是按照药方抓好的,哪种是治疗感冒的,哪种是治疗咳嗽的。两国的度量标准是不一样了,而大部分的人又是不会计算,更不会换算的。所以,这种办法把交易变得简便了起来。大家还会觉得公平,不怕被欺骗。贵不贵的,都是卖家定价。只要价格统一,没有买的比任何人贵,这在大部分看来,就是公平的。
林恕朝另一边指:“这边是贱民交易的地方,好东西都在另一边。”
林雨桐并不想过去,那里是锦衣玉袍,衣着光鲜。都是北康的贵族。她这个身份,平白叫人奚落。她有事要办,没工夫跟别人磨牙。
因此只道:“今儿算了,有些累了,找个地方坐坐吧。”
她貌似随意的指了指,“就坐哪儿吧。”
林恕的脸一下子通红起来,“殿下……那里……”
林雨桐却抬脚就走。
这是一排特别整齐的帐篷,门口放着桌椅,每张桌子上都坐着几个汉子,碗里端着的都是烈酒。
而斟酒的酒娘,却都穿的绸缎的衣裳。
看的出来,她们都是汉家女,是靖国的百姓。
林雨桐坐过去,那酒娘就顿了一下,为难的看了一眼倚在帐篷边穿着大红色织锦蝶恋花的女子。
那女子嘲讽的笑了一下,盈盈的走过来,“原来是殿下来了,贵客贵客!”
林雨桐将斗篷紧了紧:“不能庇护自己的子民,受谩骂与嘲讽,本就是该得的。”她指了指边上的凳子,“坐吧。说说话。”
这女子轻笑一声,不以为意:“那就多谢殿下了。”她施施然坐下,风情万种。
“你们这……酒坊,老板是石万斗。”林雨桐几乎是肯定的说了这么一句。
这女子面色一下子就变了:“殿下何意?”
林雨桐看她:“要在这里说吗?”
这女子给边上站着的一个小姑娘使了眼色,才重新扬起笑脸:“哟!这外面怪冷的。殿下里面请。只要殿下不嫌弃咱们腌臜。”
她是故意的,将林雨桐带进了一间帐篷。
帐篷里男女纠缠在一起,看见有人进来也不以为意,反而得意的哈哈大笑。
林雨桐面无异色的坐在一边的榻上,等那个男人离开了,床上的女人不见羞涩的穿好衣服跟着出去,她示意林恕出去:“守好门,别叫人打搅……”
“小女子媚娘请殿下指教。”收起媚色,眼里倒是多了几分厉色。
“呵!”林雨桐就笑:“商队在路上一走半年,这些伙计见了众位姑娘却客气有加。甚至见蛮子带着姑娘们进帐篷,还会露出几分憎恨之色。”
媚娘轻笑一声:“殿下倒是火眼金睛。只是不知看着自己的子民沦落到如此境地,作何感想?”
林雨桐看着媚娘那双满是怒火的眼睛,突然间,她一句话也问不出来了。
她急切的想找四爷,但是对这些人而言,她是太孙殿下。
哪怕到了如今,她们也认为,她们是她的子民。
林雨桐站起来,抬步就走,到了帐篷门,就顿住了脚步,扭头道:“叫石万斗带你们回去吧。你们干的这些,太危险了。”
她们拿身子换的,并不是银子,而是消息。
能被请进帐篷的,无一不是那些贵人身边牵马坠蹬的。一句两句无心的话被他们听见了,拿来换一个春宵一刻。
但谁是笨蛋呢?
迟早会被看明白的。
媚娘愣了一下:“回去?殿下说的好不轻巧?我本事凉州的良家女子,丈夫温良,孩儿乖巧。可是一朝醒来,天翻地覆,蛮子烧杀抢掠无所不干,我的夫君为了我和孩子,被人杀了,我的孩子看见父亲惨死,受惊发烧,无处医治,死了!我被掳劫到北康,原想一死了之。可是我不甘!我不甘!我……”
“住嘴!”外面传来一声呵斥,紧跟着,帘子被掀开。
一个身材修长留着两撇短须的男子走了进来,对着林雨桐就下跪:“殿下赎罪!草民的家奴不知礼数,胡言乱语……”
“石万斗?”林雨桐叫出他的名字。
“正是草民。”石万斗低头,心里却翻转了个几个来回。
这个太孙殿下,跟相传的太孙殿下可有些不一样。
都说他身体羸弱沉默寡言性子懦弱,可如今看,却一点也不像。
小小的少年,面色苍白,脸上有几分不正常的红晕,听说他受伤了,该是大病初愈的样子。可却身姿笔挺,气质昂扬。
他不敢小觑,恭敬到了极致。
林雨桐绕过他走了出去:“你起来吧。我只是……随便转转。”
林恕站在门口,手足无措,很是后悔被精致的货物引走了心思,叫人家给闯了进去。
林雨桐多看了林恕两眼,这姑娘,屋里伺候还行。在外面的话,不是很机灵。
本想干脆回去算了,却不想后面传来呼喊声,“太孙去哪?”
林恕提醒:“殿下,是宝音郡主。”
宝音郡主,北康二王子庆格的嫡女。
这位二王子本就是女奴所生,因勇武得以出头。其妻子为凉州降将戚威的嫡女。因此,宝音说的一口流利的中原话,因着身上有四分之三的中原人血统,倒是长的跟蛮子半点也不像。
她还有个哥哥牧仁,性格温和。
这是原身身边能被称为朋友的两个人。
当然,在别人眼里,他们是朋友。但在原主的心里,对这一对兄妹,却也并非毫无芥蒂。
在北康来说,他俩的外公戚威是降臣。但在靖国,戚威就是叛臣。
如此的身份,又怎么会是朋友?
林雨桐站下,对两人点头:“出来转转,没想到遇到二位。”
宝音红着脸:“本来想去看你的。但是我阿妈……对不起啊。”
林雨桐摇头,没什么可介意的:“二位随意转吧,我就不陪着……”
牧仁一把把林雨桐拽住:“太孙,有件事我得跟你说。”
林雨桐扭脸看跟出来相送的石万斗,他立马吩咐一边的媚娘一句,然后过来:“请殿下里面坐。”
宝音一看地方,就跺跺脚,“你们都不是好人,我才不去呢。一股子骚狐狸的味道。”
直接跑远了。
牧仁露出宠溺的笑:“家妹无状,殿下勿怪。”
林雨桐没言语,只道:“里面请。”
安坐了,石万斗要避出去,林雨桐摆手:“不必,一边坐吧。听听也无妨。”
牧仁多看了石万斗一眼,才对上林雨桐的眼睛:“我知道,你未必真把我当朋友。但……到底是我带你去的猎场……你这次受伤,险些……有我的责任在。既然有我的责任,我就不会逃避,事后我专门查了……那箭簇是阿尔斯楞的没错……他不敢杀你的!因此也绝对不会给你造成致命的伤。可按说受伤了,你的马该把你带回营地,可这中间却出了变故,你被马带到了云山顶上,人和马都从山顶下滚了下来……马儿好好的路不走,为什么去从来没去过的云山?它是自己跑上去的,还是被人牵上去的?”
阿尔斯楞是大王子巴根的第三子,很得巴根的宠爱。如今牧仁却说,罪魁祸首不是拉尔斯冷。
林雨桐眯眼:“你怀疑谁?”
牧仁看了石万斗一眼,到底还是直言了:“靖国的使团七月来朝,八月底走。却在九月底还驻扎在云山附近,跟咱们虽然隔着整个云山,但如果翻山的话,距离真不算是远。据说,是使臣上官大人病了,在原地修养。”那么巧,太孙就出事了。到底谁是幕后那只手,想来不难猜!
说完,直接起身,“告辞!”
“等等!”林雨桐脸上带了笑:“你费心了,多谢。不过……牧仁兄想多了。正如你所说,被箭簇所伤,并不致命。我也不至于那么不济事。当时我的神智是清醒的,并且还能御马。所以,不存在有人故意牵马将我带到山顶扔下去的可能性。至于使臣上官大人,沉疴难医!误会一场……而已!”
牧仁在林雨桐脸上多看了两眼,轻轻一笑:“太孙殿下真是叫人刮目相看,既然您认为不是……那真的不是吧。告辞!”
林雨桐起身相送,回身看着低垂着头的石万斗,“石老板觉得呢?”
石万斗拱手:“太孙说什么,便是什么。草民不会胡言乱语。”
跟聪明人说话就是省力气!
不管是不是靖国的人要自己的命,在北康都不能承认。
这件事如果承认,就把靖国内斗的事摆在了北康人的眼前了。
所以,哪怕没有阿尔斯楞那一箭,也得把北康咬死了。哪怕看见靖国的刺客,也只能咬牙放在心里。
林雨桐对石万斗点点头,转身要走,走了两步想了想又停下来:“石老板,可否问一句无关紧要的话。”
石万斗愣了一下:“草民是您的子民,君在上,岂有不答的道理。”
“阴太师的事,你想来是听说过的吧。”她这么问。
“听过。不多!”石万斗如是说。
“听说他如今只一个孙儿,还遇刺了,可有此事?”林雨桐盯着石万斗,装似随意的问了一句。
“是有此事。”石万斗肩膀松了一下。
“这个叫什么来着的……家伙命可够硬的。”说着,就想起什么似的问,“他叫什么来着。”
“回殿下的话,叫阴镇。”石万斗没怎么在意,“是皇觉寺的高僧给取的名字。”
果然是叫阴镇吗?
这可真是个好消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