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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昭仪接过侍女端来的温水,轻手轻脚的走到正合目小憩的嘉王身边,“先喝口水,府上宴席不着急的话,在这里睡会再出宫。”
嘉王睁眼对苏昭仪笑了笑,坐起来接过苏昭仪手中的杯盏。
温水下肚,阵痛的感觉立刻得到缓解,嘉王才有心思与苏昭仪说话,“不碍什么,我陪阿娘用过膳再走。”
苏昭仪点了点头,等心腹都退出暖阁守在门窗处,才问嘉王为什么进宫,在赤阳宫受了什么折磨。
“我这算是什么折磨?”嘉王满不在乎的挥了下手。
哪个成年皇子能在焱光帝面前讨到好处?
又不能始终拖着不去见焱光帝,若是等到焱光帝的不痛快越积越多的时候再来面对,恐怕不仅要遭罪,还要丢脸丢到前朝去。
他因为每次去见焱光帝都不会挨罚,偶尔还能得到焱光帝的赏赐,不知道被兄弟们挤兑过多少次。
“你能想得开也是好事。”苏昭仪拿起帕子仔细的为嘉王擦去头上的细汗,安静的听嘉王与她说昨日发生在王妃正院的事。
相比与焱光帝交流时,充满语言艺术,嘉王与苏昭仪的对话几乎没有保留。
“英国公府”饶是苏昭仪在宫中见惯了诸多风雨,一时半会也难以说出英国公府的古怪。
难道还在记恨早已过世多年的虞安?
当年虞瑜刚嫁给祁六的时候,英国公府曾传出过世子夫人和虞瑜不睦的传闻。如果世子夫人耿耿于怀到现在,趁着虞瑜已经不在,就去欺负虞瑜的儿子,也不是没有可能。
英国公府再怎么古怪,对苏昭仪来说终究是外人,既然想不明白就不必再想。
英国公能得到焱光帝的欢心,绝对不会是个蠢人,被罚去皇陵时就会想到是得罪了谁。他知道嘉王的厉害后,自然会警告家中人。
‘再升起什么不该有的心思,绝不能牵连嘉王府的人。’
相比之下,苏昭仪更关心嘉王府。
“宝珊怎么会独自一人跑进王妃的院子,设宴的大日子,她那里难道一个仆人都没有吗?竟然不知道抱开宝珊。”苏昭仪试着回想王妃身边得用的人,却发现根本想不起来任何人的脸。
“算了,让阿娴多教着她些。”苏昭仪不愿意在儿子面前多说儿媳的不是。
嘉王面露苦笑,姨母不是吝啬的人,从宫中带出去的两个宫女都送给了小五,自然也会尽心尽力的去教王妃,但也要王妃有心思学才行。
“姨母的病本就没好全,不宜太过劳累,还是阿娘在宫中寻两个老太妃留下的嬷嬷,也好时时刻刻的跟在王妃身边。”嘉王抬手为苏昭仪捏肩,眼中满是讨好。
“这么多年过去,她怎么还是没有长进。”苏昭仪轻哼一声,忽然抬手掐住儿子的脸,“我不管她怎么样,你不许让阿娴受委屈。本就是想着在宫中养病无趣,才让阿娴出去放放风,也算是替我享受儿孙绕膝的福分,可不是真的出去给你当老妈子。”
嘉王不敢挣扎,又怕在脸上留下红痕,让松年等人见了不像话,只能连声求饶,“阿娘!快松手!儿肯定不会委屈姨母,就算我不护着姨母,小四和小五也容不得别人欺负他们的小阿婆。”
苏昭仪又听了嘉王许多保证才松开手。
罢了,横竖王府那么大,相互看不上也没什么,不见面就是。
“小五上学的寒竹院,是不是有珍嫔和丽嫔的侄女?让他平日里离她们远些,省得日后伤心。”苏昭仪低声嘱咐。
嘉王捂住不知道有没有被掐红的脸,声音含糊不清,“那边怎么又闹,难不成有人怀孕?”
虽然谁都不敢说,但焱光帝这几年确实老得格外的快,连带着宫中有些年纪的嫔妃,平日里都往老气里打扮自己,生怕惹焱光帝的不快。苏昭仪过年时新做的衣服都是蜜合色或者绛紫色、藏蓝色,发饰也是翠玉居多。
除非是儿子进宫,才会穿件让自己心情好的衣服。
苏昭仪眼中闪过几不可见的嘲讽,“若真是怀上,为了腹中幼子才要彻底除去对方,我反而要高看她们。”
嘉王秒懂。
珍嫔和丽嫔好好的日子不过,非要作妖。
“这次又是为什么?”嘉王低声问道。
苏昭仪答,“她们不知道为什么,突然笃定圣人要再封一位良妃,凑齐贵淑贤良四妃。”
“终究还是太年轻。”苏昭仪摇了摇头,“你看圣人的后宫,自从圣人登基后,能诞下子嗣的人都是宫女和女官。给你们赐婚的人选也都出身不高,四名皇子的正妃,竟然没有一个人的父亲能超过六品,赐下的滕妾也全都是女官和宫女。但圣人心中,最注重出身。”
“他从骨子里就瞧不起我们。这些年冷待出身名门的皇后、贵妃和贤妃,是因为怕她们生下的皇子会威胁他的地位。”苏昭仪目光幽远的望着赤阳宫的方向,“你看着吧,如果真有良妃,必然是名门贵女。”
嘉王仔细想了下,竟然说不出任何反驳的话。
当年焱光帝以非正常手段登基,两个庶弟和嫡亲的幼弟都没活过半年。
苏昭仪从来都没有特意隐瞒过嘉王什么,嘉王从小就知道,焱光帝刚登基的时候,后宫极为混乱,几乎每天都有皇子或皇女出现意外、
皇后、贵妃和贤妃不是没有怀孕过,她们甚至生育过,可惜除了皇后的德康公主,她们的其他儿女都没活下来。
正是因为夭折的儿女太多,焱光帝才会在登基三年后,重新给皇子和皇女们排序。
就算是按照重新排序后的排行来看,皇子夭折的概率仍旧惊人。
如今最小的皇子是十皇子,焱光帝却只有五名活着的皇子。
很多人都不知道,苏娴也曾悄无声息的滑掉个孩子。
去年的一场小病让苏娴缠绵病榻,正是因为苏娴梦到个与嘉王长得几乎一模一样却又有些区别的人站在嘉王身后,笑嘻嘻的叫她‘阿娘’。
梦中那个孩子,正好是比嘉王小四、五岁的样子,连年纪都对得上。
苏娴醒来后悲从心来,很是消沉了段时间。
可笑焱光帝将皇宫围得如同铁桶,宫中皇子皇女们的命却比阿猫阿狗还贱。
谁能相信其中没有焱光帝的纵容?
嘉王握紧苏昭仪的手,“阿娘”
“你不必担心,阿娘早就看透了圣人,怎么会伤心?”苏昭仪反手将嘉王的手捧在双手之间,“阿娘只是遗憾,没办法为你争个子凭母贵。”
“还有”苏昭仪眼角落下泪水,“阿娴陪我这么多年,经历无数艰难坎坷,我却没能护住她的孩子,我心中有愧。”
苏昭仪情绪来得快,走得更快,抹去脸上的泪水就恢复平静,让人将嘉王带进宫的菜肴拿去小厨房温热。
与嘉王用过午膳后,苏昭仪命人将账册拿来,一副要将嘉王的马车填满的架势,听闻焱光帝已经有诸多赏赐,她才遗憾的摇了摇头,只给儿子选了架江南进贡的屏风,又为苏娴选了许多东西。
其余人,一概没份。
给苏娴的东西中,倒是有几件适合小郎君和小娘子的玩意儿。
嘉王可以找清河郡王替他招待客人,纪新雪却没有任何理由逃避迎接宾客的责任。
大娘子已经常驻在后院协理王妃,四娘子又总是会被熟人拐走注意力,不知不觉的耽搁回到大门的时间,纪璟屿也不能离开大门。
纪新雪唯有庆幸三娘子还算靠谱,他终究不是孤立无援。
熬过艰难且混乱的前三天后,纪新雪终于得到了解脱。
他不必再去大门处迎客,只要偶尔去府内或者府外的流水宴处敬‘酒’就行。
下午的时候,钟府的人拿着请帖来王府拜见,纪新雪才知道王府专门给钟府送去帖子。
稍稍犹豫了下,纪新雪还是选择亲自去门口迎接钟府的人。
今日纪璟屿不在大门处,流水宴的三天,在大门处迎客的人,是王府长史朱十五郎。
朱十五郎见到纪新雪,双眼陡然一亮,语气中充满惊喜,“县主怎么专门到前面来?”
纪新雪还记得自己因为常识不足乱叫‘大人’惹出来的乌龙,露出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指着门外道,“我来迎阿娘的娘家人。”
“啊”朱十五郎的语气显而易见的变得低落,却没过多纠缠,转眼间就打起精神跟在纪新雪身后,陪着纪新雪一同去迎钟府的人。
钟府虽然收到来自王府的请帖,却没敢像请帖上写的那样,将一大家子都带来。
前来赴宴的人只有钟娘子的父母和钟戡夫妇,还带了钟戡的二子一女前来。
纪新雪明显能感觉得到,钟府的人虽然想要亲近他,却总是下意识的畏惧他。唯有钟戡和钟戡的二子一女,不会在与纪新雪对视的时候,突然移开视线。
对此,纪新雪只能说,嘉王的威慑力实在太大了。
也许他们看到他的脸,就能想到嘉王带人闯入钟府抓人杖责的画面。
纪新雪直接将钟府的人带到栖霞院。
来开门的人是钟娘子的陪嫁彩珠,她在原地愣了一会,才流着泪转身飞奔,“娘子!你看谁来了!”
纪新雪默默扶额,今日来的人都是六品以下的小官和家眷。钟娘子早就去园子里招待宾客了,怎么可能在栖霞院。
飞奔离开的彩珠,立刻跑回大门。
“我已经让碧绢去请阿娘,你先带他们进去坐坐。”纪新雪对钟府的人福礼,去园子里替钟娘子招待宾客。
与此同时,虞珩刚能正常走路,就惦记着要将精心准备的礼物送给纪新雪。他与姜院长告假后,径直前往襄临郡主留下的铺子。
发须花白的老掌柜早就按照虞珩的要求准备好礼物,饶是他伺候虞珩已久,早就看惯虞珩砸银子不眨眼的模样,脸上也带了几分心疼,“小郡王不如将东西留着自己享用,这都是用了真材实料,要是收到的人不珍惜或者用不上,还挺可惜。”
虞珩亲自捧起雕花木盒,语气平波无澜,“不需要她珍惜或者能用上。”
老掌柜揉了下耳朵,“啊?”
那您专门送如此贵重的礼物做什么?
总不会是为了体验一掷千金的快乐。
虞珩目光极为认真的注视掌柜,“只要她能笑一笑就好。”
老掌柜望着虞珩的背影陷入深思。
所以真的是一掷千金,为博红颜一笑?
也行吧,反正小郡王砸得起,只要小郡王能开心就好。
笑眯眯点头的老掌柜猛得顿住,等等,红颜是谁家的姑娘?
纪新雪人在园子里,却满脑子都在想栖霞院里的钟娘子和钟家人会说什么。
“想什么呢?”修长的手指在纪新雪面前闪过。
纪新雪陡然回神,眉眼弯弯的道,“阿兄”
“我听闻你阿娘的娘家人来府上,正与你阿娘说话,你也回栖霞院和他们说说话,我在这里就行。”纪璟屿对纪新雪道。
纪新雪有点犹豫,他不知道钟娘子是否希望他留在栖霞院。
“去吧,就算我们都不在这,也不会有人说什么。”纪璟屿却以为纪新雪的犹豫,是因为不敢轻易离开,轻轻推着纪新雪的肩膀转身。
纪新雪终究还是领了纪璟屿的好意,他慢吞吞的回到栖霞院,正好看到站在院门口满脸不高兴的两个小豆丁和满脸无奈的彩珠。
“这是怎么了?”纪新雪仔细分辨了下,哪个是表弟,哪个是表妹。
气鼓鼓的两个小包子同时行动,一人抱住纪新雪的一条腿。
“阿公阿婆和姑母只叫阿兄进去说话,还不让我们偷听。“
“呜呜呜,他们真的好过分。”
纪新雪脑中忽然闪过亮光,隐约醒悟自己是在为什么事烦心,“你们阿兄是不是排行十二?”
表弟表妹齐刷刷的点头,异口同声的道,“十二兄真讨厌,为什么只有他能在里面听大人说话?”
纪新雪揉了揉表弟表妹的头,沧桑的叹了口气。
你们的十二兄不是讨厌,是可怜。
纪新雪心不在焉的哄了表弟表妹几句,发现他们极为懂事,便带着他们去东厢房玩,还找出他曾戴过的玉佩和注定用不上的绢花给表弟和表妹。
如此玩耍了一会,彩珠寻来,说是钟娘子找他。
踏入房门,纪新雪先看到钟娘子和钟府人通红的眼眶和眼中诸多复杂的情绪,然后才是红着脸而非红着眼的钟十二郎。
刚才哄小孩的过程中,纪新雪已经从表弟和表妹口中得知,钟府人才来栖霞院,就有人将钟戡叫去嘉王那里。
然后钟娘子和钟府的人见礼,十二郎带着弟妹给钟娘子请安。
大人们有话想说,就让十二郎带着弟弟妹妹在院子里玩或者去西厢房小憩。
又过了很长时间,钟戡的妻子才突然出现,将十二郎叫去钟娘子那。
两个小朋友除了被落下不高兴,也是因为被钟戡的妻子没完全掩饰好的情绪影响,才会显得很焦躁。
如今看到钟娘子房中的众人是什么表情,纪新雪更加肯定自己猜想。
钟娘子肯定是与爹娘和弟妹坦白了他其实是郎君的事实,并提出想要让倒霉的十二郎娶他的请求。
看十二郎只有羞涩没有其他情绪的模样,八成是只知道钟娘子看中他做女婿唉,倒霉蛋。
纪新雪假装什么都不知道,按照钟娘子的介绍,依次给外公外婆和舅母请安,得到三个人的慈爱的笑容。
一片寂静中,钟外婆忽然推了下十二郎,笑眯眯的纪新雪道,“我刚才过来的时候,见到园子里的花都很好看,县主带十二郎去看看?”
“对”舅母杨氏重重的吸了下鼻子,“十二郎最喜欢看花。”
“我也要看!”
表弟表妹异口同声的道。
“你们别去,陪你们姑母说说话。”钟外公闷声道。
钟娘子干脆一手一个,将表弟和表妹都揽在怀中。
纪新雪尴尬的差点埋头找地缝,却不能众人期盼的目光下始终沉默。他僵硬的转头,看向始终没说话的钟十二郎,“表哥,看花吗?
十二郎对上纪新雪的目光,慌乱又羞涩的低下头。
纪新雪的良心更痛了。
最后,纪新雪还是带着钟十二郎去找地方看花,为了让彼此不那么尴尬,纪新雪特意没去格外偏僻的地方。
不知道是不是钟娘子提前交代了什么,不仅碧绢和晴云没跟出来,就连彩珠都在纪新雪和钟十二郎停下后悄悄离开。
相顾无言的面对花丛罚站半晌后,纪新雪捂着隐隐发痛的良心保证,“表兄放心,我会想办法让阿耶给我准备丰厚的嫁妆,为你寻美丽贤惠的贵妾,好好养大你们的孩子。”
虽然觉得对不起十二郎,但除此之外,他也没有更好的办法。
谁知道几年之后,他会不会突然喉结凸起、膀大腰圆起来。
如果真的发生这种情况,唯有嫁人离开长安,才能保命且不拖累嘉王府。
“表妹!”钟十二郎像是被踩住尾巴的猫儿似的突然炸毛,对上纪新雪的视线却立刻气虚的移开目光,磕磕巴巴的道,“怎么能让你养我和妾室?不,不是,我能娶你已经是高攀,怎么可能会纳妾?!”
说完这些,钟十二郎立刻慌不择路的转身逃跑,无论纪新雪怎么喊都不回头,反而速度越来越快。
“你真的走错方向了!”纪新雪无奈扶额,算了,反正到处都是王府的仆人,十二郎不会丢。
他还是想想等会回去,该怎么面对钟娘子的试探吧。
是无所谓的说可以,还是羞涩的说可以?
情绪太雀跃,会不会让钟娘子更担心?
纪新雪陷入沉思没看路,差点为躲避突然出现在眼前的人摔倒,多亏这个人及时拉住他。
他顺着衣袖上交缠在一起的红色绣纹往上看,脸上不自觉的挂上笑意,“小郡王,你的脚伤好了?”
虞珩不答反问,“那个人是谁?他凭什么让你拿嫁妆养他,再养他的妾室和庶子?”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开始固定时间更新,18:00还是21:00?或者其他时间,你们提议,我选择性参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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