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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丹阳整编的军队开始朝江宁方向过去。十年经营,江宁算得上是君武真正的大本营,宗辅数十万军队横于途中,双方于江宁南面对峙起来。
同时,朝廷之中开始不断发出命令,令太子君武不能再率军妄动,不可与女真人轻启战端,君武留下旨意,不做回复。
漫长的五月中旬,此时的武朝纵横千里的大地上,无数的人、无数的意志在私下里串联,停战的消息传至襄樊时,刘光世仰天长叹、老泪纵横,但他已经做好死战不降的准备。这个时候,从西南传出的华夏军内讧分裂的消息或多或少地也增加了女真人手中的筹码。
及至五月下旬,各方的神经都已绷紧到极致,五月二十六这天傍晚,临安城,完颜希尹已经做好完完全全的攻城准备,禁军偏将牛兴国等人在最为绝望的情况下,发动了叛乱。
此时,在朝堂上下各项屈辱的卖国条例已经拟定,临安的城门就待打开,城外女真十万大军蠢蠢欲动,第一批在女真人的催促下被搜集起来的“劳军”女子已经准备送出临安城外,又一次最为惨烈的靖平之耻即将开始了。
叛乱出城,面对着十万女真人,死路一条,留在城内,等到女真人堂堂正正地入城,所有人亦是死路一条。临安城中的“叛乱者”们,终于选择了发出绝望的一击。
这个傍晚,临安以西、以南的两座城门被打开,数以十万计的军民开始朝着城外汹涌而出,女真士兵亦追杀而至,天渐渐的黑了,熊熊大火在临安城内燃烧起来,牛兴国等众将率领禁军士兵,在临安城外的战线上试图挡住女真人的追赶,但不久便被兀术的骑兵冲散,一部分的士兵、民众抬着炸弹、火药朝女真人发起自杀性的冲击。
人们借着黑夜的掩护四散逃亡,少部分的军民因此得以幸存,在临安城南的钱塘江江岸上,大片大片的民众被追赶得奔入水中,一些早有准备的逃亡者们抬着木箱、柜子、木梁、竹排飘于水上,在此后保留下一条性命,数以万计的生命被水浪吞没下去。
更多的人们在屠杀中死去,希尹兀术的部队叩城而入,正式接管周雍离去之后的武朝江山。比靖平之耻更为惨烈的屈辱和屠杀,在临安城中爆发开来。
庞大的建朔天下崩溃的钟声,就此敲响。
***************
那一年的夏天,整个临安城,在发生着无人能够详述的惨剧。
反抗者们被杀戮在街头,以李南周为首的众议和大臣搜集着城中的珍玩、女子、工匠交付给女真军队,抵偿战争的“亏欠”,这是与靖平之耻类似的一幕,只是京中已没有多少皇亲国戚可供女真人折辱、游戏。
京中的人们在这场战争里失去丈夫、失去妻子、失去母亲、失去孩子……平静十年之后,这悲凄难言的一幕,却也不过是整个天下将要经历的惨剧的小小开端罢了。
完颜希尹走进狼藉的金銮殿,兀术坐在皇帝的宝座上,正与一众跪在地上的汉臣戏耍,看到他来,挥挥手将汉臣们打发了。
“武朝大事已毕,先前商议好的事情,该做了。”
在完颜希尹的面前,兀术不敢端坐在椅子上面对他,于是从上方下来:“武朝皇帝未死,太子未除,兄长还在江宁打仗。此地距西南三千里,怎么做?”
完颜希尹的目光微微一凝,眼神开始变得冷冽起来。
“小四,你的想法……再说一遍?”
兀术摊了摊手,微微后退:“江宁还在打,兄长的兵不可能就此撤走吧,武朝皇帝去了海上,他们的水师尚在招降,一旦追过去,我还要在陆上截他。谷神,我与兄长之前说过,全力助你灭西南,你要什么都可以,如今天下都是我们的,武朝的人正在归附。这样——全都归你,只要你带得动的,军队、器械、后勤,你都带去——够你填平西南了。”
希尹盯着他,兀术被看得发毛:“我和兄长灭武朝,你与粘罕灭西南,天下的兵都给你了,还要怎样?你怕我背后捣乱不成?我兀术以先祖之名立誓,这一次,绝不在你背后乱来!”
“……屠山卫于镇江有损失,你的骑兵,给我三万。”
希尹说完,转身离开,兀术在背后呆了片刻。
“……好。祝谷神旗开得胜,西南小贼一战而平!”
……
天下正在沦陷。
夏日持续,无数人在这样的混乱中选择着自己的站队。六月,在内奸的出卖下,宗翰击破襄樊防线,刘光世率领大量溃兵南下,建立小范围的反抗势力,同月,陈凡白马银枪,击破长沙城,将黑色的旗帜,插在了长沙城头。
江宁,经过十余日的对峙,在背嵬军与镇海军的两面出击下,君武击破了宗辅防线的侧翼,回归江宁,开始了另一次严厉的肃清。此时,朝廷已经不断下旨,褫夺太子君武的正式权力,但乱世已经展开,这样的旨意也没有任何意义了。
女真人的旨意正横扫天下。
……
西南。
第一波到来的,是接受了希尹意志,从宗翰军中发出的谈判和劝降使臣。他们携带着或许是出自希尹手笔的写有多条要求的文书,抵达了张村。文书之中,列有诸如华夏军向女真称臣、移交各项技术、移交具体工匠人员,且命令华夏军在各类技术上进行自我阉割的各种不同要求,门类繁多、五花八门。在这个时代,这样“文明”的劝降书并不多见。
宁毅接见了使臣,一条条的看得有趣:“啧,你们那边的希尹跟我学得不错嘛,越来越有想象力了。”
“当今天下英雄之中,唯谷神与先生惺惺相惜,谷神经常提起西南的宁先生,道若身在一国,双方必为知己。而今我金国已灭除武朝,一统天下,唯留西南黑旗,独木难支,先前听说又有内乱出现。今武朝百万大军与粘罕大帅之西路军已秣马厉兵,蓄势待发,谷神心念天下苍生,故留下余地,还望先生能做出正确的决定。”
“好几年前在小苍河,你们的那位叫范弘济的使者,可没有你这么会做人。”宁毅笑望着前方的使者,随后在那厚厚的文书上写了几个字,扔了回去:“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那使者接过书文,顺手翻看,口中道:“宁先生……”说到这里,看见了宁毅写的字,他的话也就停住了。
那书文后方是随意的九个字。
——全都不同意,拿回去改。
宁毅已经走过来了,拍拍他的肩膀:“那是因为,华夏军已经不是小苍河时候的华夏军了,完颜希尹派你过来,不过是看看我的意志,你一点都不重要,战场上拿不到的,桌子上也谈不拢……我本来希望武朝能够多撑一下,现在看来,算了,我自己来吧,什么百万大军秣马厉兵,回去叫粘罕和希尹都过来,你们的西路大军进了成都平原,我埋了你们。”
他的话淡然地说完,已经从房间里离开了,夏末的光从窗外照进来。
……
大海,时间已是夏日的末尾了,在周雍的心软下,周佩得以出来,在龙船的甲板上走动散心。一开始周围的卫士看得都还紧,渐渐的,面对着这位沉默的长公主,大家渐渐的放下心来了。
六月二十四,海鸥在天上飞着,周佩仰着头看,海面上碧空如洗。
周雍从不远处走过来,到了周佩的身边,他伸手会开身边的侍卫,轻轻叹了口气,似乎想要说些什么。
周佩站了起来,陡然间奔向船舷。
她高高地跃了起来,海鸥从眼前飞过,她的身体落向湛蓝的大海。
一滴眼泪,从空中落下……
……
云中,汤敏杰看完了从南面传过来的各项信息,然后闭上了眼睛,刚毅而冷漠的脸上,亦有光芒闪过。
“第二次靖平……”
他攥紧了手中的纸,咬牙切齿,一字一顿。
……
徐州。
由于江南防线的崩溃,刘承宗的部队不必再威胁女真人的退路,已经经历了数月战斗的部队正朝长江以北的山东方向折去。
晋地。
楼舒婉、于玉麟的军队在极其艰难的情况下进行了数次反扑,在晋地各系力量斗志消褪的情况下,扩大了稍许的地盘,得到些微的喘息。但到得此时,田虎、田实时期的积蓄已逐渐耗尽,更为艰难的时刻将要到来。
……
六月末尾,在天下谁也不曾注意到的小小角落里,有什么事情,正在发生。
西北,自小苍河之战后,女真人对这里进行了惨无人道的大屠杀,以至于数年的时间内瘟疫横行,赤地千里。
这样的情况,正要被人们渐渐淡忘。
府州,折可求治下,华夏军与女真人去后,西北人们的最大聚居地,天下激烈大战的背景之中,这里的情况倒渐渐的变成了相对安静的桃源之所。
这一日,吞天的霞光正要落下,五树岗,府州西面的一处驿所,看守的老兵从房间里出现,傍晚的暖风正卷起贫瘠的沙土在走,他忽然间感觉到了不祥的震动。
老兵趴在地上听着,渐露迷惑的目光,片刻,他看见在大地的那一端,汹涌的骑兵裂地而来!
他便要转身朝后方走去,后方的身影上,一道提前到来的身影高高地跃起在空中,挥起了马刀。
血浪汹涌,绽放开来——
(第九集*辽阔的大地*完)
(欢迎进入《赘婿》第十集*长夜过春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