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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烟在升腾而起,蔚水河谷出山所在,宋军赶建起来的寨栅已然被摧拔得七歪八倒,不少地方还升起了火头。
沿着这道草草设立的寨栅,处处都是战痕,满地都是折断的兵刃,落在各处的箭矢。大宋女真双方甲士,互相纠缠着死在一处。这片土地,都被染成了赤红的颜色。
割断道路的几条沟堑,都被填出了通路,除了搬运而来的土石之外,有些地方,用来填壕的,就是双方的战士尸身!
女真步军正拉成长列,一波又一波的冲过打破的寨栅,直涌上前。这些步军以赶上来的苍头弹压为主。每个人都在声嘶力竭的呐喊着,死死握紧手中兵刃。谁要敢稍却半步,在后押阵的真女真甲士,就会毫不留情的追上砍杀!
宋军守军,也已然战至了山穷水尽的地步,依托着满是尸身的残破寨栅,拖着伤疲的身体,勉力开弓张弩射击。有体力实在耗尽开不得弓张不得弩的,就蹲坐在地握着兵刃,等待着做最后的搏杀。
几处山口,都是这般景象。宋军匆匆而至,布列下防线。又不比在飞鸢堡的守军大队缴获了大量军资器械。这分守各处山口,只能草就防线,不足两千的疲惫憔悴的鄜延男儿,为了自家弟兄能多一分突出这天罗地网的机会,真是死守到了最后!
这个死守,也不过就是两日夜的时间而已。
娄室所部,实在是追上来得快,攻得凶猛。不愧是女真西路军中最有战斗力的一部!
这个时候宋军的抵抗,其实已经是派不上什么用场了。因为对道路的封锁牵制,已经完全不起作用,只是能多拼死一个赚一个。
大队女真骑士,正看也不看两边山上正在进行的最后厮杀,正滚滚涌动而去!
娄室就在这大队之中,终于率领所部,杀出了蔚水河谷!
由此也可见萧言决断的正确,若是任由杨可世部向东猛攻,凭借着斡鲁掌握的机动力量,还有宜芳以东山地中女真守军还算勉强够用的兵力。这么短时间内,即使有神卫军和龙卫军的猛攻配合,也绝难一举冲破这最后一道防线,此刻攻坚战事,实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而娄室所部就将从后杀至,那时候等待着杨可世所部和鄜延败军的,就是一场最后的屠杀!
而萧言一至,这万余败军留兵断后,果断北上,正是击在了女真大军所布下的天罗地网唯一空虚所在,所以才以饥疲之兵,终于撞开了一条通路,赢得了一点时间,争取了一点主动。眼前终于出现了一丝曙光!
而娄室就要兼程北上,看能不能将这万余坚持到现在的男儿,所争取来的一丝曙光,重新用黑暗淹没!
大队人马滚滚涌出谷口,而其他打开的通路,也不断有女真军马涌出,汇入了大队之中。
数名游骑疾疾而至,直奔娄室马前,大声通禀:“斡鲁所部正与南军一部缠战,斡鲁遣人请援!”
娄室想也不想的就大声道:“现在哪里有人马给他?这些南军,已然无关大局,告诉斡鲁,某北上去了!”
几名游骑策马便走,赶去联络斡鲁,通传娄室做出的决断。而娄室振臂向北,大声下令。
“向北!无论如何不能让这些南军逃至河外三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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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渐渐的笼罩下来,飞鸢堡前,狂风骤起。将一束束军寨中,飞鸢堡上的火把扯得火焰凌乱飞扬。
就连一日激战下来的浓重血腥味道,都被吹散。
趁着夜色,一队队人马从残破的土垒前,从军寨中,次第撤出,踏着沉重的脚步向北而去。
而飞鸢堡中屯驻的兵马,就一队队的下山而去,补充到各处防线上。
萧言挺立在堡墙之上,向西向南向北不住而望。夜色中他将鬼面已经摘了下来,露出清秀而略带憔悴的面孔。
郭蓉按着双刀,斗篷被夜风高高吹起,只是寸步不离萧言身边。
火光映亮了两人的身形,这般景象,直是可以入画。
在堡墙之下,十余名燕王直亲卫和杨可世最心腹的亲卫,排成一圈,值守警戒。人人身上铁甲凝露,手中军器锋刃生寒。
脚步声沉重响起,却是杨可世匆匆而至。萧言头也不回的道:“你不去山下布置防务,趁夜修补寨防,还在我左右盘旋不去做甚?”
杨可世恭谨一礼,轻声道:“贵人,儿郎们已然北渡岢岚水,打开一条通路,还请贵人早早起行。末将自然会安顿好断后事宜。”
萧言一笑,月光照在他的脸上,晕然有辉,披风被夜风吹动,迥然不似人间气象。
“杨将军,你自管去布置防务,我什么时候走,这是我自己的事情。”
杨可世面色发苦,就欲上前拜倒在地,再度坚请。
萧言摆摆手,凛然道:“我的号令你都不听了?此前你向我承诺什么了?”
杨可世讷讷答话:“但凭贵人驱使,一声号令,则尽心竭力,继之以死。”
萧言笑笑,再不多言,挥手就让杨可世退了下去。
杨可世也不敢再多说什么,一步步退下堡墙,召来亲卫,匆匆下山而去。走至山腰,回望飞鸢堡处。就见一轮明月,如同冰盘,低低垂在堡墙之上。似乎就映出了萧言那峻拔异常的身影。
如此燕王,真有改易天命气象!
这点念头在杨可世胸中一闪而过,就被强压下去。接着又是在心内长叹一声。
但愿这位燕王早点起行罢!
而在山下,趁着星月光芒逶迤向北而行的宋军将士,也不住回望飞鸢堡景象。
两名军将悄悄凑在一起,低声交谈。
“............杨将主和那贵人,亲自留下断后,现在还未曾起行............”
“比起那刘衙内和直娘贼的折狗,真不知道强胜了多少倍出来!”
“跟随这等人物,就是卖命也不枉了。刀山火海眼睛不眨一下也直娘贼的就闯了!”
“这贵人到底是何等人物?”
“............谁却鸟知道,不过看这气度,杨将主对其都恭谨万分。想是燕王麾下极重要,极得用的人物罢............就是遮遮掩掩,也不知道忌惮什么?”
“没听见杨将主传令么,军中不得议论贵人行止。俺们是要去河外三州的,莫不要让那折狗听到了风声!”
“这些儿郎,谁不恨折狗入骨?谁入娘的会去和折狗说军中虚实?到了河外三州,只要有命在,倒是要和这折狗好好算算老账!”
“............既然是燕王麾下重要人物,想是那燕王也极看重俺们这支军马了。刘衙内自家绝了鄜延军心,西军现在也是不大靠得住的模样。遮莫就这般给燕王效力,也是一个出路!”
“............燕王何等人物,能遣人来军中安抚已是不易。你还指望这位大王对俺们另眼看待?就算投效燕王麾下,也比不得神武常胜军那些起家班底,能有个着落,还是杨将主为俺们统帅,就至矣尽矣,还敢奢望那么鸟多?”
两名军将低低一阵对谈,就各自散去,约束各自部下。
在逶迤而北的宋军身后,西面火光隐隐,却是一日血战之后退下去的蒲察乌烈部扎营所在。
而在南面,天边也映出了一点微弱的红光。
南面女真娄室所部,也终于追上来了!
而这些宋军将士,却没有一人在意身侧身后出现的这些威胁。已然战至此处,什么样的敌人,他们也都再不惧怕。也再没有人能够阻挡他们踏入河外三州的脚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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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飞鸢堡西,蒲察乌烈踞坐在一块山石之上,任亲卫给他擦洗着伤口。
脚下星星点点,一片营火。却是女真军马露天扎营,以待天明。山风呼啸,吹得营火明灭不定,火星四溅。这些女真军马却不管不顾的倒头就睡。
日间血战,以苍头弹压等辅军拔除鹿砦,在沟壕中填出通路。蒲察乌烈披三层重甲亲自上阵,直薄宋军阵前。
反复血战厮杀之下,一度冲破土垒,就要扑向西面军寨。而宋军拼死反击,在土垒处和女真重甲步战之士反复冲杀七八次,最终还是将女真军压了回去。
双方战士尸身,在土垒上层层叠叠,将整条土垒几乎都染成了红色。
真没想到,这支败残之余的南军竟然如此难以啃动!
饶是以蒲察乌烈的凶悍不服输的性子,一日间丢下两百多条真女真勇士,六七百辅军性命之后,退下来都沉默良久。
他只觉得面前这支南军似乎就是尘封已久的兵刃一般,一次次苦战突围,就是磨除了点点锈迹。虽然人越打越少,但是却越打越强!
入娘的这支败军的统帅,为什么就不能如蔚水河谷中那两个厮鸟一般,觑见不对,早早便逃!
抬首望见高悬头顶的飞鸢堡,一轮冰盘也似的明月低压堡墙。蒲察乌烈莫名就有一种感觉。南军统帅,还在这飞鸢堡上!
突然之间,蒲察乌烈就想起那夜阵中,拔出佩剑,昂然以对他决死冲击的那名铁甲鬼面的人物。
入娘的这厮到底是甚么人!
亲卫们突然发出低低的呼声,都向南指去。蒲察乌烈也顺而望去,就见南面天际间隐隐泛起的红光。
这娄室终于是来了,只怕也是来迟了!
在亲卫们的低低欢呼声中,蒲察乌烈一声冷笑,大声吩咐:“弄点吃的来,收拾个地方出来。某吃过了睡一鸟觉!就看娄室怎么出力卖命也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