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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玉琢一遍遍“看着”那画卷,脸上竟不由自主的热了起来。
景延年急急赶来的时候,她发觉自己见他竟有些少女般的紧张萌动,和隐隐约约的期待。
这感情,是在上元节一起看灯的时候,就埋下了种子?
还在更早,她甚是自己都未察觉的时候?
“玉玉。”景延年脱下风氅,往一旁一扔,阔步上前,他望向她的目光专注而炙热。
萧玉琢心头有一丝异样的窘迫。
她连忙侧脸看去,却发现景夫人不知何时已经不在屋里了。
就连丫鬟们,也都垂手退了出去。
偌大的厅堂,烧着地龙,暖意融融。
在这温暖如春的地方,他与她彼此相望。
他漆黑如晕染了浓墨的眼眸中,藏匿了太多的情绪。
萧玉琢只觉那是一汪陷入进去,就再也无法自拔的深潭。
她别开视线,“今日的事,谢谢你!”
景延年微微一笑,“就这么谢啊?”
萧玉琢一愣,两手不由攥在一起,他是不是会借机让她回将军府?
他早先就说过,希望她能在将军府生下他们的孩子来。
萧玉琢心跳不由有些快。
这段时间,他的确是已经改变了很多。
他不再勉强她,不再逼迫她,甚至连日日弹琴,都要隔着院落,唯恐凑在她面前的多了惹了她厌烦。
帮她找到那花灯的主人。暗中不知是不是帮她打通了建柜坊的关节……
今日又这般高调的帮她解除了危机……
如果他开口,那么……她就顺势同意吧,他已经做了这么多,自己老是绷着,也没意思不是?
“你想谢我什么?”景延年在她身边坐下,却并没有像以前一般,一坐下就动手动脚。
反而故意隔开了一肘的距离,眉目温润的看着她。
“你乃是朝臣,不惧自己惹祸上身,却要那么高调的将家中财物拉到德信柜坊存了定期,解决我的燃眉之急。”萧玉琢缓缓说道,“这无疑是替我安抚那些储户的心。他们看到堂堂景将军都敢将财务存到德信,自然会猜测德信是不是跟景将军有千丝万缕的关系。就算不卖我面子,景将军这面子他们自然是要买账的。”
“你原本反对我,如今却能这么帮我……我真的很……谢谢你!”
萧玉琢不由低头,脸颊红润润的,如秋日的苹果。
景延年望着她的面颊,眼神略有些迷离,似乎想低头啃上一口。
萧玉琢猛的抬眼。
他连忙坐正了身子,目光如常。
“你说吧,想要我怎么谢,你帮了我这么大的忙,我……我肯定不会推诿的!”萧玉琢语气有些仓促,昭示了她内心的紧张。
景延年饶有兴致的看着她,看着她那碎芒滢滢的眼眸中一丝遮掩不住的慌乱。
女人嘛,不能太强势,还是这样子温柔又多少有些忐忑的样子最可爱,让人忍不住心生怜惜,忍不住的就想伸手把她护在手心里。
“二月十五,春分那日,你可有空?”景延年忽而问道。
萧玉琢抬眼看他,眼眸里有些迷茫懵懂,搬回将军府还要挑日子么?
哦,是了,古人一向相信这些,搬家也是大事,他已经找人看过黄道吉日了么?
看来他真是一步步都算计的清楚。
萧玉琢认命的点了点头,已经做好了重新落回他手心里的准备,“有空。”
“那同我一起去东郊踏青吧?”
“好。”
萧玉琢一口答应,答应完了才愕然回神,什么?踏青?不是叫她搬回将军府么?
“春分有‘祭日迎春’的仪式,圣上命纪王带百官前往东郊祭日。那日我也随行,春日万物复萌,生机勃勃,你也出去散散心,莫要整日纠结在这些俗事当中,可好?”景延年俊脸之上,一直有温润的光芒流转。
萧玉琢扭头看了看屋里的灯烛。
这灯光怎的将他的脸映照的这般好看?
不知此时的自己,在烛光之下,是否也这般好看?
她发觉自己思想似乎跑得有点儿远,立即回神,“将军不是说,嘴上说谢谢,没什么诚意么?”
“是,”景延年点头,“所以邀你同我一同春游,你说不会推诿,如今可是要反悔?”
萧玉琢连连摇头,“不不,不会反悔。”
“那便请夫人准备好吧,别到了当日,又退却有事。”景延年这会儿才握着她的手,轻捏了捏她的手心。
萧玉琢垂眸落在他握着她的手上。
他手指修长有力,手心里有常年操练磨出的茧子,手心温暖干燥。
这样的手,无端的给人一种可以信赖,可以依靠的踏实感。
“放心,我一定去。”她喃喃说道。
·
德信柜坊在景延年的高调入储举动之下,摆脱了危机。
可新开的云顶柜坊,却没有那么幸运了。
原本德信柜坊东家要卷了钱跑的流言,正是从云顶赌坊流传出去的。
可如今云顶柜坊的储户,瞧见那德信柜坊乃是有景将军支持的。景将军能拿出那么多钱财来入储。德信他还会跑么?
云顶柜坊的后台不过是云顶赌坊罢了!
可云顶赌坊的后台又是谁?谁也闹不清楚啊?
储户们私下里一寻思,只觉为那千文多两文的利钱,而冒这么大的风险实在是不值当。
竟纷纷取出在云顶柜坊的存款,转存到了德信柜坊去。
云顶赌坊三楼的大屋子里,安静的似乎听得见云公子磨牙的声音。
谁也看不见他隐藏在红色大面之后的脸。
可就算不看,单听他粗重的呼吸声,咯吱咯吱的磨牙声,也知道他现在想要杀人的心情。
“云公子……”随从脑门儿上冒着豆大的汗,颤声开口。
一句话还没吐露完,一直茶盏就冲着他的脑袋砸了过来。
他想躲却不敢躲,硬生生扛着,叫那茶盏正砸在他的脑门儿上。
哗啦一声,水和血一起从他脑门儿上淌下来。
“不是叫你们去搞垮德信柜坊的么?如今这是怎么回事儿?德信柜坊的储户越来越多,云顶柜坊的储户却是纷纷退储了?”云公子的声音阴沉寒厉。
随从跪趴在地上,不敢吱声。
“问你话呢?”云公子呵斥道。
“小人也没有想到……”
“没想到就是理由么?”云公子冷嘲一声。
“云顶柜坊原本也就为公子挣不了什么钱,公子还要贴利钱给他们!如今他们要取走,还要赔付一定的保管费,不是挺好?云顶的收入,主要就是在赌坊在这里……”
“蠢货!”云公子忽而从宽大的座椅上旋身而起,一脚踹在那随从的胸口处。
随从不敢躲,不敢挡,捂着胸口倒在地上,闷声的咳着。
“我是稀罕那几个保管费么?我是要整垮德信柜坊!萧玉琢是长公主的女儿,又是景延年的妻。听李慧芝的意思,她跟李泰还有些不清不楚的关系,整垮了她,可以挑起许多纷争。”云公子冷笑一声,“我要看的就是纷争,是动荡!我是要看这几个小钱吗?”
随从连忙翻身跪好,“公子恕罪,小人愿意将功赎罪!”
云公子垂眸看他,“将功赎罪?好啊,你打算怎么将功赎罪?”
随从趴伏在云公子脚边,低声道:“景将军不是支持德信柜坊么?不是将将军府的钱物都存在德信柜坊之中么?”
“少废话!”云公子冷哼。
“我们就去抢了德信柜坊的库房!看德信柜坊拿什么钱财偿还赔付储户们!”随从嘿嘿冷笑。
云公子垂眸看了他一眼,大面之下的眼睛微微眯起,“说的不错,这法子,我喜欢!”
随从连忙拱手,“这件事小人亲自带人去办!”
云公子点头,又叮嘱道:“能抢则抢,抢不到,一把火烧了也不能留给德信!”
“是!”
云公子抬手轻抚着脸上那红色大面,“呵呵呵”的冷笑起来。
偌大的房间里,都回荡着他阴森森的笑声,直叫人不寒而栗。
夜色浓重。
一行黑衣人如鬼魅,在夜色的掩映之下,无声无息的窜行。
德信柜坊的库房在城郊。
因库房的院子大,只有城郊能买来这样大的宅院。
长安城中,这样的宅院都住着高门大户,官员府邸,那是买不了的。
住在城郊倒也有好处,就是这里离着五城兵马司,及北衙禁军羽林军的屯兵之地比较近。
若有那宵小来犯,大声吆喝,说不定五城兵马司和羽林军都能听得见。
“哥。这可是太冒险了,离着军营这么近,万一……”黑衣人说道。
为首的黑衣人抬手,制止了他的话音,“我已经在公子面前承诺了,此事只能成功,没有万一!”
“可这……”
“我叫你带的火油可都准备好了?”黑衣人问道。
那人连忙点头,“足足的!”
黑衣人重重点头,“抢是不行了,只怕会惊动军营,咱们悄悄的上去,直接将火油淋上,一把火这么一点!呵呵,就算是羽林军和五城兵马司一起赶来。也挽救不了!德信的库房这么一烧,这事儿他们瞒不住,咱们回去在长安城里再一宣扬,你瞧着吧!这回莫说景将军,就是长公主、皇帝也救不了德信柜坊!”
那人一听这话,似乎也被鼓动起来,连连点头,“哥哥放心,我等这就去将火油浇上!”
黑衣人点头,口中“啾啾”叫了几声,如夜间啼叫的鸟儿,乃是约定好的暗号。
啾啾声一落。
便瞧见那鬼魅一般的黑影,向德信柜坊的院落飘忽而去。
德信柜坊院墙盖得很高,比一般高门大户的墙还要高出一尺多来。
墙内墙外平日里都有人守卫。
可今日却似乎有些格外的宁静。
墙外巡夜的人,好半天都没瞧见。
那为首的黑衣人在远处观望了一会儿,又换了一种“啾啾”声下令。
这是攻取的暗号。
在墙根处的黑衣人立即蹬上同伴的肩膀,两两配合,如叠罗汉一般,下头的先将上头的人送上墙头。
墙头上的人在俯身下来,将墙外的同伴给拽上来。
黑衣人脚步轻轻的跳进院内。
各自提着油,借着月光相互打了了手势,比划着分散将火油淋满库房。
却在这时,猛的一声唿哨。
是有鸣镝射向了天空。
黑衣人皆被吓了一跳。
正紧张之际,院内院外,却忽然大亮。
无数举着火把的兵丁,出现在墙头房顶,控制了各个制高点。
更有无数羽箭寒光闪闪的,直指一行黑衣人。
黑一人吓了一跳。
忽有人从房顶飞身而下。沉声开口:“放弃抵抗,可留你们一条活路,若负隅顽抗,射杀不记。”
黑衣人四下看去,从这般密集的箭矢之中逃生的可能,几乎为零吧?
黑衣人纷纷放下手中的火油,举手投降。
也有那不甘心的,刚要拔刀。
噗的一声。
羽箭便直接传入心口。
“拿下!”那人一声令下。
黑衣人鬼哭狼嚎的被捉拿起来。
有个侍卫快步上前,拱手道:“廖宿卫,这些黑衣人押往何处?”
廖长生抿了抿嘴,“送到京兆府去,叫府尹好好审问,究竟是何方宵小,胆敢谋这不义之财!”
待黑衣人押走之后。廖长生连忙持了令牌,入城赶往将军府。
景延年已经睡下,听闻廖长生回来复命,他披衣起身。
他濯濯清朗的眼眸中,却并无困顿之意,黑亮黑亮的如宝石一般,“如何?”
“将军料想不错,云顶赌坊果然派了人来,带着火油欲要烧毁德信柜坊的库房。”廖长生拱手说道。
景延年缓缓点头,“人送往京兆府了么?”
廖长生说是,却又狐疑:“将军何不将叫羽林军亲自审问,叫他们供出云顶赌坊来,也好直接去查办云顶赌坊!”
景延年轻笑一声,“这些本就不是羽林军职权之内的事。且云顶赌坊来路不明,羽林军若拿着他,云顶赌坊自是要动用自己的势力,这或许能叫云顶赌坊的东家露出尾巴来,但也会为羽林军招致祸患。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事情……”
景延年没说完,目光沉沉的落在廖长生身上。
廖长生连忙拱手,“将军高见。”
“叫京兆府和云顶赌坊亮亮招吧,也算是给云顶赌坊一个小小的警告。叫他在长安城里多得罪些人,他的依仗就会少。”景延年抬了抬手,叫廖长生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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