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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景行其人,不仅是阳羡生最得意的首徒,更是李氏倾家族之力培养出来的,最合格的家主。覆旧朝,伐元氏,杀女帝……一桩桩、一件件事,他才是背后真正掌握一切的执棋人。
棋盘之上,以南齐的天下为筹做局,所有人,无一例外被他牢牢把控在手。
成就一代新王,造王者必死。一众野心勃勃的世家,欲壑难填的弄臣,居心叵测的藩王,虎视眈眈的外族……无需他亲自动手,棋局一开,乾坤已定,鸿流不可逆。黑白棋子,无一不是相互厮杀,偶尔几个棋子偏离了轨迹,稍稍拨弄一二即可反正,不会出现意料之外的差错。
李景行似乎没杀过人,对女帝,也只是将其囚禁,是羲和自己选择自焚于太极宫。世人都称赞他:衍帝贤德,得天命授之,恰如武王伐纣,仁以救世,乃百姓之幸也。李景行听了,却是漫然一笑,一向漾着柔情的瞳眸,淡淡的笼上了一层朦胧雾气,一副敬谢不敏的模样。
彼时,他坐在冰冷华丽的王座,头戴雍容堂皇的王冠,接受众人朝拜:“陛下万岁万万岁。”耳际响起的,却是羲和赴死前,朱唇含着阴毒不甘的笑,一字一句的诅咒:
“景行,你骗得朕这样苦……那么朕便祝你,于纸醉金迷中,得常人不能得之富贵,享前人不能享之痛苦,终其一生,求而不得,爱而不得,拥万里江山,享无边孤寂。你且看着,总有一日,会有人替朕夺回这一切,朕等着那一天…”
他垂眸,羲和呀羲和,缘何不肯多信他一点,不肯多给他一点时间呢。就因为皇位,便这般恨他入骨么?走的这样决绝,是为了报复他么,还是笃定他不会杀元羲怀。
波弋国有一种草植,名酴釄。花若琼磐,玉雪可爱,无味却有毒。不慎服用者,死状凄惨,如饮牵机。置于房中,虽无味,日久可乱人心性,使其心性大变,暴虐癫狂。若混迹于香料,则可杀人于无形,难以觉察,阴险至极。
而这一香料,不知从何时起,便经久不息地在紫宸殿和长乐宫香炉里焚着。
李景行开始有所怀疑,是发现羲和间歇性头痛的毛病。她头痛时不同于常人哀哀叹气,卧病于塌,反倒精力旺盛、狂躁不已。非得去练兵场,借巡查之名,和一众羽林郎‘切磋’一番才好,又或屏退左右,独自一人拿了九节鞭入昭狱。
他最终确定,是一日羲和闷声不吭地踹门而入,拿了一摞折子来这里批。看出她烦郁焦躁,李景行默默站在一边奉茶,待出去准备了点心回来后,却见她已趴在案几上睡着了。自那以后,羲和便日日都拿了折子来他这里批。
羲和随意穿一身烟青长裙,拔了步摇,拆了鬟髻,枕臂趴在案几上。涂抹的胭脂粉黛,像是覆着的一层轻薄假面,卸去一身妆容的她,不再是那个喜怒无常、威严沉肃的女帝。却像天真烂漫的少女,肤白如脂,细腻光泽,眉目轻盈且美好。
她转脸向他道。
“朕时常头痛,尤其在紫宸殿披折子时,却不得不强忍着看完。之后以为能回寝殿歇息了,谁知一沾床,根本睡不着不说,头痛的还更厉害了。无法,只能外出射猎做排遣。景行,朕总以为,是给那些烦人的折子累得头痛。不想在你这儿批,头却是一点也不痛,批完还难得好眠。”
“景行,你可真是老天赐给朕的宝贝。”
闻言,李景行挑眉,面上并不见多少惊喜之色。
“是么?陛下怕不是在哄臣开心。”
羲和接过他沏好的茶水,却没急着喝,只搁在一边。随即半个身子如猫儿一般,顺势滑入他的怀抱,而后抬手,狎昵地戳了戳他的下颌,一本正经道。
“朕是天子,一言九鼎,从不说谎。”
李景行低头,二人像极颈项相交的鸳鸯。近似敬神礼佛一般虔诚,他专注凝视她半晌,接着轻轻理了理她一侧垂落的鬓发。若即若离的唇息,悬在头顶,缓缓蔓延而下,直到眉心处,烙下一个浅浅的吻。
他叹道:“若臣真这么好,陛下怎么还不愿意同臣大婚?”
人人都道,自从女帝得了他,便成日耽溺美色,夜夜笙歌。宫外的暗线亦按捺不住,不顾风险,屡次派人潜入宫,问询事态进展如何。
李景行只平静地告诉他们:时机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