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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时候我们这边只有雍锦年、李师师这些人能拿得出手……”
宁毅手指在稿子上敲了敲,笑道:“我也只能每天匿名下场,有时候云竹也被我抓来当壮丁,但老实说,这个拉锯战上面,我们可没有战场上打得那么厉害。总体上我们占的是下风,之所以没有一败涂地,还是托我们在战场上打败了女真人的福。”
秦绍谦蹙了蹙眉,神色认真起来:“其实,我帐下的几位老师都有这类的想法,对于成都放开了新闻纸,让大家讨论政治、方针、政策这些,觉得不应该。纵观历朝历代,统一想法都是最重要的事情之一,百花齐放看来精彩,实则只会带来乱象。据我所知,因为去年阅兵时的演练,成都的治安还好,但在周围几处城市,帮派受了蛊惑私下里厮杀,甚至一些命案,有这方面的影响。”
“百花齐放会带来乱象,这句话没错,但统一思想,最重要的是统一怎样的思想。过去的朝代在建立后都是把已有的思想拿过来用,这些思想在混乱中其实是得到了发展的。到了这里,我是希望我们的思想再多走几步,稳定放在将来吧,可以慢一点。当然,现在也真有蚂蚁拉着车轮拼命往前走的感觉。秦老二你不是儒家出身吗,以前都扮猪吃老虎,现在兄弟有难,也帮忙写几笔啊。”
“可惜我大哥不在,要不然他的笔杆子好。”秦绍谦有些惋惜。
“你爹和大哥要是在,都是我最大的敌人。”宁毅摇摇头,拿着桌上的报纸拍了拍,“我今天写文驳的就是这篇,你谈人人平等,他引经据典说人生下来就是不平等的,你谈论社会进步,他直接说王莽的改革在一千年前就失败了,说你走太快要扯着蛋,论点论据齐备……这篇文章真像老秦写的。”
秦绍谦拿过报纸看了看。
“孙原……这是当年见过的一位世叔啊,七十多了吧,千里迢迢来成都了?”
“你看,就是这样……”宁毅耸耸肩,拿起笔,“老东西,我要写篇刻薄的,气死他。”
“这些老人家,修养好得很,一旦让人知道了反驳文章是你亲笔写的,你骂他祖宗十八代他都不会生气,只会兴致勃勃的跟你坐而论道。毕竟这可是跟宁先生的直接交流,说出去光宗耀祖……”
“所以我匿名啊。”宁毅狭促地笑。
“会被认出来的……”秦绍谦咕哝一句。
“……会说话你就多说点。”
“不是,既然总体上占下风,不要用点什么私下里的手段吗?就这么硬抗?过去历朝历代,尤其开国之时,这些人都是杀了算的。”
“思维体系的延续性是不能违背的法则,如果杀了就能算,我倒真想把自己的想法一抛,用个几十年让大家全接受新想法算了,不过啊……”他叹息一声,“就现实而言只能慢慢走,以过去的思维为凭,先改一部分,再改一部分,一直到把它改得面目全非,但这个过程不能省略……”
“但过去可以杀……”
“因为过去每一个掌权者的改革,他的所谓新想法都是以儒家旧思维为凭的。”
“你……”
“我跟王莽一样,生而知之啊。所以我掌握的先进思想,就只能这样办了。”
宁毅站起来,摆了摆手,开了个耍赖的玩笑,随后给自己的茶杯添上热水:“还好,论战讲究引经据典,但也以现实成果为基础,再过几年,格物的成果大规模推展出去,咱们再在战场上多打赢几仗,论战的劣势自然而然的会变成优势,这个过程,也会是大家不断被影响的过程,希望还是有的。现在的话……男人嘛,唯死撑尔。”
他这番话说得乐观,倒完热水后拿起茶杯在桌边吹了吹,话才说完,秘书从外头进来了,递来的是加急的报告,宁毅看了一眼,整张脸都黑了,茶杯重重的放下。
“怎么了?”秦绍谦站起来。
“……去准备车马,到乐山研究所……”宁毅说着,将那报告递给了秦绍谦。待到秘书从书房里出去,宁毅手一挥,将茶杯嘭的甩到了墙上,瓷片四溅。
“这就是我说的东西……”
这些时日由于家人的事情、各方面的琐碎状况,宁毅的情绪其实算不得好,宁忌出门会面对的问题,秦绍谦说出来,宁毅又何尝不懂,此时又来了坏消息,才让他在秦绍谦面前发作出来了。
“这就是我说的东西……就跟成都那边一样,我给他们工厂里做了一系列的安全标准,他们觉得太完善了,没有必要,总是偷工减料!人死了,他们甚至觉得可以接受,是难得的太平盛世,反正现在想来西南的工人多得很,根本用不完!我给他们巡回法庭定了一个个的规矩和标准,他们也觉得太琐碎,一个两个要去当包青天!上面下面都叫好!”
“现在好了……乐山研究所,最严格的安全规范!我做的!死的人不够多,就他妈觉得太严,现在好啊,锅炉的原型机都给炸了,林静微给我炸成重伤!这就是我说的,蚂蚁拖着车轮往前走,你给他们好东西他们没人知道,所有的安全规范、所有的法律法纪都要用血来写!让他们少流一点都不行——”
“好了好了,生什么气。”秦绍谦过来拍拍他的肩膀,“现在不是还没确定问题吗。”
“多半就是,一准就是,最近出多少这种事情了!”宁毅收拾东西,收拾写了一半的稿纸,准备出去时想起来,“我本来还准备安慰小婵的,这些事……”
“那就先不去乐山了,找别人负责啊。”
宁毅想了想:“……还是去吧。等回来再说。对了,你也是准备今天回去吧?”
“嗯。”两人一道往外走,秦绍谦点头,“我打算去第一军工那边走一趟,新膛线拉好了,出了一批枪,我去看看。”
“这批膛线还可以,相对来说比较稳定了。我们方向不同,来日再见吧。”
“陪你多走一阵,免得你恋恋不舍。”
“我也没对你恋恋不舍。”
马车与护卫队已经迅速准备好了,宁毅与秦绍谦出了院子,大概是下午三点多的样子,该上班的人都在上班,孩子在上学。檀儿与红提从外头匆匆赶回来,宁毅跟她们说了整个事态:“……小婵呢?”
“带着人在市场那边买东西。要叫她回来吗?”
“……”宁毅沉默了片刻,“算了,回来再哄她吧。”
“男孩子年纪到了都要往外闯,父母虽然担心,不至于过不去。”檀儿笑道,“不用哄的。”
“……还是要的……算了,回来再说。”
他上了马车,与众人道别。
马队开始前行,他在车上颠簸的环境里大概写完了整个稿子,脑袋清醒过来时,觉得乐山研究所发生的应该也不止是简单的不按安全规范操作的问题。成都大量工厂的操作流程都已经可以量化,因此一整套的流程是完全可以定下来的。但研究工作永远是新领域,许多时候规范无法被确定,过分的教条,反而会束缚创新。
去年击败女真人后,西南具备了与外界进行大量商贸往来的资格,在研究上大家也乐观地说:“终于可以开始上马一些大家伙了。”只是到得现在,二号蒸汽原型机居然被搞到爆炸,林静微都被炸成重伤,也实在是让人郁闷——一群好大喜功的家伙。
他想起今天离家出走的儿子,宁忌现在到哪里了……秦维文追上他了吧?他们会说些什么呢?老二会不会被自己那封信骗到,干脆回来家里不再出去了?理智上来说这样并不好,但感性上,他也希望宁忌不要出门算了。真是这辈子没有过的心情……
想到宁忌,不免想到小婵,早上应该多安慰她几句的。实际上是找不到词语安慰她,不知道该怎么说,所以拿堆积了几天的工作来把事情往后推,原本想推到晚上,用诸如:“我们再生一个。”的话语和行动让她不那么伤心,谁知道又出了乐山这回事。
在更大的地方,还是那些无形的敌人更加让他烦心。上一世开公司,只追求经济效益就可以了,这辈子打仗,杀死敌人就可以了。到得如今,敌人变作了无形之物,他可以杀死有形的发言人,可抛出的新思维不真正被人理解,任何所谓的真理就都只是教条主义,最大的作用只是让人在一场场政治斗争中用来杀人而已。
思维的落地需要驳斥和辩论,思维在辩论中融合成新的思维,但谁也无法保证那种新思维会呈现出怎样的一种样子,即便他能杀光所有人,他也无法掌控这件事。
马车朝乐山的方向一路前行,他在这样的颠簸中渐渐的睡过去了。抵达目的地之后,他还有许多的事情要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