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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声明一点,没有发生医疗事故,一切都很正常。我说,过程是这样的:产妇叫吕萌,很年轻,十**岁吧,初产妇,是两个工厂保安抬进来的。当时吕萌脸色煞白,嘴唇青紫,收缩压68,舒张压100,却气喘嘘嘘,心跳过速,达180下;羊水已破,宫开三度,宫缩渐渐变小,胎音微弱;检查宫口,胎位不正。因为情况很危急,我赶紧喊来卓杰然医生。我们俩快速地交换了意见,一致认为胎儿缺氧窒息难保了,如果不及时剖宫取出胎儿,产妇的生命也难保。我们也想过转送其他医院,但害怕路上产妇死亡我们要付首诊责任,因此冒着风险立即做剖宫手术。卓医生主刀,我做他的助手。手术情况和所用药物,卓医生在病历上都有记述,你们可以自己查看。我认为用药很准确,手术很成功。产妇属宫后位,胎儿脐带缠住脖子窒息死亡。家属行为过激,心情可以理解,但医学就是科学,应按科学规律办事,我们尽力而为救了产妇,却无能为力让胎死腹中的婴儿复生。
我发现男人笑了三回,点了两次头,皱了一次眉。最后他说,你想一想,还有什么没说清楚,我说没有了没有了我都说清楚了。
其实,他们如果想调查清楚是完全可以调查清楚的,任何真实都无法用谎言掩盖,何况这么经不起盘问和推敲的漏洞百出的陈述,何况这么几十个人的良莠不齐的门诊部。假如他们出于某种原因不想认真,而你自己却认真了,那么你就是骑着瘦马举着秃枪戴着破斗笠的那个唐吉诃德先生,可能下场更惨。我本善良,但我不勇敢,也还没有改造出崇高的思想境界。
我们谈完的时候走廊已经静悄悄的了。
尤主任带调查组一块去吃晚饭,叫我同去,能吃得下?我推辞了,趁早逃之夭夭。
他们乘车走了。
我毫无食欲,静静地呆在诊室里,独自梳理纷乱如麻的思绪。
男人是女人的人生课堂呀!
我必须较正自己的人生罗盘了!
临离开前,我去卓杰然医生的诊室,想看看他有没有留下交代情况的草稿,我害怕说的与他有出入。
我没有找着什么草稿,便走进他诊室斜对面的厕所。
在厕所的洗手槽旁边,我看到一只黑色真皮的书本大小的手提包,不知谁洗手后忘记带走。我只好把皮包带回诊室,明天早上交给尤主任。
我打开皮包寻找失主姓名。包里有人民币二百多元,三张银行卡,一份参考消息,一本可以上锁的记录本,还有一本崭新的爱民门诊部病历。病人叫令朋朋,大前天看的病,病历上诊断结论是生殖器疱诊。肯定是我们门诊部的病人,得了性病急死了,大前天开的药吃了不见效果,今天就奔我们门诊部来了,我明日将手提包交性病科,准没错。
夜已披上绚丽缤纷的盛装了。
今天晚上没有留观病人,我打算回宿舍去。
走到楼梯口,看到一辆黑色轿车“嘎”一声停在大楼门前,车上跳下一位男人,急匆匆跑进大堂,跑向楼梯,从我身旁跑到二楼。我认出来了,他就是找我谈话的那个干部。
大堂的保安问我今天怎么样,我说怎么样也没怎么样,反正就是那样。保安又问我,门诊部会不会被查封,他说他害怕失去这个工作。他当然不愿意失去喽,他们和清洁员抢着扔死婴,运气好一天有时能扔七八个,一个五十元,能赚四五百元哪。
干部跑下来了,说李医生,我一只手包丢在你们这儿啦,快帮我找找哇。
噢!他就是令朋朋呀?
怎么会是他呢?不可能吧?
“你的手提包?有重要东西吧?”
“有,有很重要的!”
“记得放哪里吗?”
“可能放尤主任桌上了,也可能洗手时放水槽边了。”
我终于不得不相信那只手提包就是他的了!
我说你跟我来吧。
他跟我回到诊室。
我从抽屉里拿出那只包,失而复得,他如获至宝,双眸放光,有秦王见到和氏璧的兴奋。我说你忘在水槽边了,看看吧有没少了东西。他真的拉开手提包看一眼,这可让我太生气了,他不在乎别人的感受只在乎自己!但是,我看见有一片乌云飞进他眼睛,他连脸色也晦暗下来了,看了我一眼,又把目光移开去,而后期期艾艾地说道:
“那,那本病历不是我的,是一个朋友、朋友叫我替他拿药。”
“我没有看里面的东西。”
有时候撒谎是善良的,和我下午向他撒的谎本质上完全不一样!
他似乎放心多了,朝我笑了笑,有点害羞,有点尴尬,有点诚实。
临走的时候他说,其实你们都不懂撒谎,或者说对内行人撒谎是撒不圆的!在我还没回过神来的时候他笑了笑,递给我一张名片,说需要他帮助的时候一定不要客气。我说我也是,也不必客气。(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