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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飞立刻接了一句。
“你不用上学吗?”余云轻轻拍了下肖飞的脑袋。
“我可以起早点,这样就有时间做饭了。”肖飞说,“然后让路意或者余云送过来。下午放学之后我再来把保温饭盒收回来。”
听到路意的名字,三平的脸色变了变。肖飞悄悄看了一眼余云。
“路意想来看你。”余云直接说道,“他当时也是没有办法了,才让肖飞来。”
三平的太阳穴开始隐隐作痛,她终于想起了,“可也不能让孩子来做这种事啊……”
当她终于想起来了那天的事情,都觉得后怕。
那一天,肖飞坚决不让她一个人出门,她当场失控,进了厨房,拿起了刀,一会儿对着肖飞,一会儿对着自己的手腕,期间声嘶力竭,大声哭着喊着。就在这个时候,余云撞开了门,一把夺下了三平手里的刀,紧随而来的余婆婆迅速把肖飞护在了身后。余云紧紧抱着无力瘫倒在地板的三平,嘴里不断轻声说着“没事了,没事的”,一边让余婆婆立刻打电话叫救护车。肖飞从余婆婆身后冲了出来,冲到三平旁边。
进了医院,经医生诊断,三平患上了抑郁症,需住院治疗。
但她还是对路意很生气。要不是他让肖飞阻止她,她也不会失控,她更不会让肖飞再次经历这种“暴力行为”,让肖飞再次目睹这种“失控场面”……
“我很庆幸,路意让我阻止你。”肖飞打断了三平那胡乱纷飞的思绪。三平震惊地抬起头。肖飞笑了,笑容在从窗外照进来的阳光下,闪闪发着光,“要不是他,你怎么会让你心里的小人出来发脾气?”
“我们首先得看见你心里的那个小人,才能给她一个大大的拥抱啊。”
森平和清花终于来的时候,三平有种“来客人了”的感觉。
森平的双手紧紧握成拳头,放在膝盖上。他看起来苍老了许多,以前从来不长白发的他,此时两鬓也生了很多白发,在仅剩不多的黑发中,显眼又突兀。
妈妈红肿了一双眼睛,泪痕还清晰可见。清花一直是个得体又优雅的女人,出门前一定会悉心装扮自己。但现在,在三平面前的清花,一张素颜朝天的脸,嘴角和眼角的皱纹丛生;她的头发是乱的,衣服是皱的,双手不安地交握着。
三平静静地看着眼前的父母,前不久,她也终于分辨出来了,这差不多四十年的人生里,她对父母的恨,从来没停止过。但此时此刻,很奇怪的,对着他们的恨意仿佛没了——就这么没了,仿佛一旦把这些情绪挑出来了,这些恨意、怨愤、不甘,都没有了存在的意义了。
他们是我的父母,但他们也很无助吧?
“这里,环境还好,我看过了。”森平终于说话了,他的声音听起来有点抖,“慢慢来,听医生的话。出院之后……”森平停顿了一下,仿佛很难说出接下来的话,“出院之后,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三平没有给任何反应,她只是静静地看着森平。自从开始接受治疗,她就觉得自己的情绪很平稳,像一滩无任何波澜的湖水。
“我们怎么可能会想到,怎么会知道,”森平竭力地控制着自己,“原来叫你去拉小提琴,给了你那么大的压力。我们也真的是,为了你好啊。”
妈妈捂着脸,呜咽的声音从指缝间流了出来。
三平觉得恍惚。原来多年来的压制,可以用这么一句“怎么会知道”,就轻而易举地带过去了。
“我真的不明白,”森平的五官像被一团黑雾罩着,“至于吗?大家都是这么过来的啊。”
三平笑了。起初也只是轻轻地笑,然后她再也忍不住,大声笑了出来。这么肆无忌惮地笑了出来,把森平和清花都吓了一大跳。一直守在门外的路意推了门进来,“怎么了?”
三平抹了抹眼角那被笑出来的眼泪,对着路意说,“没什么。”然后她转向父母,“您们放心吧,出院之后,我一定会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情了。也,”她顿了顿,忍住了快要夺眶而出的眼泪,“也不会再麻烦您们为我这个不争气的女儿操心了。”
在三平住院治疗的这段时间里,还发生了一件事。根据三平现在的精神状况,法官原本想收回她对肖飞的抚养权。余云——余云竟然还拿了律师牌照——他询问了肖飞的意思,肖飞坚定地表示,不会离开三平——紧接着,余云在法庭上,向法官陈述了肖飞的意愿,同时也表明了三平的抑郁症已经得到了有效的控制,三平本人也积极地配合治疗;更何况,肖飞已经成年了,他完全可以决定自己的一切行为。
于是,肖飞还是三平的养子,他每天放学都会去医院探望一次养母,离开医院的时候,手里也总是提着一个保温饭盒。
放下了什么,拿起了什么;又或者,还抓着什么,还追着什么,大概也只有当事人自己,还有那准时在冬天离开后,出现在枝头上的春风,知道了。
肖飞抬起头,看着院子里那棵开满了紫色小花的树,又回头看看已经出院了、此时正在书桌前写着小说的三平,由衷地觉得,春风真好,春天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