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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p; 她动作麻利帮马爷爷铺好床,顺便挂了两个唐光稷电话。
“马爷爷回来啦,我在帮马爷爷铺床。晚点打给你哦!”
“我可以跟马爷爷说话。”
“马爷爷跟你又不熟。”
“周茉!”
周茉发去一长串哈哈哈哈,又发去一个亲亲的表情,故意逗他:“老公,人家想你了呢!”
“…”
张晨星觉得这好像是二十年来最好的春天。
如果让她仔细形容她的感受,她不能完全形容。只是觉得她的心没有那些沉重,失去的东西又回来一些,让她能不急不缓地看看那些花、那些桥,能仔细翻看手里的书。
这真是很好的春天。
她对梁暮说:“生活甜起来了。”
“会越来越甜。”
“一点点甜就够了。我不贪心。”
“那就源源不断地甜,均衡地甜。”梁暮回她:“等我回去,要陪马爷爷喝茶。”
“马爷爷也想你了,刚刚还在叨念你。”
“那时自然,忘年交。”
张晨星的“我也想你了”打了又删掉,她不太习惯发这么肉麻的话,总觉得那太奇怪了。于是拍了一张撕下来的日历照片,对梁暮说:“七张了。再有二十四张你就回来了。”
梁暮看着那照片,心里很甜,骄傲地对钱书林说:“张晨星想我了。很想我。”
“你怎么知道?跟你表达很想你了?”钱书林故意逗梁暮。她有时看到这些男女爱得死去活来,简直很有趣。
“对,表达了。我就是知道。”梁暮拿出手机翻日历,然后对钱书林说:“赶两天工吧,挤出一天时间门来。”
“干什么?”
“回古城。”
张晨星发来一张照片而已,让梁暮觉得这个差太漫长。他理想主义以为能挤出时间门来,然而意外一个接连一个,总之张晨星撕下来的日历纸攒了十四页,他都没能回古城。
他酝酿的一场惊喜也就此作罢。
张晨星发来一张河边的照片,古城的花已经开了很多很多。
“你回来的时候,是花开得最好的时候。”
“是吗?”
“是的。等你回来,我带你看花。”
此时的张晨星正在河边,她正在跟乌篷船的船夫讲话。她站的位置被树垂下的枝条遮了一半,只余一个温柔侧影。身上的春衫随风微微摆动,仙子一样。
“确定么?”船夫问她:“4月12日,确定我就帮你研究。因为都是古城人,不收你定金。但你不许反悔,反悔我们要伤心。”
“确定。”张晨星说:“辛苦您了。”
“不客气。”船夫嘿嘿一笑:“要是这个情形好,回头我们单独开发一个项目来。多点赚钱的门道。”
“你们这些年轻人啊,脑子真好用。”船夫夸了夸她,摇橹走了。张晨星看着他的乌篷船过了桥洞,消失在河面上,只留一点涟漪。
张晨星想,她不是厉害的年轻人。如果这称得上厉害,一定是因为她在真心爱着什么人,所以才用了这样的心。
她开始忙碌起来,以至于梁暮有时跟她说话,她都要过很久再回。梁暮觉得自己被冷落,就跟她抱怨:“你发现了什么事比我更重要?或者你在修什么宝贝?”
“嗯。”
“?”
张晨星奇奇怪怪,一直持续到梁暮回来那天。
梁暮是在傍晚到的。原本要回北京的萧子鹏和要回上海的钱书林突然都转了道,声称要去古城看花,跟着他一起回古城。在火车上,萧子鹏问梁暮:“心情怎么样?”
“什么心情?”
“不是说小别胜新婚?”
“我们不是小别。三十一天没见。”
萧子鹏哈哈笑了,跟钱书林对视一眼,神情都很奇怪。梁暮一心归家,也无心追究。
车行在古城街道上,梁暮总觉得哪里不一样,可又说不清。大概是心境变了。这一次真的是回家的心情。
待他们拐进清衣巷,看到古城的花开好了。大簇大簇的花从墙头探出头来,墙上爬着花,而石板路的缝隙里,也冒出一朵两朵花。
古城的春天太美了。
这让梁暮觉得他的旅行箱轱辘都沾上了花的香气,格外浪漫。
回到书店,看到挂着牌匾:“今日闭店。”自言自语道:“怎么闭店了呢?闭店也没跟我说一声。”
萧子鹏在一边说:“闭店啊?那咱们去河边转转,没准张晨星在河边。”
“天黑了都,她去河边干什么?”
“黑了才要去呢,万一她掉河里呢?”
萧子鹏这么一说,梁暮倒是有了一点担心。把行李放在交流中心,快步往河边走。许是被萧子鹏吓到了,竟真的生出张晨星掉进河里的错觉来,步履飞快。一转弯,到了河边。
而眼前的景象让他愣住了。
天上人间门。
梁暮想起这个词来。
几十艘小船停在岸边,船上摆着一张小桌,桌上一盏小灯。而船顶接连的灯线一闪一闪,一个水上集市、水上酒吧,总之梁暮不知该怎么形容。头顶是星汉灿烂,眼前是人间门灯火,在眼前铺就一条璀璨星河。
再仔细看,那小船上坐着的寥寥数人他竟都认识。程予秋在船上对他招手,转头看去,罗罗他们已经架起了机位。
梁暮不知这是什么情形,直到萧子鹏说:“兄弟,你的婚礼。”说完推他一把,指指远方。
张晨星为梁暮举办一场古城婚礼,这样的情形大概也只有在古城才能见到。乌篷船、河流、古桥,还有那“宛若立在水中央”的人。
张晨星一袭杏白衣裙站在那,在她面前是一根立麦。她站在古城的风中、站在春夜里,站在乌篷船的船头,送给他一首歌。她鼓励自己很久,才拥有重新在人前唱歌的勇气。只是她还胆小,请船夫将船划得远一点,远到河岸上的人看不清她的脸。
梁暮如堕梦境。
一个船夫对他喊:“走喽~”梁暮上了船,水流而去,去到自己心上人的方向。
张晨星的歌声与船歌融为一体,梁暮在这样的歌声中上了船。那橹慢慢地摇,好听的水声像甜水注满他的心田。他看着越来越近的张晨星,觉得自己像那摘星的人。
不,如果你爱星星,你不能把她摘下来。你应慢慢去走,去到那最远最高的地方,跟星星站在一起。从此她仍做她的星,而他做她的天幕。
终其一生,拥抱她。
张晨星对梁暮伸出手,她有点不好意思地说:“很简陋的婚礼,希望你喜欢。”
“我很喜欢。张晨星。”
在梁暮的梦中,他们是有一场婚礼的。那场婚礼只有很少的人参加,他们坐在一个古朴的院子里,张晨星和他逐一给大家敬酒。因为知道张晨星抗拒热闹,就连梦中的婚礼都那样简单。
梁暮拉着她的手,上了她的船,两个人并立在船头,看着寥寥亲朋。
程予秋忽然落了泪,拍了梁爸爸一下,口中念着:“你看,多般配啊。”
他们只要站在一起,就已经胜却人间门无数。
有人起哄梁暮说点什么,而他一时语塞。
张晨星在一边安安静静看着他,把手塞进他掌心。到最终也没说出什么惊天誓言,只说了一句谢谢。
然后深深鞠了一躬,久久才起身。是少年时代演出结束最高的致谢,感谢大家一直都在。
我们一生都将坐在一艘船上,沿河而去,去领略人间门无数胜景。
张晨星是这样想的。
她那天就是坐了这样一场梦,梦醒了她迫不及待记下来,生怕哪一个细节错露。她穿着妈妈缝制的春衫,在古城温暖的两夜中,嫁给她此生唯一爱的人。
亲朋为鉴、河流为鉴、天地为鉴。
此生不渝。
那天晚上,古城的河面上唱起很多动听的歌,游人或在岸边驻足、或被邀请到船上。也分不清这是在做什么,莫名其妙参加了一场婚礼,他们甚至不知道新人究竟是哪对。
梁暮拉着张晨星的手,从热闹中悄悄退场。两个人拐进清衣巷,走那条细仄的回家路。夜晚的花更香,梁暮摘下一朵给张晨星戴上,两个人轻声笑了。
进了书店,张晨星锁上门,拉着梁暮向里走。
一进到院子,梁暮看到院里挂着的灯笼,在走几步,看到他们的家。
红烛、鲜花、大红的被子面绣着鸳鸯。
张晨星把她撕下的日历给梁暮看,她说:“三十一天。”思念越来越厚,叠了厚厚一层。
梁暮点点头,把她拥在怀里。或许是太过幸福,手微微抖着:“张晨星,新婚快乐。谢谢你。”
“梁暮,新婚快乐。谢谢你。”
墙外几个人脸贴在院墙上。
萧子鹏说:“也听不到啊!”
“我有办法!”
周茉去老地方抱了梯子出来,率先翻过去,踩着里面的梯子蹑手蹑脚下去,蹲在墙边。紧接着后面的人也翻过来。
他们蹲在墙角大气不敢出,听到里面的床吱呀一声,周茉兴奋地手舞足蹈。唐光稷捂住她的嘴,大家憋着笑。
梁暮的嘴唇贴在张晨星锁骨上,在她喉咙吐出声音的时候堵住她的唇:“外面有人。”
“嗯?”
“八成是你闺蜜又搞事了。”梁暮笑了,对张晨星眨眨眼。
再过一会儿房间门里传出很惨烈的叫声,怎么说呢,几乎感受不到欢/爱的愉悦,像要出人命似的。周茉捂住耳朵,唐光稷把她手拉开:“不是你要听的?”
“我怎么知道两个人那么蔫,关上门这么疯啊。”
钱书林在后面笑得喘不上气,又不敢出声,直抚着自己胸口。过了好久终于平静下来。
“不对,循环了。”萧子鹏说。
“什么?”
“那声惨叫循环了!”萧子鹏一排巴掌:“梁暮这个杀千刀的逗咱们呢!”
猛地起身拉开窗,看到两个人正坐在床上翻书,头上戴着降噪耳机。梁暮的电脑对着窗摆着,让他们听了半天。
唐光稷狠狠捏了周茉一把:“就你!非要出声!”
周茉不服气,捏了回去。
“算了算了,散了散了。”钱书林摆摆手:“我这图什么呢,回酒店自己玩行不行啊!太惨烈了,我这心里直发毛。”
“对!散了散了!”萧子鹏也摆摆手。
“别散。”梁暮走到窗前,将电脑挪到一边,胳膊支在窗台上:“请大家吃饭吧?”
“去哪儿啊?”周茉眼睛亮了。
“找一家二十四小时餐厅。”
“那只有夜市里有。”
“走吧!”
就这样,几个朋友,笑闹到天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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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晨星计划在春末去一趟北方。
梁暮推掉工作陪她前往。
这是隔了很久之后他们在一起一起出发。这一次仍旧选了慢车。两个人坐在车窗前,安静地看着窗外的风景。这一次,张晨星终于将那些风景看透。
你看那飞驰而过的,是一棵一棵春树、是一汪一汪深绿的池塘,有时火车慢下来,他们能看到鸟站在枝头。
“很美。”她轻声说。
“是。”
“后来我想到,她葬在那么美的地方,心里也有一点安慰。”
“是。”
他们拎着一个巨大的旅行箱,箱子内装着八十一本书。每本书上都有张晨星爸爸的赠言和题字。他们带着这一箱厚重的礼物奔向北方,一路把它带到张晨星妈妈的坟前。
她的坟前开满了花。
比别人的坟前更为茂盛,甚至有新种的花。张晨星不知是哪位好心人,怕母亲死后孤独,所以种了很多花陪她。
她坐在那,拉开箱子,将书一本本摆放整齐。春风拂在她脸上,她低下头去。过了很久说:“妈妈,我来看你了。”
“我给你带了礼物,是爸爸生前修的书。”
“这些书上他写了文字,很多都是关于你。我想给你念一念。如果你能听到,你一定会感觉到快乐。爸爸直到最后一刻,都爱着我们。”
张晨星抬眼看着梁暮,后者点点头。
张晨星打开第一本,缓缓读到:“萍水相逢,尽是他乡之客。”
张晨星仿佛看到一个瘦削干净的男人坐在灯下,含泪在书的扉页写下:
“如若还有来生,仍旧爱吾妻吾女至死。”
那是在他生命最后一程,心痛难当的时刻,对自己的谴责。他恨自己不能再走一程,不能看到女儿长大,不能陪爱人变老。
他说:少年一瞥自难忘,再相见时,正值古城春日。我的心和古城,都开了千树万树花。
他说:小女晨星,自幼聪慧良善,与我一般爱书。
他说:最放不下吾妻,她正值盛年,还有很多路要走。
张晨星总是哽咽,几经平复,又再读起。
母亲坟前刮起一阵风,将书页掀开,停在那一句:珍重作别,来生再见。
张晨星停下来,等这阵风过了,目光停留在那一行字上,放声痛哭。
一家三口,就此告别,如若有来生,那来生再见。你们还相爱、还做父母,我还做你们的女儿。我们还坐在古老的院子里,读书、写字、听蝉鸣,度过漫长的一生。
只是下一世再见,请不要那么早就告别,多走一程,再走一程,让女儿好好送你们最后一程。
张晨星在母亲坟前磕了几个头,然后一本本把那些书装上。它们最终的归宿是在母亲最后停留的那所学校里,父亲修的书跟母亲抄的书,摆在了一起。
“梁暮。”
“嗯?”
“他们多久能碰面?”
“或许今晚天黑了,他们就相聚了。”
他们两个坐在学校的操场上,抬头看着满天繁星。张晨星觉得有一颗星很像妈妈,离其他的星星有点距离,兀自发着光。而另一颗星,缓缓向它移动。
早晚有一天,会碰面的。
“张晨星,从此以后你不需要漂泊了。”梁暮说。
“不,我要开始新的漂泊了。”张晨星对梁暮说:“如果你去到很远的地方,我会去看你。”
“但我们的家永远在古城。”梁暮说。
古城的春天,花开得正好。
是属于他们的春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