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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昊现在的情况有些特别。
李尘知道他一定是和某个曾经的剑修人物合二为一,才能在如此短暂的时间里跨越那么多境界,最后来到八境的门前。
李尘对崔昊的担忧,恰似对王庭的担心,因为他知道,世上所有的融合,无论是多么贴合的两个人,最终都一定会在某些细微的地方出现排斥,包括就算两个同时代完全一模一样的自己都一样。
而且,就像他对红雪天赋上的信心,他对崔昊一样,确定就算没有这种机缘,最后崔昊也一样能够站在最顶峰,只是时间长短罢了.
只是他低估了崔昊在追上他这件事情上的执念,因为执念而衍生的种种情绪,这么多年一直都在变化,崇敬、向往,甚至是嫉妒和担忧,不一而足。
哪怕最后,他和李尘经过一次极强烈的战斗,算是给了自己一分交代,这种执念也并未消失,只是情绪平复了而已。
现在,崔昊终于决定进入八境,当他摸到那个壁障,清清楚楚感受到了那种抵达一扇门的触感时,第一时间的欣喜竟然也和李尘有关,他在想:终于,又一次,能距离更近一些。
几百年前,他站在清河郡外,和李尘在一条线外有了外人眼里的一场平局,这一战直至今日还在上界的野史中被人提起,只因那是殿下李尘树百年来唯一一次平局,因此,世上直到现在常有人提及,偶尔也有人询问:那崔昊如今在做什么?
只是他的名头在偌大的上界自然不比李尘,就算和卢翰也无法相比,最多只有少部分知情人会说一声:崔昊也不错了,他现在已是七境,就算没有殿下,在上界也算小有成就。
这显然不是他想听到的。
他生来就和剑伴生,前二十年带着自己的家主如今已经死去,但是在那二十年里,也恰恰是他一身傲骨成剑身的时候。
后面的转变是什么时候开始的?是在鬼蜮里,有人义无反顾?还是在魔窟里,看他力挽狂澜?
崔昊告诉卢翰说,自己决定闭关进入八境的时候,卢翰很高兴,他笑问崔昊需要什么,可以倾尽陨墨山来帮他,接着,卢翰说道:等你进入八境,我们兄弟之间又能有人替他分担许多。
那一刻,崔昊才忽然意识到一件事,他们这个圈子早已成了参天大树,就算卢翰一直觉得自己实力微弱,所做的事情也微不足道,实则已举足轻重。
只是无论这个圈子怎么变化,哪怕现在李尘不在这里,这个圈子最后的根本仍旧是他。
这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只因为那个人生来的天赋,一直以来的境界总是比他们要快上一步吗?习惯使然?
崔昊闭上双眼,过往许多年的经历就这样不断闪现,他们曾经历无数生死凶险,这些对她们来说已微不足道,到了这一刻,他能够想起来的,竟是那些少有的安静时刻。
陨墨山上腾起的热气儿,一行人蹲在地面上说这才是吃了人间的烟火。
游历世上,四处落脚的时候,一行人又唱了戏词儿说这才当得上天下行走。
圣朝京都里,那个赶到以后先来瞧了瞧他们,只是说王公贵族比不上兄弟情谊的半分。
又在整个世上大难将临的时候,看他一个人在通道处枯坐。
如此种种,崔昊低低说了一声,“年年过往,我虽有过嫉妒,也愿意承认这件事,但,我一直都是服气的。”
轻轻一句话,崔昊端坐秘境之中,此刻已入了道,进了八境。
他的情况很特别,因为从某一刻开始,他就再也没有受过两个真灵融合无法契合而困扰。
这个秘境是他临时创建,为了避免被城池之中的天道所感知,因此这里的空间壁障是以剑气阻隔,经由种种神通的加固。
但这一刻,因为他本身秘境和自身体质的相关联,秘境之中以剑气做的山峦河流忽就变得生动。
李尘曾经告诉过他关于八境和七境的区别,但从未说起过这条路究竟该怎么具体走下去,这是因为到了这一步所考验的无非就是对这个世界的认知。
而也就是到了这一刻,曾经被崔昊压下去的那一具真灵再次出现。
就在这个无人的秘境里,他正在经历一场并不激烈,可是一旦失足就可能万劫不复的争斗。
真灵说道:“当初在北张镇上,你我曾经仔细聊过,你我都同为剑修,就连生来就和剑伴生的经历都相似,因此开诚布公,说出自己想要占据这幅躯壳的目的。因为你本身是这幅躯壳的主人,哪怕我将自身的修行和剑意传授融合,仍旧不能抵消,因此我们最终决定,等你将手上的许多事情办完,助你的兄长脱离危机,便坐而论道,再定夺这一副躯壳的归属,如今你将要进入八境,也到了约定的时候。”
崔昊道:“你我做了契约,我便绝不会出尔反尔,既是论道,便有问答,你是前辈,且从某种程度上说,于我有恩,所以,请。”
二人所说的论道,其实也是于这个世界的认知,这也是i八境各自之间最大的不同,哪怕如铁匠、老板娘他们在一个镇子潜伏数万年,最后的秘境空间仍旧不同,只是其根本还是上界的雏形罢了。
崔昊本以为这位前辈要问的也是这件事,却没有想到,对方询问的,竟然是“你如何看这世上的人情世故?你为了维系和你那位兄长的情谊,许多年来付出这么多时间和精力,值得吗?”
这个问题听来极简单,一个人活着,哪怕短短二十年已经足够了解人情世故,到了他们这个年纪,早脱离所谓值得不值得这件事。
但是崔昊明白,对方既然问出这件事,必然有其中的难度和深意,一个曾经在八境浸淫许多年的人,在这件事情上一定比自己更加清楚。
因此,就在这短短的时间里,崔昊想到了关于这件事的千万种答案。
当初崔家崔景用了极长的时间带着崔昊游历,也号称天下行走,几乎看遍了当时圣朝的人情。
崔景一直告诉崔昊,这世上种种,不论什么事情,说来本质都不过是交换,千万切记不要和别人去谈自己都没有想明白的物件儿,不要和别人交换自己心里还没有明码标价的虚幻,譬如友情。
崔昊当然很少去想这些事,他生来以剑为伴侣,也不需要去想这些,但因为崔景是自己的长辈,所以逐字逐句都记得清楚。
崔景这样告诉他,“我们在这个世上的任何行为,最基本的准则就是交换,哪怕抛开交易,诸如感情这样听起来似乎不能具体化的事情也不过如此,你去瞧瞧那些夜夜笙歌,花了大把价钱在春衫薄的富家子弟,最后买到手的济无非就是情绪价值。
那么,这个情绪价值的价格究竟是多少呢?要以这个人本身拥有的财富去看,假如是穷人呢,去一趟烟花巷子一百文已经是极限,有钱人就不一样,他们为了区分自己和穷人的区别,所以一定要再加上一些其他的价值,诸如身段儿、诸如地界儿。”
崔昊当时曾询问,“但是我听闻,世上有人一掷千金。”
崔景道:“这种情况就多在拍卖场上,那个时候买的未必是这个人,反而是赌一口气,反而是名声和面子,所以我一直告诉你,尽力要少谈论,少做那些你自己也不知道具体价格的虚幻物件儿。”
“就像名声和面子?”
崔景这样回答“是也不是,除非有一天,你真正将自己的名声和面子明码标价,就可以开始去谈论了。”
崔昊听得明白其中道理,接着询问道:“那么,如果是家主,会不会在拍卖会一掷千金呢?”
崔景笑道:“我又何须花钱,何须出面呢?”
崔昊想了许久,道:“所以,只要一个人站的够高,家世够好,便不需要再付出什么?哪怕别人无法在你的身上获取足够价值。”
“我不需要付出,外人却未必不能得到。我不久前和你说过,世上的一切行为,追根究底都不过是一场交易,这并不是什么高深的事,而且往往贩夫走卒市井商贩戏子种种比我们了解得更透彻,你以为他们什么都不曾得到吗?你再仔细想想,为什么我们崔家子弟随便一个走出去都有人前倨后恭,如你的说法和想法,难道这些人就什么都不曾图谋吗?”
眼看崔昊仍旧不是很明白,崔景说道:“你生来只是和刀剑打交道,直来直往,恐怕也无法将自己置身于那些人的身上去想问题。你只需明白这样一件事,一块儿金子走在路上,周边儿便总有泥土石头想要靠近,哪怕只是在你身上蹭一微不足道的恩赐,对他们来说也是极难得的事情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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