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称之雪绒花,西北那边叫火绒草,百姓还常叫它老头草。”
柳桐倚双眼一亮:“是否矮矮一丛,花瓣长尖,一朵里好几个圆花心?湖上老人晚年的茶酒器上常刻绘此花,原来是以壶上代湖上,老头同老人,暗藏谐音之机。”
卓西德一脸叹服:“柳大人与张公子当真博学。可惜在下一个老粗,竟不识至宝,铸成大错!”
柳桐倚神色一敛:“恭维的话就不必了。请问箱中还有何物?”
卓西德又垂首:“陶瓷物件儿,就这么多了。陶器是一只酒壶、一个小杯、一尊喝酒的人像。白瓷是十二件一套的茶具,还有一尊跪坐书生像。加在一起,共十六件。又有一座小屏风,六个扇页,搁在桌面上使的,应是紫檀木,上下镂雕着花朵,中间的嵌玉板上刻绘着山水诗句,特别漂亮。再有两本册子,一本上绘着各种的壶、杯、花瓶,没有颜色,就只是黑线绘的。另一本写得都是字,不像账本契书或信件啥的,应该是什么诗赋之类的吧,罪民也看不懂。”
柳桐倚问:“上面可有人名?”
卓西德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有,封皮上写着「泉石闲笔」四个字。是那烧瓷特厉害的公子写的诗词歌赋吧。可惜罪民当时不懂得。”
柳桐倚闭了闭眼:“你将这些,都卖给胡商了?”
卓西德握起拳:“罪民,每每回想,都自知罪孽深重……”
燕修打断道:“这些虚头巴脑的先不必说了。讲讲你都卖了多少钱。”
卓西德道:“禀……大人,是拆着卖的。打开箱子后,年轻胡和老胡眼里都冒出钩子了。只恨罪民无知,不晓得这是特别金贵的瓷器,以为胡客都爱花花的东西,那个小屏风,镶玉嵌螺,刻的字缝里描了金粉,应该最能卖上价钱。就在大桌面上,把小屏风打开立起,将那茶器摆了两件,因两个胡子貌似还挺喜欢那两尊像,又把像摆在屏风边上……”
年轻胡一个劲儿地说:“宝物!太美了,太美了!”
卓西德等着他问价,未曾想他尤为诚挚地凝望着卓西德道:“多谢你让我看到,这样的宝物,你带回家后,一定要好好珍藏!”
卓西德当时险些一个头磕在桌角上,想了又想,稍微露骨了一些说:“能开了这个锁,也托了玻公子的福气。如果公子喜欢,比如这件屏风,我可以用它跟公子交个朋友。”
年轻胡睁大眼:“你,送这个给我?不,太贵重。我不能收。”
“罪民心想这是跟我装糊涂唱胡戏了啊,再叹气说,正因为贵重,摆在我家浪费,也换不来柴米油盐,不如将它让给真正需要的人。年轻胡又瞪着蓝眼珠子瞅了罪民一时,说「我懂了,礼物,我收下。你喜欢的琉璃,我送你。」罪民险些一口气没上来。未曾想,这节骨眼儿上,那一直挺阴森的老胡帮了罪民一回。”
老胡朝年轻胡叽咕叽咕了几句,再向忐忑的卓西德道:“玻克哆哩沙少爷答应收下你的礼物。但我方才和少爷说,你的屏风很珍贵,如果他赠送给你琉璃器,大约要很多。少爷慷慨地答应,船中剩下的琉璃任凭你挑选。”
他慢悠悠压着语速,端详着卓西德的表情,似在享受地观赏卓西德失落痛苦的模样,又稍停了片刻,方才添上一句。
“再或者,太多的琉璃器,你家里也摆不下。你想接受其他礼物吗?我向少爷建议用金子或银子,但少爷说,这可能会令你不愉快,因为你们这里不能随便在别人面前提到钱,尤其是交朋友的时候。”
卓西德努力镇定地回答:“没关系的。我不讲究这个,只要是公子赠送的,金银我也喜欢,而且好拿。”
老胡再对年轻胡咕噜几句,年轻胡的脸上闪过一丝同情与失落,出门吩咐了几句,片刻后,一个胡人随从送来一个小皮囊。年轻胡接过,放在桌面上,老胡打开系着的袋口,里面是满满一袋黄澄澄的胡币,上面刻着胡人头像和奇形怪状图案及胡字。
老胡说:“这些,都是纯金的。去银庄,可以兑换。也能熔化了使用。”
又有胡人随从捧进一只盒子。年轻胡打开盒子,对卓西德道:“同样的,礼物。”
盒内是卓西德跟着酒楼小伙计进船那次,盯着看的一对琉璃灯盏和两只琉璃杯。
“罪民瞅着那些东西,突然心里不大是滋味,遂拿起陶酒壶跟小酒杯对年轻胡说,公子的礼太重了,我不能只送一个屏风。这个瓶子上刻着公子认得的花,按我们这边的话说,就是与你有缘份,也送给你吧。”
年轻胡望着卓西德,方才有些黯淡了的蓝眼珠里又泛起惊讶的光芒,卓西德没等他开口,将壶杯往他面前一搁。
“公子的礼,我全部收下。这些乃我的一份心意,希望公子不要推辞。”
年轻胡起身接下酒壶和小杯,又握住卓西德的手:“谢谢,朋友。我会记得你。”
桂淳感叹:“倘若卓老板当时不是在销赃,真可算一段感人的故事了。”
柳桐倚从额角处放下手:“卓老板送的酒壶与小盏,应是湖上老人遗作。他老人家制酒器只为自用或赠予亲友,存世的,比茶器更少。折算作金银,至少能买下那胡客的半条船。不过,君子相交,不当以钱财计……”
卓西德呆住了。
桂淳重重弹了一记响舌:“我的乖乖,这么贵!合着竟是卓老板更轻财重义?”再看看摇摇欲倒的卓西德,又起身给他添了点已凉的茶,拍拍他肩头。
张屏沉声问:“如此,卓老板只出手了三件东西。剩下的下落何处?”
卓西德闷头坐了一时,将凉茶一口饮尽,方才喘回一口气:“另外的,给老胡了。此人当真鬼极了,他帮罪民换到了钱,原是为了卖我个人情。”
玻克哆哩沙给了卓西德那些东西,又要叫马车送他回去。
卓西德推拒道:“不必,我今儿是搭我老表的车过来的,同他们说办完了事在码头碰面。算起来他们早该过去了,知道我来这边,可能会往这里来迎我,说不定出门走不了几步就碰上了。”仍把东西都放在筐子里,上面盖点东西背上。
出门后他只捡着人多的大路走,到了一处路口,老胡突然从一棵大树后冒出来,吓了他一跳。
老胡挺直接地问:“你的木箱里,剩下的东西,你还想把它们变成钱吗?”
卓西德反问:“足下方才为什么不问?”
老胡道:“我只是给玻克哆哩沙少爷做在这里的向导,我有我的生意,他有他的。我们的买卖并不关联。你刚才把宝物给他看,我不能说我喜欢上了某一件,喊出价钱,这不合规矩,差不多就是你们这边抢生意的意思。但现在,你出来了,若还有时间,我们可以聊一聊。”
卓西德道:“可你老觉得我的东西来历不正,又有什么好聊。”
老胡眯缝起眼:“难道它来历正?”见卓西德要变脸,又怪异地笑了一声,“你不用害怕,我是个异邦人,并不想跟你们的官府打交道,对我没什么好处。我是个纯粹的商人,只想买到好的宝物,带回我的家乡去。我已经老了,没精力继续来回奔波,可能以后都不会再来。我很守规矩,你不用担心从我这里泄漏出什么。这里说话不方便,我在附近也有个小院子,想请你过去喝杯茶。”
卓西德立刻婉拒:“不了。码头上有人等着我哩。”
老胡笼着手慢悠悠道:“等你的人,多等一会儿,应该没关系吧?或者,你不放心,由你来选地方?”
“罪民在心里挣扎了一阵儿,确实还是没按住求财的心,想着大胆博一把,看看这老胡能作出什么妖。于是说,那去宝兴楼吧。宝兴楼罪民挺熟,在个繁华的地段。门外就是大街,来来往往都是人,谅他不敢在那下黑手。老胡挺爽快地答应了,还假惺惺地跟罪民说,他请客,有酒,就是朋友,好谈买卖。罪民心道,谁跟你是朋友!脸上仍留着几分客气,与他一道进了宝兴楼。找了个临大街的单间儿,因听说有的胡子会使毒,能在人无知无觉时隔空下手,所以一直大敞着窗,他点的一堆酒菜罪民一口没吃,坐下后直接开谈,罪民问他,想与我聊哪件?本以为,老胡想买那两尊人像,没想到他竟张口问,「那套白色瓷的饮茶器具,我很喜欢,你愿不愿意转让?」”
桂淳赞叹:“好风雅的胡子!懂行,识货!”
卓西德道:“是啊,罪民当时都愣了。竟还有不爱花里胡哨的胡子。”
柳桐倚道:“一些胡国,尊崇白色。纯白瓷器极难烧制,便在我朝,价都甚高,若再转卖异邦,价更不可估量。有做海运或异邦生意的商贾,专出钱让民间窑口烧制供给异邦的瓷器,其中就有白瓷。白里泛黄,胎质粗糙者,在异邦价也能买出高价。更何况……”
更何况这套由曲泉石亲手制成的稀世名瓷。
胡人虽不知曲泉石之名,但可想而知那套茶器的精美,只要看到,即知珍贵。
柳桐倚又抬手按了按眉心。
卓西德眼珠崩出红光:“罪民有眼无珠,不识至宝!多年后晓得便宜卖了什么,恨不能头抢地,捶碎胸……恨我当时,竟然心中还觉得暗喜……”
老胡问:“你想要多少金银,可以直接说出数目没关系。”
卓西德也问:“你要一整套?”
老胡点头:“全部。”
“罪民不知该怎么要价,就和那老胡说,全部,我有点舍不得。老胡说,拆开了,没有整套有价值。全部,可以给你八百两,你觉得怎样?罪民琢磨着,他报的价,肯定是少。以前跟一位做买卖的学过一手,谈价的时候,想要高价,就待对方报价后,先一抬眉毛一瞪眼,盯着他眉心那块儿,重复一遍他报的数目,再尽量不屑里又透出云淡风轻地冷笑一声,嘴角一勾,或看向窗外,或一瞅茶杯酒杯,不说话,等对方开口。罪民就照样对那老胡做了一遍。”
他盯着老胡冷呵一声:“八百两?”往窗外一瞧,憋气片刻后,老胡缓缓道:“我的朋友,你该不会以为是八百两银子吧,怎么可能呢?我是这样诚意地与你谈。我说的是黄金。”
“罪民这没见识的,听了这话,心中一阵狂喜,好像天上掉下一堆肉馅大包子把我埋了起来……”
柳桐倚再闭了闭眼:“不必将心境描述得这般详细……卓老板将所有的瓷器,都给了那胡商?”
卓西德哑声道:“禀大人,罪民又同他谈了谈价,说必须一千两。老胡特鬼,直道,不行的,这已是非常诚意的价格,即便加上那口箱子,也不值一千两黄金。罪民说,怎么不值?箱子可是好木头,单卖都特别贵。老胡说,他只有这么多金子了。连上箱子他最多再给我加一千两银子。罪民才发现被他绕进去了,本来只谈一套瓷器,他竟想连箱端。罪民立刻道,那算了,箱子我带回去留着追忆祖先,咱们只谈那套瓷器吧。老胡一见罪民瞧破了他的伎俩,随即服软道,我的朋友,不要这样。这箱子是专为存放茶具打造。分开了,你寻不到般配,茶具也寻不到般配。罪民说有什么寻不到的,你去再打一个呗,箱子好多小格,我拿回家针头线脑的什么不能放?”
老胡又摇头:“啊,啊,我的朋友,你这么说话就太强硬了。你看,我们慢慢商量。这样好不好,九百两黄金,连箱,我要。琉璃器,你喜欢,我也有,可以送给你。比玻少爷送你的更多,更实用。”
张屏问:“贵店走廊上的灯盏,彩色的玻璃窗扇,都是这么来的?”
卓西德认道:“是。实话说,那时罪民没见识,九百两黄金,几辈子都挣不到的数,听到后罪民已经打飘了。老胡拿了把钥匙给我,说他在岸上有个小仓库,里面有点琉璃货,可以都给我。但房子是他租的,租期到明年夏天,就给不了了。罪民收了钥匙,一开始没有去拿,怕是什么陷阱,进了就有去无回之类。待到了第二年的春上,年轻胡和老胡早都走了,罪民才去码头转悠,趁着晌午阳气重的时候往那个仓库走一趟,就是码头边一条脊的屋子其中一间,拿钥匙确实能打开门,里面都是稻草麻袋,几扇琉璃镶的窗扇靠墙搁着,几盏大灯堆在箱子里,还有一堆脏毯子。估计是老胡觉得太沉,不想搬运回去了。当时瞧着挺寒碜,贼瞅见或都会觉得太沉不爱扛。但罪民觉得多少是点东西,雇了辆车运回家,擦擦洗洗竟挺像样,后来开客栈,就用上了。生意不错,有风水师傅说,这些琉璃花花绿绿的,各种颜色,催生各路的财。所以后来搬来新楼,仍把窗扇和灯盏翻新擦洗了一下,用上。”
桂淳道:“如此看,老头算个讲诚信的胡客了。九百两黄金可不少,你们是票付现付?”
卓西德满脸苦涩:“回大人话,肯定是票付。若九百两的黄金搬运起来得多沉。老胡一开始要给罪民大整票,罪民说,只要散票,各个银庄都得有,他从他那口袋里掏摸了一阵儿,竟数出了八百多两,最后实在凑不够,搭了一叠金叶子。这些胡商浑身真揣着不少钱财,把金子压成纸一般的薄片,订成像小书册一样的带着。罪民也是胆大,把这些都揣好,跟没事人一样出了宝兴楼。老焦和老蓼的确跟罪民约下一道回去,罪民在早上被放下的地方等了一时,待他俩车过来,搭车回县里挺顺溜。到家再细细数钱,才发现仍被老胡蒙了一把,他一会儿算银价一会儿加金叶子把罪民绕晕了,其实拢共加在一起只有八百六十多两,少了三十多两金。”
桂淳咂舌:“乖乖啊,折算就是好几百两银子了。你没去找他?”
卓西德道:“本来想去,但再一想,这事毕竟见不得光,找着了他不认,难道扯他去官府?只能吃下这哑巴亏了。”
桂淳安慰:“也是,拿到就是赚到。”
燕修冷冷轻咳一声。
张屏问:“老胡商买下的一套白瓷器,是否包括那尊白瓷像?除却箱子,应还有两本书册,一尊陶像,又在何处?”
卓西德拱手:“张先生真是计算细致,全无疏漏。老胡拿那套茶器,没要那尊白瓷像,说瓷像的样子他不喜欢。但他很想要那尊陶像,跟罪民绕箱子也是想绕陶像做搭头。然罪民未让他得逞,谎称那是祖先的像,得带回家供起来,万不能卖。老胡想拿又不愿多掏钱,最终没谈拢,两尊像,两本册子,罪民都带回来了。”
柳桐倚眸中不由得微亮:“这些,现在何处?”
卓西德道:“禀大人,都在罪民家里。”
张屏、柳桐倚、桂淳、燕修四人皆一怔,柳桐倚追问:“在你家?当下仍在?”
卓西德顺从地道:“是。在寒舍暗室内,随时可呈上。罪民临来时,与拙荆交待了,瞒着她干过一件错事,当下大约会发作,让她看好这几件东西,待适当时候,呈给官府。但没细讲是什么事。罪民造的这些孽她与家里人当真一概不知。”
燕修起身走向门外,张屏搁笔追出:“燕捕头吩咐差役去卓家取物时,能否也让人到这家客栈的一名伙计家去一趟?此人姓徐,本名徐添宝,在客栈叫得发。他有个姨母姓刘,在一壶酒楼旁边卖花。暂不知他家在何处,询问这里的伙计或酒楼的伙计增儿应能得知。”
燕修微皱眉:“姓徐,与当日和卓西德一起抓黄氏的其中一个寡妇同姓。张公子觉得他们有关联?”
张屏颔首:“徐添宝的姨母刘妈妈曾向一壶酒楼的伙计增儿说过散材的一些事。徐添宝今天没来客栈上工。”
燕修眯一眯眼:“确实可疑。某即刻让人去查,酒楼里的伙计某以为不必问,免得打草惊蛇。县衙的人肯定能找着。张公子以为如何?公子说的这些,某也会转告府尹大人。”
张屏拱手道了声谢,返回屋内。
卓西德因频频喝水,告罪要去茅厕,桂淳陪他同去。房中无旁人时,柳桐倚轻声问张屏:“芹墉兄方才可是觉得那位叫徐添宝的伙计恰好与姓徐的寡妇同姓,太过巧合,于是请燕捕头着人查查?”
张屏嗯了一声:“而且,卓西德在三位寡妇中,只记住了姓徐的,也很巧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