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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捡的。”
“我说怎么晚上老听见小猫叫,捡来多久了?”
“一年多。”
“为什么不告诉我?”
“你从前说,家里不让养猫。”
程建国被气得原地打转。
“我说不让养,所以你就不说。余葵,你十七岁的大姑娘了,怎么一点安全意识都没有呢,你有没有想过,万一你出了三长两短,爸爸要怎么活?”
“在楼下看到你站在外面抓猫那瞬间,爸爸脑子一片空白,差点连站都站不起来,我还不敢出声,生怕吓到你脚打滑,就为了一只猫,你打算连命都豁出去吗?”
这是记忆中,程建国第一次这么严厉地批评她。
余葵咬唇,低头小声解释。
“爸爸,我绑了安全绳。”
“这都多少年前的绳子了,你确认它不会断?外面的装饰台面,你确认过它能承受你身体的重量不会中途裂开?小葵,爸爸一直以为你是个有分寸的孩子,你这次太让我失望了。”
余葵闻言,缓缓抬起头。
她极力忍住眼中的泪光:“对不起,我捡它的时候,它已经快饿死了,我当时没有想那么多,只想它能活下来。之前不敢告诉你,就是怕你对我失望,觉得我不务正业,玩物丧志。”
程建国心中不忍,火气消了下去,但为了让她长记性,还是沉着脸。“所以你就自作主张,瞒着我偷偷养?我该说你什么好,你对爸爸连这点信任都没有吗,这一年多时间,无论你哪天告诉我,今天的危险都不会发生。还是你觉得告诉我之后,我会不顾你的意愿,把这猫扔到大街上?”
父母离婚太早,程建国在外援建多年,余葵对父母的认知,大都是从她妈那得来的。因为知道不会被满足,所以她不敢对大人提过分的要求,也从没有过高的期待。程建国确实是个好爸爸,也正因为他很好,她才更害怕自己过界,失去这种纵容。
从某种意义上讲,她确实对父母缺乏信任。
杂乱的情绪在胸口冲撞,理不清、剪不断。
偏偏余葵又说不明白,只能边擦眼泪,边啜泣着吐出了她最在意的事:“你不也有事瞒着我吗?你对我也没有信任。”
程建国被她反咬一口逗笑了,“你说说看,我瞒着你什么?”
“你想再婚,却从来没跟我商量过。”
程建国顿了顿。
“谁跟你说我想再婚?”
余葵:“我还知道你今天下午跟同事介绍的对象吃饭去了。”
程建国无奈:“八字没一撇的事儿,你消息还挺灵通啊,从哪儿听来的?”
余葵低头没吭声。
程建国深吸口气:“那顿饭我没吃,开席之前也跟大家说明白了,我没有想再婚的意思。你是爸爸最亲的人,即便真有那么一天,我不可能瞒着你。”
男人又静坐了很久才起身。
走到门口,他没忍住深深叹口气。
“余葵,我现在觉得自己很失败,身为一个父亲,没有在孩子心中建立起可以信任、可以依赖的情感联结。其实,你心里有什么疑虑,可以直接跟爸爸沟通的。”
余葵羞愧得要死。
看着程建国的背影进了客厅,她才鼓起勇气追到门口。
“爸,我可以回趟老家吗?”
填完的调班申请,只剩家长签字一栏。
吃过饭,趁程建国洗碗时,余葵把它压在她爸卧室书桌的台灯底下。
刚刚吵完架,她一时也不知该怎么跟爸爸相处。
收拾好买给外公外婆买的礼物,她站在门口别扭地道了声别,倒两趟公交车,抵达客运站,独自坐上了回乡的大巴。
从昆明到镇上的客车开了两个半小时,她望着窗外延绵的山脉在夜色中逐渐暗下来,放下窗帘,晕头晕脑往座位上一靠。
做出决定以后,一直紧迫的弦放松了。
很奇怪,心里空荡荡的,说不出的失落怅然,好在离村子越近,这种情绪渐渐被回家的喜悦填满。
现在,她打算回去看看她未来要继承的漫画店!
九点,大客车在熟悉的小镇街道停稳。
摸黑下车,余葵定了定神,突然发现镇上似乎正在搞拆迁。
她沿着路灯朝前走,一路商铺卷帘门上都画满了鲜红的拆字,等走到街尾中学门口,停下脚步时,她发现自己的漫画店已经被拆了。
校门附近的烧烤摊主还记得她,招呼余葵吃烤串,“……镇街道扩建嘛,响应国家号召,以后这条街就有十米宽了,是不是很宽敞?”余葵吃不下,摆手拒绝了摊主递来的小肉串。
“那些不愿意拆的人怎么办?”
摊主艳羡,“哪家会不愿意哦,赔那么大一笔拆迁款。”
仰头看着夜色中空荡荡的钢架结构和满地瓦砾,余葵只觉得嗓子和拳头都硬了。
不是说好给她继承的吗?老头怎么拿了拆迁款就不守信用呢?
她越想越气,胸口拱着一团火不知道往哪里发,就像在外拼搏的adc,回来发现被端了老家。余葵这辈子没被信任的人这么欺骗过,她受不了这种委屈,怒气冲冲往教师苑走,去找漫画店老板家找人。
她在心里和那个背信弃义的老头对峙,想象着见了面要怎么谴责他,想着想着,手中的大包小包不重了,她健步如飞跑起来。
她冲上楼。
敲了门。
她气沉丹田,在开门的瞬间先声夺人:“老伯,你也太——”
话音没落,白眉毛老头一见她,抬手指了指旁边鞋柜上成扎捆起来,堆积如山的漫画。
“送你了。”
余葵愣了三秒。
“这……不太好吧?”
“我拿了拆迁款,先富带动后富嘛,既然都答应你了,没做到,这些漫画书就当赔礼,反正以后也没地方卖了。”
余葵美滋滋拨号给村里的二表哥,通知他骑三轮车来街上替自己搬书。
老头抽着六块一包的白云烟,蹲在水泥坎上,问起她的学习情况,“现在能考多少分哦?”
“六百七十分左右。”
她低头翻着书,随口答。
老头一怔:“真嘞?没吹牛?这怕不是能上个人大、交大的哟。”
余葵生气,抬头道:“您怎么还看不起人呀,士别三日,我早就不是吴下阿蒙了好吗。”
“我信你,不过咱们县中学一年能上六百分的,一年也出不了几个。”老头弹弹烟灰,面带钦佩:“好好学,你外公外婆就靠你光宗耀祖了。”
回到乡下,余葵久违的自信回来了!
她突然不再觉得考一班倒数第一是什么丢人的事。因为所有人一听她能考六百七,都是一副不敢相信的样子,就连跟她关系最好的二表哥,也觉得这事儿是天方夜谭。
他晚饭喝了半杯高粱酒,车头老往阴沟那边蹬,嘴里还嚷嚷,“高考时候不说六百七,小葵你哪怕上六百分,我们全村就敲锣打鼓送你去上大学,对了,升学宴我给你宰头羊!”
“表哥,下次你喝醉就别酒驾了。”
余葵打着电筒,在后面胆颤心惊,边提醒他往回打方向,边用手机录音留证据,“羊就算了,我不爱吃羊,还是猪吧,表哥你看行吗?”
“成!”
外公外婆睡得早,二表哥蹬着三轮把她和书送到家时,老两口听见门响又披着衣服从床上爬起来,张罗着要给余葵热晚饭。
在全家的热烈欢迎下,余葵分发了礼物,干了一大碗汤圆。
虽然曾经的梦想破灭了,但她可是年纪轻轻拥有几百本漫画藏书的年轻人,临睡前,她拿起圆珠笔,力透纸背在每本漫画扉页签下自己的大名,宣告主权。
签到手腕酸痛才仰倒下闭眼休息,却听桌边的手机震动几下。
翻身摸到手机,随意滑开屏幕,下一秒——
机身差点没砸余葵脸上。
时隔一年没怎么联系,只在游戏里偶尔给她送装备,替她挂号的网友时景,竟点赞了她在漫画店废墟上拍照发的动态,还发来了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