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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时候也想起七月二十一那天的一些记忆,想起依稀是龙大夫说的那句话。
“……小贱狗,你看起来好像一条死鱼哦……”
我们之前认识吗?
我为什么是小贱狗啊?
我们没有见过吧?
为什么骂我啊……
这些疑惑藏在心里头,一层层的积淀。而更多陌生的情绪也在心中涌上来,她触摸床铺,触摸桌子,有时候走出房间,触摸到门框时,对这一切都陌生而敏感,想到过去和将来,也觉得分外陌生……
这天夜晚在房间里不知道哭了几次,到得天明时才渐渐地睡去。如此又过了两日,顾大婶只在吃饭时叫她,小大夫则一直没有来,她想起顾大婶说的话,大概是再也见不着了。
到得八月二十九这天,或许是看她在院子里闷了太久,顾大婶便带着她出去逛街,曲龙珺也答应下来。
自来到成都时起,曲龙珺便被关在那小院子里,出门的次数屈指可数,此时细细游览,才能够感觉到西南街头的那股生机盎然。这边不曾经历太多的战火,华夏军又一度击败了来势汹汹的女真侵略者,七月里大量的外来者进入,说要给华夏军一个下马威,但最终被华夏军好整以暇,整得服服帖帖的,这一切都发生在所有人的面前。
到的八月,阅兵式上对女真俘虏的一番审判与处刑,令得无数围观者热血沸腾,此后华夏军召开了第一次代表大会,宣告了华夏人民政府的成立,发生在城内的比武大会也开始进入高潮,之后开放征兵,吸引了无数热血男儿来投,据说与外界的众多生意也被敲定……到得八月底,这充满活力的气息还在延续,这是曲龙珺在外界从未见过的情景。
不过在眼下的一刻,她却也没有多少心情去感受眼下的一切。
“顾大婶。”走过某处街头时,曲龙珺向她询问道:“小龙大夫……其实是华夏军中哪户显赫人家的子弟吧?”
顾大婶笑着看他:“怎么了?喜欢上小龙了?”
曲龙珺不好意思地笑:“不是,只不过这两日细细想来,他能办到那样多的事情,在华夏军中,想必不止是一个小军医而已。”
过去的那些日子想好了逆来顺受,于是对于诸多细节也就没有深究。这两日思维活跃起来,再回头看时,便能发现种种的不同寻常,自己再怎么说也是跟随闻寿宾过来作乱的坏人,他一个小军医,怎能说不追究就不追究,而且那些地契银票看来简单,加起来也是一笔巨大的财富,华夏军就算讲道理,也不至于如此爽快地就让自己这个“义女”继承到遗产。
只见顾大婶笑着:“他的家庭,确实要保密。”
“那我便不问了。”曲龙珺露出笑容,点了点头。
时间过了八月,进入九月。
曲龙珺在卫生院当中开始学着帮忙。
心中初时的迷惑过去后,更为具体的事情涌到她的眼前。
她偶尔想起死去的父亲。
父亲是死在华夏军手上的。
虽然在过去的时间里,她一直被闻寿宾安排着往前走,落入华夏军手中之后,也只是一个再孱弱不过的少女,不必过度思考关于父亲的事情,但到得这一刻,父亲的死,却不得不由她自己来面对了。
卫生院里顾大婶对她很好,许许多多不懂的事情,也都会手把手地教她,她也已经大概接受了华夏军并非坏人这个概念,心中甚至想要长久地在成都这一片太平的地方留下来。可每当认真思考这件事情时,父亲的死也就以更为明显的形态浮现在眼前了。
为此迷惑了许久。
她也偶尔看书,看《妇女能顶半边天》那本书里的讲述,看其他几本书上说的谋生技能。这一切都很难在短期内掌握住。看这些书时,她便想起那面容冷冰冰的小大夫,他为什么要留下这些书,他想要说些什么呢?为什么他取回来的闻寿宾的东西里,还有江南那边的地契呢?
她又想起小大夫的家世,他是华夏军中哪个大户人家的子弟吧?
……或许不会再见了。
如此这般,九月的时光渐渐过去,十月到来时,曲龙珺鼓起勇气跟顾大婶开口辞行,随后也坦诚了自己的心事——若自己还是当初的瘦马,受人支配,那被扔在哪里就在哪里活了,可眼下已经不再被人支配,便无法厚颜在这里继续呆下去,毕竟父亲当年是死在小苍河的,他虽然不堪,为女真人所驱使,但无论如何,也是自己的父亲啊。
听完了这些事情,顾大婶劝说了她几遍,待发现无法说服,终于只是建议曲龙珺多久一些时日。如今虽然女真人退了,各地一时间不会起兵戈,但剑门关外也绝不太平,她一个女子,是该多学些东西再走的。
曲龙珺如此又在成都留了半月时光,到得十月十六这日,才跟顾大婶大哭了一场,准备跟随安排好的商队离开。顾大婶终于哭丧着脸骂她:“你这蠢女子,将来俺们华夏军打到外头去了,你莫非又要逃跑,想要做个不食周粟的蠢蛋么。”
曲龙珺从怀中拿出那本《妇女也顶半边天》的书来:“我如今留下来,便从头到尾都是受了你们的施舍,若有一天我在外头也能靠自己活下来,真的能顶半边天,那便都是靠自己的本领了,我的爹爹或许便能原谅我了啊。”
顾大婶便又骂了她几句,随后与她做了将来一定要回来再看看的约定。
这一刻成都城外的风正卷起远行的扬尘,胖胖的顾大婶也不知道为什么,这看似柔弱、习惯了逆来顺受的少女才脱了奴籍,便显出了如此的倔强。但细细想来,这样的倔强与一度扮成“龙傲天”的小少年,也有着些许的类似。
她依靠过往的技艺,打扮成了朴素而又有些难看的样子,随后跟了远行的商队启程。她能写会算,也已跟商队掌柜约定好,在途中能够帮他们打些力所能及的小工。这里或许还有顾大婶在背后打过的招呼,但无论如何,待离开华夏军的范围,她便能因此稍稍有些一技之长了。
马车咕噜噜的,迎着上午的阳光,朝着远方的山岭间驶去。曲龙珺站在装满货物的马车上朝后方招手,渐渐的,站在城门外的顾大婶终于看不到了,她在车辕上坐下来。
车队一路向前。
小贱狗啊……
不知什么时候,似乎有粗俗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来。她回过头,远远的,成都城已经在视野中变成一条黑线。她的眼泪陡然又落了下来,许久之后再转身,视野的前方都是未知的道路,外头的天地野蛮而凶残,她是很害怕、很害怕的。
她揉了揉眼睛。
“你才是小贱狗呢……”
微带哽咽的声音,散在了风里。
……
十月底,顾大婶去到张村,将曲龙珺的事情告诉了还在上学的宁忌,宁忌先是目瞪口呆,随后从座位上跳了起来:“你怎么不拦住她呢!你怎么不拦住她呢!她这下要死在外头了!她要死在外头了——”
这天下正是一片乱世,那样娇滴滴的女孩子出去了,能够怎么活着呢?这一点即便在宁忌这里,也是能够清楚地想到的。
……
同一时刻,风雪呼号的北方大地,寒冷的上京城。一场复杂而庞大权力博弈,正在出现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