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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来:“六弟,六弟,我的辫子没了,你赶紧帮我找找辫子,没有了辫子,我以后如何见人呀,你快帮我找找。”
梁六爷赶紧擦干脸上的泪水,跑上前去,帮着梁五爷把梁夫人从棺材中搀扶出来。然后三个人一起在灵堂里找辫子,可是找了半天也没有找到。
梁五爷又开始哭了起来,哭得很伤心。他说没有了辫子,他不想活了,然后伸出手里抓自己的脸。梁五爷留着细长的指甲,抓过以后,脸上出现血糊糊地几个指印,鲜血汩汩地流了出来。流到五爷嘴角的时候,他还伸出舌头舔了舔,脸上带着笑。
梁六爷冲到他跟前,伸手把他抱住,这时候梁夫人突然从后面兴奋地喊:“找到啦!找到啦!辫子在这里呢!在这里呢!”
梁六爷转头看过去,看见嫂夫人手里边举着五爷那条让整个县城的男人都羡慕不已的辫子。
梁五爷看见夫人找到了辫子,停止了抓脸,跑到夫人跟前要辫子,辫子快要拿到手里的时候,突然着了起来,跟一条火龙一样很快就烧光了。
看到这副景象,梁五爷犯了魔怔一样静静地站着,突然大喊一声,一脑袋撞到墙上,顿时血肉模糊。
梁六爷哇地一声哭了起来……
梁六爷睁开眼,看见蜡烛快燃尽了,两幅棺材安静地摆在灵堂里。他浑身是汗,身上不住地哆嗦。他这才知道,自己刚才做了场噩梦。梦醒了以后,想起往日五爷对自己的种种恩德,他心里难受,眼泪又流了下来。
这梦来的诡异,是不是梁五爷有什么冤屈,死不瞑目。他脑子里又出现白天的一些场景。临城的风俗是死人入棺之前得净面。下午梁五爷入棺之前,六爷给他净面。净面之前,一个仆人铜盆里面装满清水,另一个仆人手里拿着手巾伺候着。梁六爷把掩在五爷脸上的白布掀开,看见梁五爷脸上的肉扭曲着,张着嘴,眼睛睁开着,直勾勾地盯着他,眼睛里满是惊恐。他吓了一跳,心里咯噔一下子,赶紧伸出手把五爷的眼睛合上。五爷的眼睛闭上以后,他好像听见五爷喉咙里轻轻地“嗯”了一声。
梁六爷睡不着,起身又往火盆放了些纸钱,然后点燃。他不知道五爷好端端地,为什么会上吊自杀,更琢磨不透五爷的辫子为什么会被割下来,这辫子跟梁五爷的命根子一样。
多年以前,那时候他还没有去省城。有一天,不知何故,梁五爷突然把家里的生意交给老白搭理,自己一个人离开了家去了南方,开春走的,差不多到过年的时候才回来。梁五爷离家之前的时候,头发稀拉拉的,脑袋后面的辫子光秃秃得像半截猪尾巴一样。在外面呆了快一年回来,梁五爷一进家门,整个府里从上到下都差点没有认出来。梁五爷变了,红光满面,人更精神了,走之前那根像猪尾巴一样耷拉着的辫子变得又粗又壮,如同一条精壮的蟒蛇一样缠在脖子里。
回来后第二天,梁五爷像喜欢开屏的雄孔雀一样在运河岸边招摇,炫耀他的辫子。在赵记茶馆喝茶的时候,一群人围着问他到底吃了什么灵丹妙药,头发竟然比少年的都好。
梁五爷哈哈一笑,说他去南方做买卖路过龙虎山。他在山脚下闲逛时遇到一个采药的道士。这个道士跟梁五爷很投缘,道士见他头发不是很好,就说他能配制良药,吃了这药以后能乌发健齿,返老还童。梁五爷正愁头发不好,就跟着道士到了山上的道观里。道观的一间小屋除了各种说不上名字的草药就是各种大大小小的药瓶药罐。
道士拿出一个精致的药瓶,从里面倒出来一些药丸。紫黑色的药丸,闻起来有点像薄荷,但是比薄荷多了股香味。道士说这药丸是由当归,人参,生地黄,何首乌还有很多名贵药材配制的。
道士给梁五爷倒了杯茶,梁五爷就着茶水服下一颗药丸。这颗药丸入了肚,梁五爷就觉着神清气爽,身上的毛孔纷纷舒张开,说不出来的通透。
梁五爷在山上做了半年,整天跟着道士采药,配药,学了很多养生之法。每天服用道士给的药,他身体变得更结实,开始松动的牙齿如同钢铁一般坚固,头发越来越密,韧劲十足。在山上住的时间长了,梁五爷想家,惦记着家里人和生意,不得不告别道士回来了。
“那地方真好!”梁五爷每次说起这些过往,都用这句话收尾,然后不停地感慨。这让茶馆里的这些听众纷纷心驰神往。
有人说:“五爷,您老这是遇到仙人了,说不定是太上老君转身哩。您以后乡下的田地和运河边上的房子都不用要了,您就在咱运河边开个药铺子,啥也不卖,就卖那仙道给您老吃的灵丹妙药。药铺真开成了,别说咱临城的老少爷们还有运河上的客商们喜欢。时间长了,说不定这京城宫里的御医也得跑到咱们临城找您老寻点仙药给当今的乾隆皇上。”
听人家这么一说,梁五爷哈哈大笑,然后说:“这仙人是可遇不可求的,我只是跟仙人一块住了半年,平时吃些人家施舍给的药,那方子咱怎么好找人家要。没方子就没法开药铺。当今皇帝身边什么样的高僧仙道没有,人家怎么会看上这种游仙呢。”
众人只得失望地摇头惋惜。
梁五爷把他的辫子当成宝贝一样,他平时在家里油瓶子倒了都不管,火烧了眉毛也不愿出手,唯有洗头从来不有劳别人。每隔两天,梁五爷就让丫头们把水端到他睡觉的屋里,把毛巾,皂角什么的放好之后就出去,梁五爷不叫她们进去谁也不能进去。他一个人躲在屋里里洗头发。折腾半天,等头发洗的差不多了,梁五爷才叫她们进去收拾。梁五爷做什么事都光明磊落,就是每次洗头搞得很神秘。
外面的风越来越大,梁六爷想了会也没想明白,脑袋昏沉沉的,实在撑不住了,想再睡一会。梁六爷在衙门里听差,谨小慎微惯了,他担心睡着以后,蜡烛倒了会失火,就站起身来,走到烛台边把蜡烛熄灭。灵堂虚掩着的门不知道什么时候被风吹开了,他摸索到灵堂门口,想把门关上。
梁六爷正要关房门的时候,他影影绰绰地看见院子里的桂花树下有个白色的身影晃动。他吓了一跳,他身上带着支西洋火枪,他离开省城回临城的时候,常巡抚亲手给他的,叮嘱他回家路上遇到意外时可做防身用。梁六爷从腰里拔出火枪,嘴里喊了声:“谁?”。
那个白影听见了声音,转身就跑。梁六爷来不及细想,朝着白影“砰”地开了一枪。那个白影被六爷的枪击中了,一下子摔倒在地上,但很快爬起来,一眨眼跑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