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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了人形。看到这种场景,连躲在窗户后面的老董都不由得动了恻隐之心,这个平时对老白恨之入骨的人都有冲进去帮帮他的冲动。
时间好像凝滞住了,老董攥紧了拳头,看着老白左边的袖管也慢慢地脱掉,窗户外头的老董吓了一跳。他看见老白左边肩膀头上胡乱缠着一块白布,白布上渗满了鲜血。
老白咬着牙,强忍着疼痛。他的手在床头胡乱摸索了半天,摸出一个精致的小瓷瓶。老白把小瓷瓶拿到眼前,眼睛发亮,如同捞到了救命的稻草一般。
老白挣扎着用牙齿把药瓶口上堵着的木塞子一点一点地拔下来,然后张嘴巴木塞子吐到床头上。他喘着粗气,右手捏着瓷瓶,脸上凝聚在一块的肉舒展开,五官归了位。老白贪婪地把瓷瓶口放到鼻子下面闻了闻,然后小心翼翼地把瓷瓶放到床边的桌子上。
老白深吸了一口气,积攒了一些气力。他咬着牙腾出右手,伸手去解绑在肩膀头上缠着的白布。
伤口渗出的血结了痂,白布和血肉粘连在一起。老白牙关紧咬,皱着眉头,一点点去撕包扎伤口的布条子。红白相间的白布条子跟皮肉浑然一体,如同焊接上一样结实,无论他怎么用力撕都撕不开。他每一次撕扯都钻心般得疼,但是他又不敢叫,生怕弄出声音来惊动了院子里的人。即便如此,他还不时目光惊恐地往窗户和门口看,生怕外面有人往屋里看。
老白把身体后面垫着的枕头拿过来,他把枕头角塞进嘴里,用牙齿紧紧咬住。他鼓足力气了,闭紧眼睛,右手攥紧白布,然后使劲一拽。
血糊糊的白布条子硬生生地扯了下来,上面还带着一块鲜嫩的皮肉,紧接着紫黑色的血水从茶杯口大小的血窟窿里流淌出来。老白疼得差点死过去了,稍微停顿了一会,他把枕头从嘴里拿出来,他攒了把力气,抓起桌子上的小瓷瓶,瓶口朝着伤口,一股脑地把里面粉末状的东西撒在伤口上。
躲在窗户外面的老董看的脊背生风,毛骨悚然,他觉着浑身发冷,五脏翻腾,粘稠的东西一阵一阵地涌到了嗓子眼。
里面床上躺着的老白如同死人一样躺了半天。他又找了一条新的白布条子把伤口包扎上,然后欠了欠身体,把那条沾着血带着肉的布条子丢到床下面。老白坐起来,把桌子上的油灯吹灭,躺下睡觉。
屋里一下子黑了下来,老白先是轻声地呻吟,然后慢慢地睡着了。
屋里的油灯一灭,老董赶紧把脑袋挪开。他站的腿都软了,他这辈子都没见过这样的情形。他暗自吸了口气,然后慢慢地吐出,他心里平静了些。
他忽然想起来,梁六爷还在他屋里等着他的消息呢。
他想到这里,蹑手蹑脚地从西厢房往外走。走到院子门口的时候,雾气已经散了,暗淡的夜色稍微有了点光亮。老董出了院门,他开始琢磨老白肩膀头上的血窟窿到底咋回事。他这人嘴碎,不由自主地嘟囔出声音来:“老白肩膀头上那个碗口大小的血窟窿是不是中了六爷的火枪留下的。昨天晚上六爷开始说桂花树下有人,后来咋突然又说没有,真是想不明白,难道昨天晚上在桂花树下的那个白影真是老白?”
老董一边嘟囔着,一边往他住的屋子里走。可是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当他从门口回来的时候,门口的花丛里有一双眼睛正死死地盯着他。老董刚才自言自语说的那些话,也被他一字不漏地听在耳朵里……
快走到门口的时候,老董按捺不住自己的兴奋,他冲着屋里小声喊:“六爷,六爷。”
屋里没有回应,他推开门进屋一看,桌子上的油灯还亮着,剩的油快熬干了,有气无力的光亮,空荡荡地没有六爷的踪影。
老董以为梁六爷去茅房了,他走到茅房门又轻轻地叫了两声六爷。茅房里也没有动静,他进去看了看,六爷也没有在茅房里。
老董有些失落,他想大概是六爷嫌时间长,等不下去,估计这会是回屋睡觉了。他想这会就去后院找梁六爷说老白的事,刚抬脚走时又停住了,他想起后院来心里就哆嗦,梁五爷在桂花树上吊着的模样他这辈子都忘不了,他又想起来灵堂里摆放着的那两口阴森森的棺材,梁五爷和梁夫人都躺在里面,阴魂应该还没有散掉。更吓人的是桂花树下还候着黑白两个无常……老董犹豫了半天,他还是没胆子去后院。
老董回到屋里,衣服也没有脱,桌子上的油灯也任由亮着。他仰面朝天躺在床上,盖上被子。他先是想老白,觉着老白也怪可怜的,又慢慢说这是恶有恶报,谁叫这个狗娘养的家伙平时得罪他老董,活该,这叫罪有应得。
老董又想着自己快要当管家了,刚才躲在西厢房窗户底下的那番美梦又重新在脑子里过了一遍。他又盘算着等明天给梁五爷和梁夫人出完殡下了葬,梁六爷过个三五天就得回省城,估计梁六爷走了就不会回来了,梁五爷没死之前,他三年五载也回不来一趟,何况梁五爷都没了。如此一来,这么大的宅院就是他老董的天下了,等梁六爷走了以后,他就派老孙去性海寺,给那些秃驴们多带些斋饭,多送些香火钱,把这些大大小小的和尚全部都叫来,让他们在后院做法事驱鬼,做一天不够,就做三天。做完法事以后,就然后派人把后院中间的桂花树砍伐掉,枝枝杈杈,连根带叶全部烧掉。
他越想越高兴,不知不觉中眼皮子越来越沉,一会就呼呼地睡着了。
第二天他正睡的迷迷糊糊,忽然感觉有人在疯狂地摇晃他的身体。他睁开眼,看见是账房老孙瞪着惊恐地大眼睛告诉他:“快点开门,我要去衙门报案。昨天夜里老白上吊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