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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见所闻一一说来,陆宗沅听得专注,到了末了,只是蹙眉不语。程崧心里七上八下的,又着实懊悔,便开口道:“王爷,是属下的错……”
陆宗沅眉头一挑,问道:“你可知自己错在哪里?”
程崧老老实实地道:“我错在没有恪守护卫王府之职。”
说完,听见陆宗沅冷哼一声,脸色也沉了下来,程崧头皮一紧,讷讷不成语句。陆宗沅皱眉道:“你错在太过急躁。敌军为至,先自乱阵脚,顾此失彼,难当大任。”说到难当大任那句,语气已是十分重了。程崧心里一惊,下意识地应了声是。
陆宗沅见程崧十分不自在,手臂上的伤口还未包扎,血迹渗透了衣袖,他有意要宽慰程崧,便解下荷包,取出一个精致的小瓷瓶扔给他,“你连日守城,辛苦了。我有随身带的上好金创药,你先疗伤。”
“谢王爷。”程崧如释重负地起身,捏着药瓶,就要告辞。
“还有一件事。”陆宗沅叫住他,“那些率众闹事,去王府劫掠的人,你命人去捉拿起来,不要惊动百姓,我要亲自问话。”
程崧眼里显出一丝疑惑。
陆宗沅笑笑,提点他道:“胆子这么大,连王府都敢抢的流民,你这辈子可见过一个?”
程崧摇头,因还念念不忘刚才陆宗沅的训诫,又道:“是属下之过……”
陆宗沅见他这样不开窍,越发失望了,只是面上没有显出来,温和地说道:“不怪你,是我安排不妥。你去吧。”
程崧奉命而去。他一走,虞韶便来拜见。这几日,陆宗沅率军在刘袤背后潜伏,将刘袤的军情打探了个七七八八。刘袤所率的,并非戴荣亲兵,而是各镇征调来的甲兵。按照陆宗沅的话来说,只是乌合之众。然则乌合之众也有五万人之多,叠成人梯,便可登上城楼了。虞韶方才在外面廊檐下,已经想了数条对策,见了陆宗沅,便说道:“王爷,我有一计。”
“说。”陆宗沅饶有兴致地吩咐道。
“依照程将军的方法,拖肯定是不行的,还是得主动出击。”虞韶的计策,仍旧是他习惯的法子,宁愿强攻,不肯死守,“现在刘袤大军数倍于我军,他粮草消耗得快,每隔三日,都要运粮草辎重北上。戴荣一死,刘袤军心已乱,要是再截了他的粮草,刘袤便不得不退兵。”
陆宗沅道:“你要出城截粮,得避过刘袤耳目,就不能多带人马。戴荣三路大军,光押送粮草的后军就有上万人,你几十名兵丁,去他的大军中截粮道,岂不是飞蛾扑火?”
虞韶道:“刘袤的粮草辎重,都是走的水路,沿河道北上,路经涿州。而这一只后军,多是自西南选调的甲兵,不习水性。我选五十名水性极好的士兵,在涿州把他的船凿沉,叫他那些粮食兵器,都沉了河底,打捞不及。”
“倒也可行。”陆宗沅沉吟片刻,对虞韶笑道:“你什么时候把戴荣的军情打探得这样清楚,连他的辎重要路经涿州都知道了?”
虞韶一怔,正要说话,外头脚步声响起,见程崧怀里抱着一只信鸽走了进来。“王爷,有信。”
陆宗沅从鸽子脚上解下那片布帛,看了几眼,程崧道:“王爷……”
“是西北军情而已,无妨。”陆宗沅把布帛捏在手里,转而对虞韶说道:“这个凿船的法子不错,你去军营里选人吧。”虞韶答是,陆宗沅见程崧不解,便将虞韶方才说的法子告知程崧,又说道:“我记得你的亲卫中有一个从金陵来的,好像是姓孙,水性极好,人也机灵,你叫他跟着虞韶去吧。”
程崧听令,便说道他身边熟悉水性的都有谁谁,虞韶垂首听着他二人对答,眸光沉沉地望着地面,等到人数一定,便旋身往外去了。他走得甚急,连施礼都忘了。程崧在一旁看着,总觉得有些说不出的怪异,才一扭头,见陆宗沅盯着手里那张信鸽带来的书信,脸上却完全不是方才那副轻松的表情了。
“王爷,出事了?”程崧问道。
“是。我说过,要召赵瑟和野利春回援,依照他们的脚程,原本早该赶在刘袤之前回来,谁知至今迟迟不到,果真是遇到了岔子。”陆宗沅把书信揉成一团,程崧忙把烛台递上,烧了布帛,陆宗沅说道:“野利春在路上遇到雁北军伏击,对方一交手便连连后退,引得野利春和赵瑟那两个混账左追右赶的,因此延误了战机。”
程崧“啊”一声,奇道:“这个雁北军是谁的辖下,以前不曾听闻啊。”
“据赵瑟说,是个姓薛的年轻人。”陆宗沅轻轻透口气,“这是个聪明人,他猜到我要召野利春回援,还看出野利春和赵瑟两个贪功冒进,所以行的诱敌拖延之法。”
程崧似有所悟,连连点头道:“那我马上传消息给赵瑟,令他不可再理会这个姓薛的,要立即回城。”说着就要出门。
陆宗沅把他叫住,板着脸道:“我之前吩咐你的事呢?”
程崧这才想起来,懊恼不已,答道:“方才我着人去捉拿乱民,捉了有几个,拼命喊冤,还有不少,趁着刚才战乱,畏罪潜逃,溜出城去了。”
“什么?”陆宗沅诧异,大概是觉得近日自己时时遇到意料不及的事,偶尔简直有些失控的危险,他的脸色便冷了下来。思索良久,闭眼揉了揉额角。闭眼之后,才觉大概是连日赶路的缘故,这会竟然有些犯懒。他索性把这些烦心事都抛之脑后,摇头笑了一笑,“动作倒快。”
程崧也不知道他指的是哪个,只能含糊答了一声,问道:“那几个乱民,王爷还要亲自审问吗?”
“不审了,想必也问不出什么了。”陆宗沅伸个懒腰,扶案起身,“你内宅怎么走?”
程崧一愣,半晌,才反应过来,陆宗沅是要去见寄柔。他汗颜不已,忙躬一躬身,亲自领着陆宗沅到了内宅寄柔房外,然后很有眼色地带着丫头仆妇们都远远地退避了下去,以求王爷能够宾至如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