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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巡的队伍太长,而八贝勒作为已经分封出去的皇子,得跟他名义上所归属的满军正蓝旗在一处。而正蓝旗作为下五旗之一,所行位置并不靠前。因此当有侍卫来宣他去前面列队入城时,八贝勒才从前方密密麻麻的人头后面,看到城墙那熟悉的影子。
将统军的职责移交给手下的马佳·纳穆科,八贝勒策马往前。果然陆续看到了兄弟们和大臣们,也都在往前头赶。这些个重量级的人物汇集到了北巡队伍的最前面,等所有人都来齐了,御驾也缓缓从后面上来。要加入一辆御辇的宽度,少不得队伍一番挤压调整,这个过程中兄弟们就挨得很近了。
大千岁直郡王眉梢眼角都是喜色,趁机拽着他八弟分享喜悦。“这次没搞什么出城一百里迎接父皇的把戏,咱们这位太子爷是怎么了?”
八贝勒:“……你少说两句吧,我瞅着皇阿玛精神头不太好。”
八爷好心提醒,结果大千岁更高兴了,脸上还要假装愤怒一番:“皇阿玛车马劳顿,太子还不出城一百里相迎,他怎么回事?”
八贝勒……八贝勒控着马插到七爷和五爷中间,离老大远远的。
大千岁本来还想继续追着弟弟霍霍,正在这个时候,城门口一片喧哗,从迎接君王回朝的队伍里,一个穿着尊贵的杏黄色的身影在一群石青色朝服的官员的簇拥下到了最前面,是太子出城迎接皇父了。直郡王闭嘴了,表情变得严肃。而这个时候,康熙爷也从御辇中出来,老爷子穿着明黄色的正装朝服。
康熙朝规定,皇帝穿明黄,太子穿杏黄,皇子们只有在特别的仪式上才能穿一下金黄色。
这里所说的金黄色,与民间口语中所说的金黄色可不是一个意思。金黄色,是在明黄色的基础上,勾兑了红色而呈现出来的。让一个精通颜色描述的传教士来说的话,他会将皇子们所穿的“金黄色”描述为“橙红”或者“橘色”,而太子所穿的杏黄,虽也带一点红色调,但与明黄色的差距就不是那么明显了。
至少在这个阴沉的冬日里,也许是光线不好的缘故,众人所看见的皇帝和太子,就是两个相差无几的黄色身影,各自被人簇拥着,在北京城的城门下遥遥相对。
太子规规矩矩地说了一番迎接皇帝回京的台词,没有像往年那样流着眼泪动情地述说想念之情。康熙爷显然更加沉得住气,在大庭广众之下依旧笑着勉励了一番太子监国辛苦。
八贝勒看了一圈,他四哥没有出现在迎接的队伍里,太子的舅舅,那个想插手理藩院事务的赫舍里·常泰也没有出现。
到这里,再迟钝的人都意识到了京城气氛的变化,大家的小心脏都吊了起来。北风呼呼地吹,仿佛城门上每一块砖头都是发出怪叫的野兽。这糟糕的迎接仪式快点结束吧,所有人心里都不由呐喊起来。
八贝勒回到府邸中的时候,天色已经黑了。或者还有点亮,但在八贝勒看来,好像这一整天天都是黑的。从早上在御驾上给皇帝爹请安开始,一直到漫长的回京仪式,他都没有好好吃上一口饭。这时候肠胃都已经饿过头了,一点想吃饭的念头都没有。
云雯一早得了消息,带着人在门房守着,小火炉上的杏仁奶茶都差点熬干了,才看到自家丈夫风尘仆仆地骑马而来。男人天天在皇帝跟前,仪表还是挺注重的,胡子刮得干净,身上衣服也是新的,下马过来抱住她的时候,身上只有北风的气味,就连那股子药味都淡得闻不到了。
云雯敏锐地察觉到丈夫的情绪不太对劲,她还没想好如何将人哄进门,再关起来慢慢顺毛,就听头顶响起八爷有些沙哑的声音:“家里都好吗?你有没有遇到难事?”
云雯从丈夫怀里挣脱出来,摸了摸他的脸:“都好呢。你跟祖父都出门了,我就关紧大门过日子。”
八贝勒拉着福晋的手跨进贝勒府的门槛,见忠仆们将大门关上落锁,又接了热腾腾的杏仁奶茶抿了一口,感受到暖流从喉咙口一路流进胃里,炸开无穷的面对严寒的力量。“我怎么今儿没见到四哥出来迎接圣驾?”他跟媳妇小声咬耳朵道。
“爷知道了啊?”云雯叹气,“京里都传遍了,说是太子一脚踹在四爷心窝上,四爷当场就没能站起来。还是四嫂派人抬回府里的。”
看着媳妇说起这件事来还心有余悸的样子,小脸都有些白。八爷心疼地抱着她:“你吓到了吗?那是好几天前的事儿了吧。如今可有新说法没有?要不我去隔壁瞧瞧四哥?”
“我一开始也吓着了,就怕……有什么不好,那可就要变天了。不过第二天四贝勒府传出信儿来,说是四爷已经起身了,还有门客见到了四爷的面。我也想上门探视呢,可惜爷不在要避嫌,我让靳治豫去送了一趟补品,据他说四嫂气色还好。”
八贝勒松了一口气,这要真是太子弄死了兄弟,那他们这些皇阿哥无论如何是不能沉默的。要是这样了还能让太子上位,那无疑是置自己的生命于任人宰割的地位。就算是老实巴交的老五、老七,都得请废太子了。四贝勒无错而死,他们还让太子当皇帝,那是什么意思,我五/七阿哥区区一个贝勒,您随便杀着玩,反正我等一心忠君?
如今只要是四贝勒能康复,兄弟们之间的情绪就能暂时平息下去。也就是暂时平息罢了,大家心里肯定是不舒服的。那可是有封号的贝勒爷啊,前任皇后的养子,实权在握的辅佐之臣,能像奴才一样被踹心窝?这还是他没当上皇帝呢!
八贝勒将杏仁牛奶一口气喝完,又紧紧抱了抱媳妇,说道:“我想吃羊肉锅子了。明儿皇阿玛允了一天假,就睡个懒觉,今晚加夜宵,烧着锅子等我好不好?我去看看四哥。”
云雯自然没有不应的,连忙让人去书房取了新做的冬衣,替换了八贝勒身上的朝服,又拿热毛巾替他擦了手和脸,才依依不舍地送他出门。
八贝勒从自家出来,步行不到三分钟,就摸到了雍贝勒府的大门。四爷府的门房还在正常工作,看不出主人家有什么变故的样子。看见八爷提着药箱上门,更是满脸堆笑。“八爷来了,快请快请。这大冷的天。”
一路从大门到后院正房,见到的下人们都是老老实实地做着分内之事,没有议论更没有惊慌,要不是今天替八贝勒引路的竟然是四爷的心腹太监苏培盛本人,八贝勒竟无法察觉到任何与平时不同的地方。由此可见四爷府的家风严肃。
“四哥身体到底如何?今儿在城门没见到,害我好一阵担心。”八贝勒问苏培盛道。
苏培盛脚下走得更快了两分:“正院马上到了,还请八爷替我们家主子好好瞧瞧。”
苏培盛是背对着八贝勒的,所以八贝勒看不清他的表情,也许是他的错觉吧,他觉得苏培盛说这话的时候有些咬牙。
不过正院确实到了,穿过亮着灯笼的两道门,就见到照得亮亮堂堂的正屋。八爷一进门,就看到歪在美人榻上的四大爷。他身上裹着厚厚的杯子,左手拿书却没在看,而是由四福晋一口一口喂着不知道是什么的汤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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