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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陶朱阁”里有几分钱一大碗的街边小吃,也有上千两十来桌的宫中大宴;有昨夜达官贵人的书房里丢的古帖名画,也有古代皇陵大墓里盗的奇珍异宝;有风韵犹存的半老徐娘,也有娇艳yu滴的二八少女;有杀人越货的恶毒计谋,也有赏心悦目的高雅歌舞。在这里,只要你有钱,几乎没有什么东西是买不到的。这是个号称无所不能的交易所,一个令无数人心驰神往的人间仙境。
韩光耀又道:“‘陶朱阁’近乎是一个神话,但它毕竟还不是神话,因为在这里你至少买不到武功秘籍。而‘逍遥楼’与‘陶朱阁’则截然相反,它其他的买卖都不做,专做倒卖武功秘籍的勾当。若是你的武功被仇家得到,结果如何,诸位不用想也清楚。这还没什么,一些高深的武功一旦落入心术不正的恶人之手,轻则为害一方,重则引起一场武林浩劫,其后果才是不堪设想的。”
风抟质疑道:“韩大侠,老朽只是个下人,原不该多嘴。大少nainai过门十三载,敬老爱幼,事必躬亲,深受爱戴。常言道,捉贼捉赃,单凭你的一面之词,不足为信。你说大少nainai是什么‘渔人’,就举出确凿的证据来!如不能够,便请韩大侠下山去,我们山庄不欢迎你!”高柏道:“还是抟老哥水平高,说起话来一针见血。韩光耀,你有证据便拿出来,没有的话便赶紧的滚蛋,别在这里放你的狗屁!”
韩光耀道:“但凡‘逍遥楼’的人,左边的肩头上都有一个三叉戟的纹身,即便用药水强行祛除,也会留下一块疤痕。诸位若是认为韩某冤枉了大少nainai,不妨就请出几位女英雄和大少nainai一同入内堂脱衣检验。世上不会有这种巧合,大少nainai的肩头偏偏就有一个疤痕。”
风抟道:“真是岂有此理!大少nainai千金之躯,岂能随随便便让人看!”
梁懿道:“抟叔,我知道你心疼我,但你不必与他再作争执,因为我确实是‘逍遥楼’的人!韩大侠煞费苦心,等的就是我这句话吧?”韩光耀被她一看,竟有些不知所措。梁懿道:“对不起相公,骗了你这么多年。不过你放心,我一人做事一人当,绝不至于连累你的。”风天静无任何反应,似乎此事与他无关。韩光耀道:“只怕你已经连累他了。绿柳,你家公子都让你做了什么。”梁懿身旁的一个丫鬟畏首畏尾,直拿余光去瞟风天静。韩光耀道:“你不必害怕,有在场的英雄给你主持公道,你家公子不会对你怎样。”
绿柳道:“奴婢绿柳,是大少nainai的贴身侍女。大概是七八年前的一个晚上,那天正好是夫人的生辰,庄里又摆酒又唱戏,好不热闹。奴婢和紫烟她们酒喝多了,半夜起来……看见大少nainai悄无声息的从屋顶落下,手上拿本书。奴婢很奇怪,大少nainai是诗书世家的小姐,怎么会武功?而且大半夜不睡觉,跑到屋顶上做什么?奴婢想那本书一定有古怪。于是第二天就趁大少nainai不在屋里,装作打扫房间,细细寻找,最后在大少nainai的梳妆匣里发现一个暗格。奴婢每天清晨给大少nainai梳妆,这梳妆匣我看了好几年,直到那时才知匣子里竟另有玄机。暗格里有两本册子,不是寻常的经史子集,而是两本拳谱。奴婢心里害怕,便将此事一五一十地告诉给公子。公子非但不闻不问,还嘱咐奴婢将此事烂在肚子里,万不能透露给第三人知道。”
知道了夫君一直在默默地守护自己,梁懿立时便无力再逞强,露出女子柔弱的一面,眼泪扑簌就下来了:“相公,原来你早就知道了……”风天静捧起她的手,含笑道:“成亲之后我就发现你不大对劲,便偷偷去了一趟常德,那时便已摸清你的底细了。你的家人都在那些人的手里,你偷东西,也是身不由己。这个庄主不当也罢。二弟,我知道你想当这个庄主,今后山庄就拜托给你了。”
风木秋道:“你这算是施舍?”风天静道:“不。落到今ri这个地步,都是我咎由自取。我才疏学浅,不堪大任,本也无意当这庄主,只是欧大侠和几位叔伯一再要求,不得已才答应下。你魄力和武功都胜过我,让你执掌山庄,山庄必将更胜往昔,名扬四海。我只求你一件事,别难为我的夫人。她虽盗去不少,但都是拓本,原本还保存在山庄里,而且‘追风掌’和‘淳阳功’无一外泄,影响不了山庄的大局。只要你答应,我们俩就远走高飞,从此隐遁山林,再不踏足翠云峰半步。”
万正辛道:“这可开不得玩笑,天静你可是确实想清楚了?”风天静道:“侄儿现在的头脑清醒异常。侄儿去意已决,叔叔、伯伯们就不必再劝了。”
风木秋哈哈大笑:“大哥。你知情不报,包庇窃贼,同样触犯了族规,理应自缚双手,等候发落。还敢大言不惭,以庄主之位为筹码,跟我讨价还价,你也太天真了吧。今儿我就明明白白地告诉你,庄主之位是我的,她的命也是我的!你休想带走!弓箭手准备!”说罢,两扇石门轰隆落下,练武场四周的高墙上突然冒出四五十个人来,各执强弓利箭,箭在弦上,对准人群。湘西自古以来便民风彪悍,盛产土匪山贼,那些成群结队、占山为王的姑且不论,就是看上去老实巴交的百姓,平常也会三五成群,劫杀过路商旅,补贴家用。这是当地的传统,也不足为奇。为了防备这些盗贼侵入,霁月山庄的院墙和城墙修的也没什么两样,城墙上也有箭楼,派有专人巡哨。如此高墙,不是身怀绝顶轻功的绝上不去,再者几十张劲弓也不是吃素的,几十支箭齐发,纵有三头六臂,也没法抵挡。群豪都有一种羊入虎口的感觉,后悔来此。纵有替风天静感到不平的,想说句公道话,一想到自身尚且难保,也都敢怒不敢言。
高柏暴跳如雷,呵斥一声,声若奔雷:“你别太过分了!天静低三下气向你求情,屈辱已极。他再怎么说都是你一母同胞,你不拂照下也就罢了,却得寸进尺、咄咄逼人!”风木秋道:“我也不是不近情理之人。这样吧大哥,只要你恭恭敬敬向我磕三个响头,我便放你们夫妻双双下山。”梁懿突然从护卫手里抢过长刀,架在自己的脖子上,含泪道:“相公不要!男儿膝下有黄金,宁可我一死以谢风家的列祖列宗,也不能让你受此奇耻大辱。”她话才落音,万正辛猝然伸指一弹,将长刀弹得冲天飞起,落在台下。人群哄然散开,免得被刀扎死。万正辛练的是至刚至烈的武功,不能生育,为免耽误了人家姑娘,一生未娶,他和风天静甚是投缘,视他如同己出,固然不愿他受人折辱,但人命关天,梁懿的一条命总比风天静的一跪重要,何况风天静下跪磕头,并不是自己委曲求全,而是为了救妻子的xing命,也不如何的丢脸。万正辛还有一层顾虑,那就是风天静的病情每况愈下,这时候再受丧妻之痛,难保不会一病不起。他和风天静情同父子,做父亲的心理,必然期望自己的孩子能出人头地,但只要孩子能平平安安地活着,他们便已了无牵挂了。风天静望了万正辛一样,感谢他能理解,就要给风木秋跪下。
周晋和易琴心到练武场时,风苍浪、风苍古才离开,大典已经开始,来不及将风溪冷留下的折扇交给若是风木秋肯,只好在台下静观其变,等张夜书的消息。若是风木秋肯接受风天静提出的要求,放他们夫妻离去,他还可以忍耐,这时见他这般过分,怒上心头,便什么也顾不上了。当下大喝一声且慢,挤开人群,本想像个高手一般纵身跃上台去,来到比武台下,才发现还挺高的,他恐一下子上不去,反倒丢人现眼,便从台阶上去。
韩光耀看他脚步沉重,武功不济,便先存了轻视之心,道:“你是谁?竟敢多管闲事!”周晋道:“先别问我是谁。二公子,正所谓得饶人处且饶人,你和大公子是亲兄弟,能有什么深仇大恨,何苦要对他苦苦相逼呢?我也不是个爱多管闲事、引火烧身的人,只要二公子顾念兄弟之情,给大公子夫妇一个方便,我便不再干预此事。”风木秋道:“周兄,这是风某的家事,须不得外人插手。我敬你是少年英才,死了可惜,趁我未动杀念,快快走开,今后我们还是朋友。”周晋道:“二公子既然如此决绝,定不肯网开一面,那我便没法发袖手旁观了。”风木秋道:“我视为座上贵宾,以礼相待,没想到你执意与我做对。也罢,你有什么高强的手段,只管使出来,让风某开开眼。”
周晋探入衣袖之中,悠然抽出一把折扇来。群豪见了,均有拨开云雾见青天之感。一个人若是将内功练绝高的境界,能聚气成刃、飞叶伤人,所以不在乎用什么武器,向来能用折扇做兵刃的,武功都不容小觑,难怪此人胆子这么大,敢和风木秋叫板。连韩光耀都误以为他是深藏不露的好手,是自己眼拙,低估他了。
岂料周晋丝毫没有和风木秋一决雌雄的意思,而是将折扇呈给管家风抟寓目:“老丈可识得此物?”风抟只一眼便答道:“若是老朽没看错,这应该是三少爷的随身之物,何以会在公子手上?”周晋微微一笑,展开扇面:“那依老丈看来,这些字是否为三……三公子所书?”风抟见了那两行血字,大惊失se,定了定神才道:“三少爷对黄鲁直的字情有独钟,经过经年累月的练习,已颇具黄先生之神韵,并且另辟蹊径,别具一格,当今之世恐怕很难再有第二个人能写出这样的字来。是三公子写的没错。”周晋道:“多谢老丈。另外可否烦老丈再从庄内传唤几人来辨识一下?”风抟道:“这个自然。”风抟命人随意从庄内各处传几个小厮、丫鬟来,他们的回答均与风抟无二。
周晋道:“诸位请看。”前排群豪见了,说给后面的人听,消息传开,练武场上登时沸腾开来,一片哗然。周晋道:“适才经过在下的验证,已可以判断,这两行字确是三公子所写。我想三公子不会无缘无故地诬陷自己的兄长,其中也未必没有误会和隐情,只是眼下,二公子确有弑父之嫌。依在下的愚见,兹事体大,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必须推举几个大公无私、德高望重之人彻查此事。二公子是当事人,避嫌起见,不宜参与其中,最好是在庄内静养,等待案子告破。”韩光耀道:“什么‘静养’,分明就是软禁!你凭一把扇子、几个字,就想定我们的罪,如意算盘打得也太好了。我们又如何断定这些字不是你强迫三公子写的,用以诬陷二公子的。除非你能请出三公子来,和我们当场对质,一辨真假。”见他如此自信,周晋肯定风溪冷是被他们掳走的,他此时是生是死,全看天意,但愿老天还未被猪油蒙了眼,他还没死。周晋道:“我也没说二公子一定就杀了风老庄主。但是在找到三公子、案情尚未水落石出之前,他终究摆脱不了嫌疑。不让他乱跑,也是为了他着想。”
韩光耀被抢白一顿,好没脸面,于是怒道:“小子大胆,竟敢在此胡言乱语!”恶向胆边生,劈手便来拿周晋。高柏低吼一声,犹如虎啸猿啼,横腿向韩光耀扫去。韩光耀虽不曾和高柏交手,但距他的了解,高柏的实力与自己大约在伯仲之间。他这一拳志在必得,不肯中途撒手,心说即便分心去迎战,应该也不妨事,便变掌为拳,双拳齐出,一手护体,一手仍猛攻向周晋。谁知一触及高柏的手掌,胸中的气血便如壶中滚水,翻涌不息,身体生生向后滑了一尺。韩光耀满脸通红,一半是因为气血未宁,一半是因为羞愤交加。
高柏抢到周晋身前,防韩光耀还想动手打人,道:“好啊韩光耀,你门下弟子几十双眼睛都在看呢,枉你为人师表,口说不成,便要动手,偷袭一个不会武功的后生。传言出去,这张老脸还要不要了?”风木秋道:“韩大侠不必与他们多费口舌,他们无非是想拖延时间。你和他们纠缠不休,反而正中了他们的下怀。”一把抓住韩光耀的肩头,袖中she出一只飞爪,抓住墙上的一根旗杆,飞身上了高墙。他接着说道:“冤家宜解不宜结,我与诸位并无仇怨,实犯不着刀兵相见,诸位若肯看在风某的薄面上让开一边,大家还是朋友。”群豪听了,一个个都施展轻功,争先恐后地退到墙根之下,和比武台保持距离。差点没踩死人。比武台上下就剩下二十来个人,除了风抟和几个忠心护主的家仆之外,便是周晋、易琴心、万正辛、高柏、铜啸北、云家兄弟和一些风天静的至交好友。
风木秋见云麟没走,凄然道:“其他人也就罢了,你我是八拜之交,为何连你也要和我做对?”云麟道:“正因为是八拜之交,我才不能眼睁睁地看你做出大逆不道之事,而不加阻拦。苦海无边,一步不慎,便越陷越深,永无回头之ri了。你听兄弟一句劝,别执迷不悟了,就此罢手了吧。”风木秋连说三个好,道:“这是你逼我的。你不顾念兄弟的恩义,我却不能不念故人之情。你死之后,你的妻儿、老父我会代为照看的。”
&风得意,脑子里都是浆糊,哪听得进逆耳之言?你再劝他,非但于事无补,还会将他彻底激怒,变得更加狂暴。那样我们会死得更快的。”
风天静道:“我和夫人区区两条贱命,况又犯了族规,是待罪之身,死不足惜。你们如此待我,我风天静感激不尽,衔环结草已是难报,实在不必再搭上这许多xing命。趁现在二弟还未动手,都赶紧走吧。”他扑通一声跪下,道:“二弟,我这就给你磕头,求你放了他们。”风溪冷道:“到现在才想到求饶,为时晚矣。”万正辛和高柏一人一只手,将风天静扶起。万正辛道:“贤侄不要猥自枉屈,向他求情。风木秋一心置你和懿儿于死地,你就是磕到头破血流也无济于事,让你磕头也不过是个幌子,借以羞辱你一番,让你死得更加难堪罢了。”高柏道:“对!大丈夫顶天立地,何惧一死!大不了跟他拼个你死我亡!”
万正辛让周晋还有易琴心两人站在中间,其他人便围成两个圈,站在外面。风木秋显得很不耐烦,缓缓抬起右手,只要他把手一招,那几十个蓄势待发的弓箭手立时便会放箭,他们这些人当中必有死伤。不出几个回合,恐怕已没几个人还活着。
便在风木秋已决定要大开杀戒之时,一白一灰两个人影从外边跃上高墙,快如闪电。那灰影手擎一把重剑,直奔风天静而去,重剑舞动,呼呼作响,风木秋猝不及防,慌了手脚,只一合便给那人逼落下墙头,万正辛三兄弟见机,迅速占领三个角将分木秋困在当中。那白衣人一眨眼从墙头的一端奔到石门顶,所到之处,弓箭手接二连三地倒下,随即启动铁闸,打开石门。周晋如释重负,心说张夜书和张邵安总算来的及时,否则他的一条小命便交待在这儿了。
石门升起之后,风溪冷当先走进来,身后跟着一名头戴风帽,身披素se斗篷的人,手牵着一个仈jiu岁大、头上一点朱砂的男孩。那人包裹得严严实实,看不清面目,但五指细白如同葱根,显然是一名女子。群豪见是三公子到了,自觉让出一条道来。
易琴心跑到风溪冷跟前,微微气喘道:“你还活着,可太好啦!周晋那张乌鸦嘴说你凶多吉少,把我吓得半死。”风溪冷道:“姑娘真的为在下担忧?”易琴心眼泛泪花:“你为了我甘冒奇险。你若是死了,我心里真的不知如何是好。幸好你没事,我也不必再提心吊胆的了。”说话间,她又破涕为笑了。风溪冷心中暖暖的,有她这番话,就是为她赴汤蹈火,他也义无反顾。易琴心弓着身,在那小男孩的脸上轻轻捏了把,问道:“这小男孩是谁啊?长得白白胖胖,好可爱。”那小男孩被她捏了一把,匆忙躲到穿斗篷的女子身后,偏着头,露出半张脸,两颗乌黑的眼珠子不住地打量着她,似乎想亲近她,又有些胆怯。风溪冷道:“这是我的侄儿。他从未见过外人,所以有些认生。”易琴心道:“原来是这样啊。我还以为我长得凶神恶煞,所以他见了我就害怕呢。”风溪冷道:“怎么会呢,姑娘……”他摸着头,只是憨笑。易琴心道:“我脸上画着一只王八么,有什么好笑的?”
那小男孩见了风木秋,突然向他奔去,口中喊着爹爹。高柏犹豫一下,便没阻挡,放小他进去。风木秋一把将他抱起,目中尽是慈爱,笑着道:“诩儿乖。”
众人都抓耳挠腮,大惑不解,风木秋的妻室顾君兰过世多年,并未留下一男半女,他又未曾续弦,哪里来的孩儿?莫非是那披着斗篷的女子是风木秋偷娶的小妾?
就在众人的目光齐刷刷地落在那穿斗篷的女子身上之时,她也摘下了风帽。只见她鹅蛋脸,凤目薄唇,不施粉黛,眼角虽已有皱纹,鬓边也有几缕白发,然而仍掩不住她绝代的风华。不说在场的男子无不为她的容貌动容,就是同为女子的易琴心,也由衷地赞叹一声好美!更有些自以为容貌姣好的妒妇,已打心底痛恨造物者的不公。
山庄的老人都已认出,这人便是“去世”已近十二年的二少nainai。十多年来,她的容貌并无多大变化,只是更加憔悴了。
风天静的脸se更加苍白:“弟妹,你还活着?”顾君兰泪如雨下。她明明就好端端的在他眼前,难道还是死的?风天静问得奇怪,所以顾君兰的答也非他所问:“大哥,别来无恙?”风天静剧烈地咳嗽,他没有回答,却已足以回答一切。
风木秋道:“你答应过我,你不该出现在这里。”顾君兰道:“我何曾愿意,可是……”风木秋指着风溪冷等人道:“是他们强迫你的对不对?”顾君兰道:“不是的相公!没人强迫我。是我自己忍不住……忍不住想要再看看他。看他有无变化、是否过得好。”风木秋闭目无言,却可见他额间青筋根根暴起,不停抽搐。周晋将张夜书拉到一旁,道:“你如何找到风老三的,还外带个大美人回来?”张夜书只得将原委大略说了一遍。原来他们四人一分开,张夜书便让张邵安在山庄的后山最偏僻之处搜索,自己则直奔风木秋的住所。待打听到风木秋喜静,平时没他的吩咐谁也不许踏入他的住的那座别院一步之时,张夜书便笃定风木秋的住所里有问题。因为风木秋不许外人进入别院,倒给张夜书省了许多麻烦,可以在别院里随意行走。
风木秋的主卧虽然打扫得一尘不染,然陈木之味浓重,似乎长久无人居住。张夜书四下探查了一番,发觉靠在墙角的一只橱柜的柜脚与其他家具比起来磨损得更厉害,很显然是经常被搬动造成的。于是将橱柜移到一旁,耳贴着墙壁用指节敲了敲,壁内的回音虽然细若游丝,却逃不出他的耳朵,由此可以判断,这里有一道暗门。只是控制暗门关闭的机关在哪儿还未可知,但可以肯定,那机关决不会离暗门太远,否则工程量太大,仅凭风木秋一人之力每个一年半载绝难完工。
他自小专研机括之术,能看到一般人极易忽视的细枝末节,所以不多时,便寻到了暗门的机关,就是门槛前的一块青石砖。能想到将机关设在如此显眼却又不引人注目之处,风木秋倒也非泛泛之辈。张夜书手掌贴住青砖,运力一摁,青砖缓缓沉下,那面墙壁上随之现出一道暗门。他从烛台上取了支蜡烛,用火折子点燃,弓身进了暗门。后来见通道之内无一岔道,用手摸着行走也是一样,便熄了烛火,万一通道内暗藏敌人,他擎着一根蜡烛,无异于一个任人宰割的活靶子。他脚程很快,约摸走了一盏茶功夫,便已快到山脚。密道里忽然出现了个岔道,左手边的密道里还有火光。他悄悄跟去,便发现了戴着手铐、脚镣的风溪冷以及风木秋的“亡妻”顾君兰。
说到风溪冷,他自被风木秋抓到之后,便被点了睡穴,昏昏沉沉地送到密道里的一间石室里囚禁起来。等一觉醒来,石室里伸手不见五指,他也不知自己身在何处,而且手脚被缚,逃也逃不了。顾君兰近ri见丈夫举止反常,过来查探,便发现了他被锁在石室里。那手铐、脚镣名为“蛟龙缚”,是山庄的一件宝贝,专为对付高手而打造的,锁链粗如儿臂,用百炼jing钢铸成,纵有千钧之力也休想挣断它,何况他们一个是文弱书生,一个是娇小妇人。顾君兰取了丈夫斩金断玉的宝剑来,风溪冷用了一个时辰,直砍得双臂酸麻,那锁链上也只有一些挠痒似的抓痕,连个像样缺口都没有。还好张夜书多才多艺,还会开锁,才将他放了出来。
高柏道:“溪冷贤侄,高叔叔有句话问你,你务须如实回答,不得有任何妄言。这位周公子有你的扇子为证,指证你爹爹是风木秋害死的,此事是否属实?”风溪冷道:“……这确实是我亲耳听韩光耀和二哥说的。不过昨夜我明明已经落在二哥的手里,二哥完全可以杀了我灭口。可他并没有这么做,就说明二哥还是顾念兄弟之情的。若他真的连爹爹都想杀,又怎会对我动恻隐之心呢?我想此事并没有那么简单,爹爹之死,极有可能是二哥的无心之失。还望叔叔、伯伯们能够对二哥从轻发落。”
风木秋将风诩交给顾君兰,道:“你别假惺惺的了,如今我落在你们手里,也没什么可隐瞒的了,爹是我害死的。我只恨自己有妇人之仁,没杀了你!”
风天静道:“二弟,我知道你平生最敬佩的人便是爹,我也不信你会加害他老人家。你若真是无心之失,相信爹他在天之灵也不会怪你的,你何必自戕?”风木秋道:“人死都死了,多说何益!老大,我最看不过的便是你这张满口仁义道德、假仁假义的嘴脸!”高柏怒道:“风木秋!天静不计前嫌,极力为你开脱死罪。你这种人,我们也不求你能感恩戴德,但你也不能以怨报德,这般诋毁他吧!”
风木秋道:“为什么你们都护着他!他生来便是个半死不活的残废,试问论智谋、武功和魄力,我哪一点不及他?他只是比我早出生了两年罢了,便集万千宠爱于一身,而我却注定处处受到冷落。不说这些奴才,为的他是未来的庄主,百般殷勤,便是爹、娘、万伯伯、铜叔叔、还有你高叔叔,何曾在意过我的感受?
好不容易他中了进士,远镇南疆,五年不回,大家都以为你战死沙场,尸骨无存。我本以为可以高枕无忧,庄主之位非我莫属了。没想你只是失了一条腿,又回来了。他都这副模样了,爹还是不肯将山庄交给我。五年来我为山庄鞠躬尽瘁,为的是讨爹的欢心,结果只是做了一场chun秋大梦,为他人作嫁衣裳而已。就连君兰她……她都对他念念不忘。”
万正辛道:“木秋啊,有句话我本是想带进坟墓里的。你可知不破他不选你做庄主的用意是什么?不是因为天静是长子,而是因为他宅心仁厚,有长者之风,由他执掌山庄,山庄虽不能威震武林,但也不至于家破人亡。而你野心太大,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山庄在你手中,终有一ri会因造孽太深而不得善终。天静在南疆的五年里,山庄的威势虽比以往更盛,但江湖中对山庄的行事也颇多微词。不信你可以问问在场的英雄们。”
周晋想道:“这些人适才大难临头时,跑得个顶个的快,也配称作‘英雄’?万老头也太赏脸了。”
风木秋道:“这些都是你为了袒护老大,胡编乱造的借口。你以为我三岁小孩,会轻易相信?老大,爹是我杀的,我死有余辜。我这辈子最恨的人便是你,在死之前,我希望你像个男人一样,和我来一场堂堂正正的对决!来证明爹是错的,就你这么弱的人,是不配执掌山庄的。你失了一足,我便让你一足,以示公正。”风天静道:“好,我就成全你。不过我的腿截去多年,已经习惯了,这假肢与真的也无分别。你无须相让,免得有失公允。”高柏道:“天静,你的身体……”风天静道:“高叔叔,你不用管我。这是我和二弟的私怨,终究得由我亲自了结。”
高柏道:“可……”万正辛摆摆手道:“你对天静这般没信心。天静是个有主意的人,他既已决定,我们多说也是无益,便随他吧。此番是他们的兄弟之战,我们只管观战,不可插手。”
一行人便退下台去,只留风天静和风木秋二人在上面。
此乃xing命之搏,并非比试,风木秋自不会留情,一开始便出杀招,气贯双掌,一招“风虎云龙”朝风天静的天灵盖拍落,右手反掌击他的前胸,风天静没有硬碰硬,一招“空穴来风”,一闪一格,巧妙化开这一招。风木秋左臂变掌为拳,如猛虎出山,右掌放平,犹如猛龙过江,正是“追风掌”第四式“风虎从龙”,风天静不慌不忙,一招“风声鹤唳”伸指向他的掌心点去。风木秋用“风卷云收”回掌拨开,紧接着一招“疾风骤雨”连出三十二掌,一掌比一掌快,在场群豪,武功稍有不济的已然看不清他如何出的掌,风天静使出“扶风弱柳”左闪右避,间或回一掌,动作并非很快,却也丝毫不堕下风。风木秋三十二掌才打完,忽然横掌直削,速度更是惊人,二人使得都是“追风掌”,对彼此的套路都了如指掌,风天静也没料到他刚使完“疾风骤雨”这般霸道的招数还能使出“疾风劲草”,动作稍慢一步,鬓丝已被他削下数缕。风木秋紧接着一招“无风不起浪”,风木秋的内力自非风溪冷可比,这一招使出来,便仿佛有一股气浪滚滚而来,风天静一招“东风无力”与他相抵,飞出一丈,将风木秋的掌力化之于无形。
两人都对对方的招式熟悉无比,拆了这几招,风木秋以攻为守,风天静以守为攻,看上去风木秋略占上风,实则不分上下,谁也伤不了谁。风木秋已窥破这一点,于是陡然变招,使出chong qing府曹家的“二十一路幻yin掌”。他少年时云游四方,汲取百家之长,悟xing又高,现在功力大进,将所学的武功融会贯通,竟自成一脉,这一手掌法不仅使得jing熟无比,而且经过他的改进,与曹家现任掌门人曹垣比起来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群豪不免是一声惊叹。不待群豪晃过神来,风木秋手法一变,用的却是岭南玄都观的“妙指兰心”。风木秋一招换一样掌法,花样百出,无不别出心裁,妙不可言,群豪到最后都懒得惊叹了,索xing张着一张嘴,以示滔滔敬仰之情。而风天静似乎别无新意,只能反复用“追风掌”化解,渐落下风。
易琴心焦急道:“大公子为何一味抵挡,却不反击啊?”风溪冷道:“大哥体质不好,所以学的都是一些平和中正的招式,又如何和二哥抗衡呢?”张夜书道:“大公子的反击早已开始了。”万正辛刚才见他在城楼上一展身手,已对他另眼相看,这时更是露出赞许的目光。
周晋道:“歩青这么说,是看出了些端倪么?”张夜书道:“与之前相比,现在他们有何变化?”周晋道:“他们出招的速度似乎比刚才快了许多。”张夜书道:“不错。”易琴心道:“可是以快打快,情势对大公子岂非更加不利?”风溪冷吃惊道:“你是说这是大哥有意为之的,但是怎么可能!大哥他究竟想做什么?”张夜书没回答,因为他也不知。
他们说话的时候,风天静和风木秋出招的速度又变快了,风天静的掌上的掌影若隐若现。风木秋骇然失se,难以置信地叫道:“山雨yu来风满楼!”“山雨yu来风满楼”是“追云掌”最后一式,霁月山庄近两百年十一代庄主,无一不是名重一时的武学大家,但练成这一式的也只有包括祖师风重剑和号称天才的前任庄主风不破在内的三个人而已。而看似柔弱无比的风天静竟然连城了,别说是风木秋,就是高柏和铜啸北也都觉得不可思议。
与此同时,风天静手上的掌影已从若有若无变为成百上千个,将风木秋身上各处要害悉数笼罩在掌影之下。其实胜负已分,落败对风木秋而言不过是时间的问题,但他向来心高气傲,轻易不肯服输,事情到了这一步,便想着破釜沉舟,将全身的真气尽聚于掌上,一招“风起云涌”,一声虎啸,震耳yu聋,衣冠尽皆飞散开来,只剩一件裤子,朝风天静横冲而去。而风天静的掌影也已环绕风木秋的全身。众人但觉眼前一花,一时间掌影尽没,风木秋双膝跪地,风天静的手掌距他的天灵盖不到一寸,却没拍下去。
顾君兰委顿在地,道:“你没杀他,谢谢你……我知道你刚刚没杀他,以后也不会杀他得。”
风木秋痴痴呆呆地道:“我竟然败在你的手下……爹是我杀的,你为何不杀了我,替他报仇?还是你怜悯我,我不要你的怜悯,快杀了我,杀了我啊!”他已经不是在说话,而是在用命嘶吼。
顾君兰道:“相公,你答应我千万要活下去。因为诩就快没有母亲了,他若是连父亲也没了,那他一个人活在这世上,有多孤单呐。”她说到最后已是气息微弱,随后唇边溢出一行鲜血,仰天倒下。风天静再顾不得世俗名分,抢上一步将她拥在怀中,泣不成声。她的胸前插着一把金簪,正是他送的,一直以来,她当做最心爱之物,天天戴在身上,即便是睡觉,也要放在枕头底下,生怕遗失。他曾许她打京城回来之后便来娶她,她曾望穿秋水、满面娇羞地等着他的花轿。
风木秋死里逃生,却生不如死,爬起来恶狠狠地推开风天静,道:“滚!是你害死了她呀!”拥着妻子失声恸哭。风诩年纪尚小,起初还不知娘亲死了,待父亲抱着母亲大哭,方知是娘亲死了,和父亲一并扶尸恸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