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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着高兴,但脸上却全无开心之意的两人,不知如何是好,难道是自己这借口找错了?她接触过的非修炼之人也就只有当年新龙镇的那些人,似乎那些人都对成仙什么的很开心啊,算了,想不明白,于是干脆拿起筷子低头自己吃起来。
“璃儿,你能待多久,还是你一会儿就要离开了?”还算冷静的宁安侯给净璃夹了一筷子菜,小心地询问。
净璃想了想,回道:“一个月,一个月后师父会来接我。”
这是她计算了一下路途和时间,最终决定的。她既然是来了断因果的,就应该为他们做点什么再走,一个月的时间,应该足够了。
“太好了,兰儿,你听见了吗?璃儿还要在待上一个月呢。”宁安侯轻轻地摇晃了一下仍然执着的抓着桌布的若兰。
宁安侯夫人点了点头,低声地说道:“我去给璃儿安排住处。”然后快速的起身向外走去。宁安侯见状,忙对着净璃笑了笑,也跟了上去。
“呜呜……为什么,为什么我生的孩子养不得,盼了这么多年好不容易回来了,又要走了。什么仙不仙的,跟我们有什么关系,你我都是凡人,为什么生的孩子就是仙胎,我受了那么多苦,盼了那么多年……”
“璃儿能够成仙,是你我的福分啊,你怎么能这么想呢,你还有我们啊……”
声音渐行渐远,逐渐的消失了。净璃放下筷子,叹了口气。父母亲缘情缘其实她都并不是很能体会,从与师父相依为命到独自走天下,人世间的种种不说懂得,至少是看过的,但她却不知道该怎么做才能减少他们的伤心,难道自己回来看一看这个决定是错的吗?
正当她犹豫时,一个小男孩忽然出现在了门口,男孩眨巴着眼睛盯着屋里的人一动不动的。净璃好奇的看着这个大概比无诤大一点点的孩子,冲着他笑了笑。
“你是仙子,可是你长得不像仙女啊。”男孩看着净璃灰朴朴的道袍,觉得大失所望。他是听说仙女来了,才特意过来看看的。
“让你失望了。”闻言,净璃也有些无奈了,她笑着摇了摇头。
“我叫戒念,你是净璃对不对。”男孩见净璃十分友好,壮着胆子走了进来,一屁股坐在了净璃的对面,小手捻起一块豆糕开心的吃起来。
净璃点了点头,对男孩的名字感到十分诧异,于是询问:“小弟弟,你是和尚?”
“你才是和尚呢。”男孩气鼓鼓的站了起来,肉嘟嘟的小手指着净璃,怒气冲冲的指责着,然后一脸受伤的跑开了。
净璃目瞪口呆的看着男孩的背影,有些不知所措,难道是自己不懂俗世的起名方法吗,可是戒念这个名字,怎么听都是个和尚的名字啊。
过了许久,似乎已经调整好情绪的侯爷夫人肿着眼睛走了过来,她温和的看着净璃,告诉她她的住处已经准备好了,净璃于是跟着她一起过去。
“璃儿,你的行李都放在哪儿了?我派人去取。”听夫君说净璃是空着手回来的,什么都没有带。
“我没有行李。”净璃摇了摇头,就算有,也是放在落凤寺里了。
侯爷夫人看着苏净璃一身灰扑扑的的道袍,头上一根木簪子,再无其他东西,暗暗伤心,这孩子也不知道吃了多少苦啊,她虽然日日念佛,但光修行穿的素服就准备了十几套,而这孩子连换洗的衣服都没有。净璃察觉夫人忽然情绪又低落了下去,但是却实在搞不懂她在低落什么。
迎仙阁,净璃诧异的看着自己住处的名字,伸手推开了门,走了进去。
侯爷夫人紧跟在她身后,轻轻地解释着:“这迎仙阁,是你父亲让人修建的。当年旭阳道长带你走,他虽然没有反对,但是也很伤心,后来就修了这个小楼,说是等你以后回来了有地方住。”
净璃盯着眼前一尊巨大的佛像,以及仍在冒着青烟的佛香,无比震惊的回头看了看若兰。
若兰笑着走上前去,跪在蒲团上,冲着佛像一拜,然后回头对她说:“我平时就在这里给璃儿祈福,原本是想再另外修一个佛堂的,但是我想在这里更有诚意,是请佛祖保佑,让我的璃儿早日回来,早日成仙。”
看着若兰甜美的笑容,净璃只觉得自己的脑海中嗡嗡的作响,她好像大喊一声,娘啊,我是修道的,不是修佛的啊,你拜佛祖有什么用。
忽然,她想起了一些什么,惊讶的抬起头,看着那慈眉善目的佛像,若有所思,然后露出了一抹微笑。她看着若兰,轻轻地说道:“夫人,谢谢您。”若兰也露出了开心的笑容。
她如今正是得到佛门的帮助才能前往灵级界啊,这说不定也是因为佛祖听到了这个女人的祈祷和恳求啊。
她暂时住处在二楼,抚摸着妆台和床,这些东西也是很早就准备好了放在这里的吧。虽然这些俗世的东西,他们修道的人并不留恋,但面对若兰期待的眼神,她还是笑着点了点头。
若兰走到衣柜旁,打开了衣柜,衣柜里放满了各种颜色的衣服。她取出一件,用手掌比了比,对净璃说:“你跟着旭阳道长走了以后,我就总是会忍不住想起你在哪里,有没有吃苦,过得好不好。我知道旭阳道长是位高人,但我就是不放心。我也不知道你什么时候能回来,能不能回来,会不会哪一天你就忽然回来了,所以我就每年都为你准备四套四季的衣服,这样不管你什么时候回来,都能穿。”
“不用了,我还是更喜欢身上这件。”看了看若兰手中嫩黄色的宫装和她期待的眼神,净璃还是毫不犹豫的拒绝了,她更喜欢穿宽松舒适的道袍,这样华丽的衣服行动太过不便。
若兰张了张嘴,却没能说出些什么,只好遗憾的放下了手上的衣服,她可是照着书上仙女的穿着找人定做的,还以为仙女都是这么穿的呢。
两人不知所谓的面对面坐了一会儿,看了看天色,她柔声的问道:“璃儿,我们去吃晚饭吧。”
于是两人又回到了刚才的地方,而这一次,饭桌上除了宁安侯,还有一个有点熟悉的小身影,是那个叫做戒念的小孩。
看到净璃和戒念的视线相会,宁安侯对净璃笑着解释道:“这是你的弟弟,名叫戒念,今年九岁。今天白天的时候,他在先生那里上课,刚刚才回来。”
原来是自己的弟弟,净璃冲着戒念点了点头,以示刚才冒犯他名字的歉意。
戒念则撅着小嘴,不甘不愿的喊了一声“姐姐”,就低头不再说话。
想起迎仙阁下那一尊佛像,净璃忽然觉得这个孩子名字的由来多半是跟她脱不了干系,这样倒是更加的不好意思了,于是主动为戒念夹了一个鸡腿。
戒念吃惊的看着自己碗里的鸡腿,又看看净璃,也给净璃的碗里夹了一个鸡腿。默认戒念已经不再生气的净璃,低头大口的吃起来。
“啊啊啊啊!你怎么能吃肉呢!?”戒念见净璃毫不犹豫的将鸡腿送进嘴里,立刻大叫起来,净璃已经吃到一半的鸡腿噗咚一下子措不及防的掉到了地上。
宁安侯立刻呵斥道:“什么能不能吃肉,你胡说些什么!”虽然他和若兰中午看到她吃肉时也吃了一惊,但是既然女儿吃了肉,那就一定是可以吃的,宁安侯对此毫不怀疑。
戒念撅着嘴,大声反驳道:“他们不是应该吃素的吗,怎么能吃肉呢,吃肉是破戒的。”
原来这一家子都搞不清楚佛门和道教的区别啊,净璃实在不知从何解释,只好无力地说道:“我们道修跟佛修是不同的,佛修不能吃肉,但是道修实际上对饮食并没有严格的要求的。”只是据师父说,大多数人修为小成之后,都是不吃饭的,因为饭里有很多杂质,不利于修行,师父是个特例,不但一直吃,而且还很爱吃肉。
若兰狠狠的瞪了戒念一眼,冲着净璃笑了笑,安慰道:“璃儿说得对,我们家璃儿是要当仙女,又不是当尼姑,当然可以吃肉。”
净璃默默在心里摇头,决定安静地继续吃饭,宁安侯府的饭菜是她吃过最美味的,不如趁此机会多吃一些。
“娘不是说姐姐是药师佛陀身边的那个仙女吗?药师佛陀不是贡在庙里的吗?”
“戒念,不要乱说。”若兰赶快捂住了戒念的嘴,然后冲着净璃不好意思的解释道,“璃儿不要放在心上,是我胡乱骗他的。”
“当年旭阳道长要带你走,可你连名字都没有,我想,至少这孩子的名字要是我取的,恰好看到经书,里面一句“药师佛陀净琉璃界”,于是就给你取名字叫净璃了。后来我和戒念到寺里去上香,看到药师佛陀的造像,我就想起了你,戒念一直缠着我,于是我就只好骗他说你去当了药师佛陀身边的仙女。”
听完若兰的解释,净璃觉得自己整个人都十分的不好了。难怪她总觉得自己的名字怪怪的,原来问题在这里啊。给一个修道的女儿取一个佛经上的名字,真的合适吗,想着,她又同情的看了看戒念,给自己的儿子取一个出家人的名字,也是不大合适的吧。她又看了看一直坐在一旁的宁安侯,他是抱着何种心情接受了自己儿子的名字的呢。
净璃在心中深深地叹了一口气,难道就是因为这样,入虚才会说她是佛门的有缘人吗?
深夜,净璃站在迎仙阁的房顶上,观看着四周,发现这座迎仙阁是整个侯府最高的建筑,她看着那些提着灯来回巡夜的侍卫,还有那些仍然亮着的房间,看够了,看懂了,就轻轻地跳下房顶,回到屋里。
她看了看对着自己微笑的佛像,不好意思的拜了拜,然后盘坐在蒲团上,开始打坐。
当第一缕阳光照射进房间时,净璃也想好了自己应该怎么做。她从蒲团上站起来,向昨晚记住的戒念的房子走去,戒念的住处就在迎仙阁的左侧。
熟睡中,似乎察觉到有人在注视着自己,戒念不安的挪动了一下身子,轻轻地睁开了眼睛。
“啊啊啊!”戒念一下子跳到了床角,看清了来人,才缓缓地舒了一口气,“姐姐,你怎么来了?”
净璃似乎也意识到了自己这样无声无息的坐在人家床头有些吓人,其实她的本意只是想等到戒念自己醒过来的。
“戒念,你今天也要去老师那里上课吗?”看到戒念肯定的点头,净璃又问道:“非要去吗?”
戒念仍是肯定的狠狠的点了点头,然后说道;“除非父亲亲自请假,否则我每天都要去。”
净璃沉吟了片刻,然后说道:“我去与父亲说,让你今天先跟着我吧。”
“真的吗?”戒念欢快的在床上高兴地跳起来了,今天可以不用上课了。
一个时辰后,戒念气喘呼呼的趴在地上,后悔的都快哭了,他应该坚定地肯定的确定的去读书啊,他现在觉得夫子的胡子都是可爱的,夫子的戒尺都是温柔的。
净璃小心的用手指戳了戳戒念的背,戒念嗷的一声痛叫,他现在全身上下哪里都疼啊。
一直站在一旁看着两个人的宁安侯和夫人满脸担心,虽然这个女儿很难得,可是儿子也是唯一的一个啊。
净璃疑惑的看着戒念,满眼的不解。她记得当年师父就是这样教她的啊,当时她每日打坐都没有长进,师父只好为她找来了一套俗世的功法,每天教她,她才练就了现在的身手。她本意是想将这一套拳法也教给戒念的,只要他学会了,至少也能够天下少有敌手了,就算只学了些皮毛,对身体也是好的,可是戒念怎么就趴下了呢。
戒念可不知道这些,他只知道他现在骨头的每一寸都很酸痛,每一个地方只要用手碰一碰都是剧烈的疼痛,他后悔的都快哭出来了。都怪自己傻,姐姐说要教自己武功,他就乐颠乐颠的跟来了,这哪里是练武啊,这是要他的命啊
难道是因为没有灵根吗?仔细想过之后,净璃也只能得出这个结论了。她哪里知道,俗世之人练武,其实也是有配套的内功功法的而且需要循序渐进的,只是当年她师父完全瞧不起这些功法,只带了练习外功的功法出来,也是她骨骼异于常人,不然跟戒念是同样的结果。戒念没有修炼配套的内功,直接练习了外功又在她的要求下联系超过了身体的负荷,因此身体根本支撑不住。当净璃知道这些的时候,她心中满满的都是对这个倒霉弟弟的愧疚啊。
看来这条路是不行了,净璃目送着戒念被侍卫背走,满眼的恨铁不成钢。
“璃儿啊,你弟弟练不成仙功是吧?他要不要紧啊?”宁安侯试探性的问道。
“戒念无法修炼我的功夫。”净璃摇了摇头。
宁安侯和夫人对视了一下,纷纷松了口气,差点以为儿子也要被带走了。
“练不了就算了,戒念也就是个俗人了,璃儿不要管他了。”宁安侯笑眯眯的说道。
净璃看了一眼明显松了一口气的宁安侯,她当然明白宁安侯的心思,只不过她自己都是一个半桶水,即使戒念也有灵根,她也无法知道更没法带他走啊,虽然她觉得单从名字上来说戒念可能比自己还有佛缘。
教戒念功夫不行,只有再另外想办法了。净璃有些烦恼了,自己能为父母兄弟做些什么呢。
随着离开的日子越来越近,净璃也越来越烦恼,她这时候才发现自己除了每天操练那群护卫居然什么也做不了,而且还不能对那些护卫要求太高,不然就一个一个哇啦哇啦叫个不停。反倒是宁安侯和夫人每天都陪着她,发现她对琴十分感兴趣之后,夫人每天都会陪着她弹琴,写字。随着离开的日子越来越近,夫人的眼神也越来越不舍,甚至连戒念的态度也变得友好起来。
当离开的那一天来临的时候,似乎一切都变得有些不舍,然而舍与得原本就是双生子弟,既然她选择了这条路,那么注定要放弃另外一条。人世间的富贵荣华,她没有兴趣,她所追求的是长生大道,是一条充满了挑战与孤寂的道路。
若兰看着她,眼睛红红的,喃喃的问道:“真的不能再多留一天了吗?”
净璃摇了摇头,她看着前来送行的三个人,面带微笑:“我要赶到与师父约定好的地方去等他来接我,若是错过了就不好了。”
“是啊,是啊,这个最重要,以后我们的璃儿就是仙女了。”宁安侯揽住夫人的肩膀,轻轻地拍着,安抚着她。
“我留给您的药方,希望能够帮到您们。”最后的最后,她终于想起了师父所留下的那些药方,那是师父行走在俗世治病助人时总结出来的,这些是她记得最清楚的了。唯一遗憾的是,她并没有继承师父的医术,因此只能留下一份手稿了。
“我知道了,等戒念长大了,就让他好好地学。”宁安侯点了点头,有些哽咽。
“璃儿,我知道你不喜欢这些东西,可是这个你带上吧,至少带一件我们的东西在身上吧。”若兰夫人递出一个素色的包裹,恳求的看着净璃。
“我会经常将这把琴带在身边的。”拒绝了所有的东西,净璃最终决定将这把琴带在身边,虽然这样说着,但她还是在夫人殷切的眼神中又接过了包裹。
“戒念,照顾好父母亲。”净璃冲着一直没有说过话,只是牢牢地抓着自己大腿的戒念叮嘱,然后拉开了他的手,转身上了马车。
忽然,她又想起了些什么,回过头,对着宁安侯和若兰夫人郑重的说道:“我会永远记得,我名叫苏净璃。”然后伸手放下了车帘,隔绝了马车外的一切。苏,是宁安侯的姓氏,净璃是若兰夫人所起的名字,她发现这因果,她了断不了,那么就一直带着它走下去吧。
离开蜀国,净璃又顺便去新龙镇看了看。他们曾经住过的道观,如今香火鼎盛,被供奉在最上面的塑像,她仔细地分辨了一下,似乎是她的师父,而师父的塑像旁边还站着一个背着干柴的童子,仔细看上去,还有几分像当年的自己。
传说这个道观曾经的观主已经成了仙,于是四邻八乡的乡亲们都很爱到这里来拜一拜,隔壁山头的老和尚一定气坏了吧,分了他们不少香油钱。净璃趴在屋顶上,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看着师父和她的泥像,就这样一直到深夜,守观的老汉关了大门,开始做晚饭。
净璃留恋的看了看道观,转身离开了。她想,还是不要去打扰黄地主了,虽然她很想告诉黄地主,这背柴火的道童太丑了,她不满意,不过,现在的她,即使站在黄地主面前,他也不认识了吧,就这样吧,这次饶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