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湘潇本想自己回答说不要,哪知云却抢先说了她一长串。末了,云抖着烟灰,揺摇头,苦笑道:“不像我。”
“像你,像你就不叫郗湘潇而叫云了。”湘潇倪了云一眼,皱了皱眉,方才浅笑。
“算了,我不跟你胡扯。”云不战而败,将话搭到冼锐那边,“冼哥,喝点什么?来点白酒吧。”
“我不喝白酒,咱们一人先来一瓶啤酒怎么样?”冼锐婉言道,看看云,又看看湘潇。既然请她,自然时时都不能忘记,即使没有量,也定要拉上她助助兴。
“我喝矿泉水就够了。”湘潇向他申明。
“一点也不喝吗?”冼锐又问了问,心想:这简直是两种鲜明的对照。
“不喝。”湘潇仍说。
“那咱们一人来两瓶啤酒怎么样,冼哥?”云问。
不待冼锐开口,湘潇便制止云道:“反正是劝者尽其份,饮者尽其量。你们都不要喝醉了就是了。”她最讨厌她喝得烂醉如泥的样子。
“喝醉了你扶我上楼啊。”冼锐转向湘潇,嘴角露出几丝笑意。
如果是昨天晚上,她不会觉得有什么。但今天晚上,湘潇觉得他简直是恶心到了极点。她冷笑了一下,什么也不言。心想:千万又怎么样,亿万又怎么样,咱们之间没什么,就如这白味火锅和矿泉水一样。人,并不都如《史记。货殖列传》中听言:“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冼锐见湘潇有些不快,跟云闲谈道:“我以前喝酒很厉害,有一次一共喝了十四瓶啤酒。”
“没有醉?”云睁大了眼睛惊奇地问,就他么,她很怀疑他这句话的修辞手法是“夸张”。
“怎么没醉?”冼锐笑道,“喝得酩酊大醉。”
湘潇不言,她本来想跟他开个玩笑,问他是不是因为失恋。还有,他的胃究竟有多大,能够装下它们吗?但是,没有,没心情。
冼锐继续说:“后来就再也不能喝了,不过喝两瓶啤酒还是没有问题。”
“冼哥,吃点菜怎么样?比套餐便宜,而且不浪费。”云建议说。
“你们点,喜欢吃什么就点什么。”还是昨晚那句话,还是昨晩那样的笑容,但湘潇怎么听都找不回昨晚的那种心情,那样美好的感觉。
菜全是云和湘潇点的,云点了几个,但都不贵,而且很实惠。几句交谈,她已不忍心宰冼锐了。况且,她又看出了冼锐对湘潇的那份真情。而湘潇却不然,点的菜极少,只有四个,但每份都是店中最昂贵的海鲜。片刻菜即被陆陆续续地送上来了,三人边吃边聊。云的话最多,冼锐的也不少,湘潇却极少言语,只是一口接一口地喝矿泉水。
云既然看出冼锐对湘潇有那份心,便有意撮合。一会说她今天晚上真漂亮,一会说她是“一串红”里最好的女孩,一会儿又说她的眉毛虽然长得不怎么好看,但是很有个性。眉毛是湘潇脸上长得最差劲的部分,而且她还没有学会修眉,湘潇听了哭笑不得。
云甚至对冼锐说湘潇属兔,最喜欢吃脆生生的兔耳朵。冼锐便真信了,烫了一只兔耳朵夹到她的油碟里。湘潇嗔怪着,将兔耳朵毫不客气地夹回到他的碗中,明告他别信云的胡说八道。哪有同类相残的道理?口里虽这么说,心里却是愉悦欣喜的,渐渐地,她开始怀疑小柳的话。也许,那是骗人的鬼话,这样一个男孩,一直如此地对她,怎么会呢?就是说了,人家也补了一句“于心不忍”,也不过是一群狐朋狗友之间的闲扯。
冼锐见了,趁此对湘潇说:“白天我们聊了一天,迎完宾后你却理都不理我,我就靠在门市上的玻璃柜上。郗湘潇,你这人好绝情呀!我什么地方得罪你了?”冼锐动情地说着,说完,方才发觉自己真有些陷进去了。
听毕,湘潇的心猛的一沉,笑容立即就没有了,遮遮掩掩地道:“我是近视眼啊,你是知道的。”
“总不至于连眼皮子底下都看不见吧?我就是个近视眼。”冼锐摇着头苦笑,自己认了真,也希望她把这当真。他也知道了,小柳是今天晚上才把话传到的了。回忆起这整整一天的幸福,真正地是幸运。
湘潇无言,咬住唇望了他一眼,然后低下头说:“冼哥,我错了,我自罚。”说完,提起酒瓶,往杯里一阵猛倒,然后端起来一口气喝下,心中如吃了黄连般又苦又涩。其实,她会喝酒的,至少能喝两瓶啤酒。记得学校告诉他们这一届职高不包分配时她就和同学在宿舍里喝了酒,两瓶啤酒下肚之后居然一点也没有醉。她也曾抽过烟,就是喝酒的那天晚上,一口气吸了七根,差点上了瘾。但到“一串红”后她却变乖了。在她的眼中,在男孩面前肆无忌惮地吸烟喝酒的女孩永远是傻的,容易糊涂,容易学坏,也容易失算。
“郗湘潇,你果真像你的名字一样。”冼锐又摇头,又苦笑。
“是吗?”湘潇微微一笑,向他解释说,“湘与潇本是湖南二水名,在零陵县合流。一般都称'潇湘‘,而我却偏叫‘湘潇',与传统不合,总爱与世抗争,是不是?‘郴江幸自绕郴山,为何流下潇湘去’。”不但说自己,而且说他。
冼锐点头认可,这女孩,居然固执到这种地步。“明知固执道固执,道完固执还固执。”
这一餐,就这么白白无味。收银的林姨(老板的嫂子),笑着告诉湘潇,花了两百多。真的有点贵。当时绝大多数人月收入三百,城里生意最好最累,天天爆满的“小天鹅”,三百元包吃住。电池厂四百。虽然对钱没什么概念,湘潇还是觉得自己有点过了,比昨天晚上的小柳还不堪。小柳至少是开朗的,而她,却是在使小性子。
从火锅店出来,云约了湘潇和冼锐去逛街。湘潇和云在前面又追又闹,冼锐跟在后面一言不发。云忘了冼锐了,湘潇虽然没有忘,但也对此视而不见。小柳的话又重新萦绕在她的耳边,那阴影始终挥不散抹不去。也许,她太纯了。也许,她太真了。真和纯使她学不会伪装自己。她再无法将冼锐当做大哥或朋友来待。她高中有个同学,男生给她写纸条也哭,她们就是被保护得太好。
云在突然之间回头看见了闷闷不乐的冼锐,穿过马路一个人走去了。湘潇成了一只单飞的雁,连叫她,但她说什么也不肯过来。湘潇明白了她的意思,再不叫她,放慢了脚步与冼锐一同走。虽然他们只相隔数尺,然而心却相隔无穷远,彼此一句话也没有说。冼锐觉得有些伤心,湘潇觉得实在无聊,无聊得眼睛也没有地方可以去,只好踮着脚尖走着碎步。
火把节快到了,虽已是深夜十二点多,街上却依旧灯火辉煌,行人如织。刘伯承与小叶丹结盟的塑像前有不少人在忙着拍照,闪光灯闪得人睁不开眼睛。
云走了过来,怂恿湘潇也和冼锐拍照一张。冼锐正有此意,这种希望直接来源于他看湘潇的眼神。湘潇没有说话,望了望冼锐,算是默认。而心里却想:看在初识那晩的份上,给他一个面子。于是,冼锐便小心翼翼地扶住她的肩照了一张。瞧着他那笨手笨脚的样子,湘潇不得不再次怀疑小柳的话,也许,自己真听错了话,冤枉了他了。可转念又想:怎么会呢?分明是亲耳听见的,人不可貌相的。涉世之初,头脑最好不要太简单了。此后,云和湘潇留了一张,他们三人又合了一张。
在回来的冷饮摊上,云对湘潇说:“湘潇,我看得出冼哥真的很喜欢你。”“但是,根本就不可能。”湘潇冰冷地道。“南昌和西昌的确太远了。”云误会了,像湘潇这种女孩,在乎的往往只是感觉,而绝非“距离”。湘潇不言,眼中盈满了泪却不能诉说。此时,她只注意到自己受了伤害,而丝毫也未感觉到曾经的幼稚,曾经怎样地伤害了一个真心对她的好男孩。“你的心是心,难道我的心就不是心了吗?”宝玉对黛玉说。心里有什么话,不可以摆到台面上来说呢?但是,没有人教过她。
当她们说这些话的时侯,冼锐已被湘潇气到旁边的电子游戏室里去了。冷饮送上来之后,湘潇起初没有动,但想一想,还是过去叫了他。
他们都记不得那一夜喝了什么水果的汁了,时光,就如水一般,被各人用吸管吸进了自己的肚里,再也无法抽出来……
喝完冷饮,冼锐只叫到一辆三轮。云把湘潇往冼锐身上推,湘潇说:“你是不是朋友啊?”将云往座位上按,然后自己坐她腿上。三轮飞驰,两顶“小红帽”随风轻笑。湘潇的裙裾根本按制不住,直扫到冼锐手上。冼锐的心是愉快而知足的,比她直接坐在他腿上更让人欣慰一百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