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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瑟普斯沉默的看着米诺斯,头一次觉得这个始终被他当做一个可靠同伴的少年，已经成长为相当可靠的人了。
不知道在什么时候,米诺斯已经长得比他高了。
米诺斯也渐渐不再满足于类似于“弟弟”和“学生”陪伴在他身边，开始努力的扮演一个成年男性的角色。
瑟普斯知道米诺斯这么急切的想要保护他——或者说是急切的在他面前证明自己是为了什么。
事实上，整个克里特都知道。
他们国王的未来继承人爱上了一同长大、对他有些救命之恩的朋友,从公开表示自己的心意到现在已经有三年了。
米诺斯已经快十六岁了,虽然距离成年还很远,但十六岁这样的年龄在克里特人眼里，已经需要为自己的言行举止负责。
他们已经过了犯了错说一句小孩儿不懂事就能糊弄过去的年龄。
何况米诺斯身为宙斯之子，本来就是相当聪明的。
他极少会犯错——至少在大事上几乎没有过什么错误。
这也是为什么整个克里特几乎没有认为米诺斯不适合成为城邦统治者的声音在,而瑟普斯对于整个克里特的贡献也是相当直观而明显的。
克里特这些年来,人口死亡率降低了很多，病痛的治疗不再仅限于祭司们才能拥有的手段,一些简单的急救方式让很多重伤的勇士成功拖到了祭司赶来。
勇士们之所以跟瑟普斯的关系那么好，不仅仅只是因为瑟普斯在狩猎和探索森林上的天赋而已，更多的是几乎整个城邦的勇士们都受到过瑟普斯那一套急救手法的益处。
没有人会希望死亡降临在自己身上，而瑟普斯毫不藏私的把这种救命的方法教给了所有人，让他们存活下来的希望高了很多——死亡数目的降低是看得到的，没有人能够否认瑟普斯带来的好处。
瑟普斯无私而优秀，即便曾经是个奴隶，还是个外来人，但却无疑与米诺斯是相配的。
米诺斯甚至为了瑟普斯跟主祭司叫板这种事情，所有人也是抱着看好戏的心态，毕竟瑟普斯对米诺斯的好和亲近所有人都看到，只有米诺斯和主祭司两个始终执着的互掐着。
瑟普斯对于这些事情也是清楚的很，只是从来被别人调侃着他都是一笑而过。
可现在，他却是连笑都笑不出来了。
“你不需要这样，米诺斯。”瑟普斯叹了口气，“如果你为我而放弃了那么重要的机会，我会良心不安。”
“你不需要不安——”
“你得去，米诺斯。”瑟普斯打断了米诺斯的话，“克里特不是全部，不是你的我的唯一的选择，除了克里特我们还有很多其他的机会，但死神说的，却不是随便就能碰上的机遇——它比克里特重要得多了，米诺斯。”
“但你需要。”米诺斯依旧没有动摇自己的想法，“你是需要一个城邦的战斗力的，何况我们在克里特经营了那么久。”
“……”瑟普斯知道如果现在真的放弃克里特这里的布置，对于他来说真的是个相当大的损失，但对于米诺斯而言，抓住那个机会的之后所能获得的成就远远超过了留在克里特所能博取的荣耀。
瑟普斯偶尔也是会有些自私的人，但他却做不到让因为自己而毁掉米诺斯的前途。
这样的感情和付出太过沉重，瑟普斯背负不起。
“我不需要，米诺斯。”瑟普斯叹了口气，“你的未来远比这份力量重要得多。”
“不……”
“就这样，米诺斯，你去冥土。”瑟普斯截断了米诺斯的话头，认真而严肃的看着他，这么说道，“别让我失望，米诺斯。”
米诺斯真是讨厌极了这样的语调。
从前他还没能成长起来的时候，瑟普斯就经常以这样笃定而不可拒绝的语气要求他完成一些他并不希望，但却被瑟普斯认为那是有用且正确的事情。
花费了三年好不容易有了点儿变化，遇到这种事情，瑟普斯又恢复了原来的模样。
即便米诺斯是真的知道选择去冥府对他个人而言无疑比留在克里特要好得多，但被瑟普斯这么直白的拒绝了他为他所做的努力和决定也是相当令人伤心的一件事。
米诺斯这么想着，却只是依旧面无表情的沉默了一阵之后，点了点头。
“看来你们已经达成共识了？”被无视了许久心里特别不是滋味的达拿都斯开口道，语气里充斥着各种不满的情绪。
“嗯。”瑟普斯点了点头，视线从披着主祭司皮的达拿都斯身上扫过，最终落在逐渐靠近的海岸上。
达拿都斯看了一眼米诺斯，又瞅了瞅瑟普斯，感觉这两个人之间的气氛明显变得僵硬了许多，丝毫不如之前一般自然和谐。
死神弄不明白人类内心的变化，但他却知道现在是趁虚而入的好时候。
达拿都斯抱着掺和一脚的心态拍了拍瑟普斯的肩，“等你从奥林匹斯回来了，就已经不需要克里特了，你所面对的敌手，即便米诺斯成为了克里特的王，也不一定能够帮到你什么。”
瑟普斯一怔，他抬头看了米诺斯一眼，米诺斯同样正因为死神的话而抬头看他。
真是糟糕，瑟普斯想。
他伸手握住米诺斯的手，米诺斯有些僵硬，似乎想要躲开，却停住了动作。
没有什么比多年的努力被人一句话否定更加令人难受和绝望的事情了。
神祗注定不会理解这种感受，因为他们想要得到什么，并不需要太多的努力就能够得到，而人类想要完成自己的目标和梦想，却几乎需要耗费大半辈子的时间甚至付出生命。
瑟普斯承认，米诺斯这些年来已经成长了很多，但相对而言他过得太为顺遂，有太多的人都站在他这边，让他的目标几乎触手可及。
瑟普斯一直以为米诺斯想要成为克里特王是出自他自己本心的渴望，但是今天米诺斯所说的完全出乎了他的意料。
瑟普斯知道自己之前的反应无疑是让米诺斯感觉到了失落的，而达拿都斯那句话却是直接在米诺斯心口上捅了一刀子。
“……”米诺斯低头看着瑟普斯握住他的手，沉默了半晌，深吸口气，“我没事。”
说完他顿了顿，“我会去冥府的。”
“你之前是不打算去吗？”瑟普斯眯了眯眼。
“……”米诺斯看了瑟普斯一眼，终于不再是面无表情的样子，而是抿着唇微微笑了笑，眼都不眨的说道：“没有，你知道的，我一向听你的话。”
瑟普斯看着米诺斯，对方这反映明显不一般——简单来说，就是之前米诺斯真的在驴他。
但瑟普斯最终还是没有说什么，他知道米诺斯虽然表面上看起来这么平静，可心底到底是什么滋味，还真说不好。
“我真的没事。”米诺斯拍了拍瑟普斯的手背，又摩挲了一阵，“既然克里特并没有那么重要，那我就去冥土好了。”
果然之前是不打算去冥土的。
瑟普斯看着干脆连掩饰都不做一下的米诺斯，挑了挑眉，“如果你不愿意的话……”
“我当然愿意。”米诺斯顿了顿，“死神都说了我与冥土关系不浅，去看看也没什么不妥的。”
瑟普斯又张了张嘴，最终却没说什么。
如果米诺斯一直以来都是按照瑟普斯所期望的方向而努力的话，长年累月这样认知和努力的积累，一言半语根本没办法扭转米诺斯的认知。
反而一个不好会让米诺斯认为他并不满意他的努力。
瑟普斯一直以为自己很了解米诺斯。
直到现在他才发现自己错得有点儿离谱。
而发现了这个错误之后，他却没办法找到这个错误发生的原因。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哪里教错了，让米诺斯歪成了这个样子。
米诺斯可是未来克里特的王啊。
瑟普斯捂住脸感觉现实简直残酷，传说中那个严明、优秀、贤能的克里特王，怎么歪成了这个样子的？
瑟普斯跟米诺斯拉着回到了岸上的时候，也始终没有想通这八年来到底有什么不对。
“在想什么？”米诺斯看着瑟普斯，在他眼前挥了挥手。
“想你。”瑟普斯说完顿了顿，却也没再解释什么，松开米诺斯的手，看了达拿都斯一眼，向神庙的方向走去。
米诺斯怔在原地半晌，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嘴角扬起来的笑容却是怎么都压不下去了。
米诺斯对于追求瑟普斯从未放弃，他知道自己对于瑟普斯是相当特殊的——但却不是他所希望的那个方面的特殊。
瑟普斯从来没有接受他的感情的意向，这让即便知道自己在瑟普斯心中拥有特殊地位的米诺斯依旧感觉相当不安，尤其是还有个主祭司在跟他抢的时候。
而现在主祭司的竞争力强了不知道多少。
死亡之神，光是这个身份就足够让米诺斯望而生畏。
但米诺斯并没有升起退却的心思，顶多以后注意一点儿不跟达拿都斯正面对上罢了。
达拿都斯看了瑟普斯的背影，挑了挑眉，在与身边的几个祭司简单的说了几句之后，跟了上去。
时间正是正午。
瑟普斯坐在主祭司的房间里，在达拿都斯的注视下沉默的咽下嘴里的食物。
“米诺斯去冥土，能够做什么？”瑟普斯开口问。
“不知道，作出这样决定的不是我，而是我的母神。”达拿都斯托着腮，毫无形象的叼着面包，“他将由我的兄长接入冥土。”
瑟普斯不知道米诺斯除了未来当上冥府判官之外，跟活着的时候跟冥府有什么联系。
传说总是语焉不详，而瑟普斯也知道自己的出现势必是会影响到历史进程的发展——事实上早就已经影响到了。
传说中拉达曼迪斯曾是克里特的国王，米诺斯是后来居上的。
但从现在的尿性来看，拉达曼迪斯根本不可能登上克里特的王位。
当然，现在有机会了。
如果米诺斯在拉达曼迪斯成年，或者是现在的克里特王死去之前还没有从冥土回来的话，那么登上王位的就会是拉达曼迪斯而不是米诺斯了。
“……那我？”瑟普斯抬头看了一眼达拿都斯。
死亡之神正对着瑟普斯绽放出一点儿都不符合他神职和神位的灿烂的笑容。
“……你送我去奥林匹斯？”瑟普斯噎了一下，之前面对许德拉的深深的无力感又浮了上来。
总感觉要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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