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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p; 张飞的问话使得刘备坚定的目光发生紊乱,关羽闻言也看向了刘备,想听听刘备的对策,却只见到自己的兄长目光闪过一丝痛苦之色,然后沉默地低下了头。
关羽、张飞等了一会,才看到刘备重新抬头,此时刘备的目光已经重新变得坚定不移,他看着两人,努力挤出一丝笑容说道:
“两位贤弟放心,到时候为兄自然能够让曹操相信,我等是力战不敌,才不得不败退的。”
与此同日,千里之外的常山真定,也有一股打着黑山军旗号的盗贼正在仓皇溃败。
他们在首领的带领下,这伙盗贼原本想要趁夜攻入一处城外的乡里,掠夺里民的刚刚收上来的夏粮,但没有想到,就在他们刚刚合力攻破里门的时候,却从背后杀出了一小股骑兵,他们在夜间骑战,有的张弓搭箭,有的持刀矛冲杀,一下子就击溃了这一股毫无章法的盗贼。
眼见着盗贼溃败,鸣鼓求援的里民心中庆幸,却也不敢摸黑追击,反倒是那一股不知从何而来的骑兵,却一路打着火把,紧追不舍,在郊外田里赶上了只靠着两条腿逃跑的盗贼,为首的骑士在冲锋斩杀了盗贼首领之后,剩余的十几个盗贼只能够纷纷丢弃兵器,拜倒在地,向这伙杀神一样的骑兵求饶。
这股骑兵人马并不多,只有七个人,七匹马,为首的是一个虎体猿臂、声雄力猛青年骑士,他让人将这些盗贼捆住手脚后,就果断下令打扫战场,迅速离开,不要留下任何与他们相关的痕迹来。
但听到青年骑士的命令后,另一个年轻一些的骑士顿时向他叫苦,他苦着脸说道:
“兄长,这连夜击贼、追贼、返回,却不能拿着贼首的首级去官寺领赏,未免也太折腾人马了吧?”
那名青年骑士听到年轻骑士的话,头也不回,严肃说道:
“黑山军的渠帅张燕原先就是真定人,这里的一些士民至今还会与黑山军暗中有往来,张燕也勒令各路黑山军不许骚扰掠夺此地,那名贼首一看就知道是假冒黑山军旗号的无名盗贼,你拿着他的首级也领不了赏,还是抓紧赶路回去吧。”
年轻骑士咧咧嘴,又涎着脸笑说道:
“那不能领赏,至少也可以带着俘虏的盗贼回去那处乡里吧,我等救了他们,也累得不轻,在他们那里歇息人马,补充些口粮、干草,也不过分吧?”
似乎是之前被年轻骑士纠缠得烦了,青年骑士直接凑到了他的面前,在他的耳边轻声说道:
“夏侯兰,你擦亮眼睛看看这是那里,这里是真定境内,这里有多少人原来是认识我等的,你真想要让被人认出来么,然后再引来亭舍甚至是官寺的人吗?”
“给我清醒点,这个世道已经变了,你夏侯兰或许还是夏侯兰,真定却不是当初的真定了。”
青年骑士的声音虽然刻意压低,但说道后面,还是没有忍住加重了语气吼道。
年轻骑士被他这么一吼,原本还高昂的头不禁就耷拉了下来,整个人也沉默起来,脑海里闪过这些年的那一幕幕。
青年骑士名叫赵云,年轻骑士叫夏侯兰,他们都是常山真定人,在公孙瓒、袁绍争夺冀州的时候,常山真定因为公孙瓒当年曾英勇抗击过入侵到河北的乌桓骑兵,所以当地的多数士民决定投靠幽州的公孙瓒。
于是,在真定素来有勇名的赵云就被推举为当地义兵的首领,带着夏侯兰等人赶去公孙瓒军营之中投奔威名赫赫的白马将军公孙瓒。
可没想到,原本如日中天的公孙瓒自从界桥之战后,势力却一下子变成了一个漏斗一样,不断地衰弱下去,赵云眼见公孙瓒大势已去,又杀了素有民望的刘虞,心中信念完全崩塌,心知再留下去自己只有陪公孙瓒一起困死在易京之中,于是就借着兄丧之名,带着余下的夏侯兰等七名义兵,悄悄返回了真定家乡。
只是常山国现在已经是袁绍的治下,所有人都对当年聚义兵投奔公孙瓒的事情讳莫如深,那段轰轰烈烈举旗誓师的往事,不过几年就好像被完全遗忘了,回到故乡的赵云等人更得小心翼翼地夹着尾巴做人。
被赵云无意间激起情绪的夏侯兰也一改戏谑的模样,他脸色大变,往地上狠狠啐了一口,骂道:
“干它娘,什么世道,去的时候是个人人敬仰的英雄,打了那么多场仗,死了那么多人,万幸没死在外面敌人的手里,可等到千难万险回到了自己家乡的时候,却连一个正常人样都活不成了。”
“连夜帮忙同县的乡亲杀贼,却还要藏着掖着,害怕被其他人知道,那些打仗不敢去的怂货,如今却能够有胆子去官寺举报,我等却还要担心他们受到了盗贼的侵扰,还要冒死连夜出击追奔。我早知回来要活成了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当初就还不如死在了战场上,一了百了,倒也干脆。”
赵云的身子震了一下,似乎内心也受到了震撼,但他很快就回身一把揪住了夏侯兰,恶狠狠地骂道:
“你这厮,在这里说什么疯话,你现在活着回来,难道还不比那些死在战场上,连尸首都找不到的兄弟强,你连夜出击杀贼,要救的不是别人,而是那些战死的弟兄的家人。你想死,我告诉你,你这条命是我在战场上拼命给捡回来的,我不准你死。”
被赵云骂过的夏侯兰总算闭住了嘴巴,他耷拉着脑袋,也不知在想着什么,等到他再抬起头时,看着不远处被绑到了树上的那群盗贼,想了想,还是找到了已经准备带人离开的赵云小声说道:
“兄长,这些盗贼就这样处理么,以前我等可都不是这样做的啊。”
面对夏侯兰的小声询问,赵云沉默了。
以前的他们当然不是这么做的,在公孙瓒麾下的时候,公孙瓒就告诉过他们,这个世道变乱、人心崩坏、战乱不止,而他们身为武人,让乾坤复定、天下太平的方法只有一个,那就是除暴,把那些狼子野心的胡人异族都杀了,把那些揭竿为旗的作乱暴民都杀了,把心怀不轨的州郡长吏都杀了,杀得人头滚滚,杀得血流成河,将罪恶全部清除了,这世道自然就变得干净整洁了。
后来赵云遇上了一位仁厚豪迈的长者,他告诉赵云,公孙瓒这么说,是不对的,他们不仅仅只是武人,他们也不仅要除暴,还要安良。只有除暴,他们就只会源源不断地输出暴力,然后世间再源源不断地滋生新的残暴,如果还有安良,那输出的暴力就会渐渐减少,世间也就不会有那么多的残暴产生了。
这位仁厚豪迈的长者的话,赵云一直记在了心上,今日的事情,如果让赵云来做,他会仔细筛选这些盗贼,将其中怙恶不悛、多次杀掠的老贼杀掉,然后留下那些被迫或者无奈从贼的人,给他们改过自新的机会。
但是现在却没有时间了,一会儿说不定就有附近乡亭的亭卒、乡吏赶来,就只能这样了。
“来不及了,就这样吧,是生是死,看他们的命了。”
说完,赵云不再迟疑,立即催促其他人跟着自己赶紧上路,策马离开此地。
真定的乡野道路他们这些人都熟悉,因此虽然急着赶路回去,但他们却也没有忙得手忙脚乱,依然能够从容不迫地返回自己的乡里。
策马走在小路上,夏侯兰抬头望去,原本被乌云蒙蔽的圆月知什么时候又重新冒了出来,而且照得道路清晰起来,也免得他们一边赶路还要一边打着火把。
只是夏侯兰望着圆月,却是叹了一口气,悠悠问道:
“这种狗屁的世道,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够到头,被杀了的窝囊,没被杀的,也活着受罪。”
沉默寡言的赵云瞪了他一眼,出声接道:
“快了,我们当年离开真定时,这天下还有刘岱、孔、张邈、桥瑁、张超、王匡那么多割据州郡的刺史、太守,如今又只剩下几家,什么时候这些多的名字都消失了,这个乱世自然也就结束了。”
“可惜公孙将军、刘府君的名字到时候也会消失。”
听到夏侯兰说了这么一句,赵云又狠狠瞪了他一眼,刚想出言呵斥,只是话到了嘴边,却又好像变成了千斤巨石,沉甸甸的,吐不出口,只能咽回到了自己的肚子中。
赵云之前一直自认为自己是别具慧眼,不是随波逐流之人,当年许多人都称赞袁本初四世五公,名门之后,英名远扬,讨伐董卓,毁家纾难,乃是一等一护国安民的名士良臣,但赵云却观其言而察其行,认为袁绍虽然名声远扬,也写了许多振奋人心的檄文流传州郡,可是讨董却虎头蛇尾,堂堂盟主竟然中途谋求私利,转过头来谋取冀州了。
反观是公孙瓒,他虽然在士林中的家族名望和个人名声都远远不如袁绍,可是他却是个抗击戎狄、护卫百姓的英勇将军,他与乌桓、叛军浴血鏖战,奋不顾身,保卫了幽州、冀州多地的安宁。
所以赵云带着义兵,主动投奔了公孙瓒,并对公孙瓒说了那一番代表真定父老也是自己的心里话。
“天下,未知孰是,民有倒县之厄,鄙州论议,从仁政所在,不为忽袁公私明将军也。”
可是之后临敌奋勇的公孙瓒在面对袁绍时,却是屡战屡败,到了后来甚至做出了杀刘虞这种赵云认为是彻底“背德”的事情来。
幸好在那个时候,赵云又遇上了那位仁厚豪迈的长者刘备,他从戎比赵云要早得多,和赵云倾心谈了许多事情,也教会了赵云不少道理。
这让赵云感觉到,也许心存仁义、智勇兼备的刘备才是真正能够安定这个乱世的明主,可惜返乡的他后来又听说刘备离开公孙瓒到了徐州,结果被袁术、吕布等人夹攻,已经兵败逃亡,不知下落。
日薄西山、犹不自知的公孙瓒,心存仁义、坎坷流落的刘备,有关于他们的消息传来,总是让赵云原本就沉重的心一下子就沉了下去。
那些自己原本以为可以扶危定难的乱世明主,一个个走向了覆灭,这让赵云内心深处佐国安民信念也趋于崩溃。
所以,他呵斥不了夏侯兰,只能够抬头望向天空中那一轮皎洁的明月,默默吐露自己的内心的呐喊。
“我欲待一日寸进,因此离家,从军戎马,冀以报国建功,四载之间身经大小近百战,不知立了多少功劳,到头来却都是徒劳无用,现今更是潜行返家、无人知晓。”
“当今无能之辈摇旗呐喊,尚能出任官职,我等昂藏壮士击贼安民,却食不到一顿酒肉,又像偷鸡摸狗之辈身无着落、藏匿人后。可怜之前妻儿苦等巴巴,只等着我建功立业,回报佳音,大兄大嫂相继逝去,昔日的恩情再无可报,我一腔报国热血,更是无处倾洒,此等心事,惟天所晓。”
“今夜皓月当空,无所不照,何处不见,心中有话却只能对月倾诉。明月啊明月,我该何去何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