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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家的时候,因为大脑嗡嗡的,姜冉发现自己暂时性地失去了整理这一切复杂情况的能力,把滑雪包扔上车后座,她跳上车,第一时间想到的居然是锁车门。
说她怂也是好的,反正此时她心跳都快上120,仿佛身后有鬼在追。
坐在车上试图平复了下心情,然而一安静下来,耳边就响起了黑发年轻人那向着成熟期过度特有的沙哑嗓音——
【我说了,不要让我抓到你。】
她额头冒出冷汗,眼前一阵阵地发黑,腿也软得一塌糊涂,脑袋砸向方向盘,抱着方向盘挣扎了十分钟,然后,她动作纯熟地叫了个代驾——
安全驾驶,人人有责,切忌带情绪开车。
一路上,代驾有心闲聊,见后排坐着的女人面色比粑粑还臭,又歇菜了闲聊之心。
姜冉忍不住用手机搜了搜北皎的短视频app——
之前她强迫自己不要去搜不要去看,而现在她彻底摆烂了,毕竟这样近乎于变态地强迫自己之后,日子并没有因此而变得好过一点。
她就想看看他到底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北皎的短视频app账号已经神奇地涨到了二万粉丝,最近的一条点赞高达十万,显然算是一条流量出圈的视频。
姜冉点进去看了眼,视频是他蹦
ollie540°出活的那一刻。
整个视频,从他的360°向着540°过渡开始剪——
一开始就是各种花式摔,前滚翻、后滚翻、打着滚侧飞、横着甩出去……
十几秒能换五六种摔法。
中间片段是他逐渐不摔了,540°有了雏形,雪板有悬空转过来的趋势,有那么一个几乎成了,画外音是大头的声音:
【哟,差一点,这个搓雪搓过去的,不算啊不算!】
然后,是连续的剪辑,起跳,转身,弹板,视线引导——
每一个简单的步骤,他都拥有起码十几个不同的练习素材,拼接在一起,可以看出他就为了一个简单的
ollie540°,付出了多少心血。
也许每一个动作,都拆解练习了无数遍。
最后一段,是一个完整的
ollie540°。
黑发年轻人高速刻滑迅速从山顶往下,至镜头跟前,下压,起身,踩板施压,弹板,视线转——
雪板高高弹起,在半空高速旋转,在转够度数后,再重重落下!
画外音是一群人的欢呼。
视频画面一黑,短暂两秒的沉默后,是蜡笔小新的萌兮兮的自动配音:【出活了,师父。】
如果放在之前,姜冉肯定看完也就看完了,只觉得这个渣男野狗又在跟他那个神秘新师父隔空喊话秀恩爱,然后又被他骚操作活生生气死一回……
但这次她多了个心眼,把视频重新拉回去第一张图看了看日期,从他剪辑的第一个练习动作上方有日期,明明白白的记录着,这一天正好就是她发540°教程的那一天。
而姜冉记得,他其实早就开始练习540°。
可笑的是评论区那些人并没有一个人发现哪里不对。
他们还在下面嗷嗷嗷地喊着北皎快出他的师父出来让大家瞻仰膜拜,他们想知道他的神仙师父到底是圈内哪个大神。
【一定是个狠心又犀利的大佬,一般人哪舍得让徒弟这么摔得鼻青脸肿,就为了一个540°!】
姜冉:“……”
她猛地扣下手机。
……
邱年并不知道姜冉在融创发生了什么,就看见她背着滑雪包像是杀猪屠夫似的野蛮一脚踹开家门,滑雪包随手一扔,她冲进了房间。
邱年茫然地跟在她的身后,看她扑向了生日那天收到的一大堆礼物,双手同时作用开始刨,原本堆放得整整齐齐的礼物们瞬间被弄得乱七八糟。
“怎么了?”邱年抱着胳膊问,“找什么呢?”
她一边问,看着姜冉从一片废墟里拖出那本被她嘲笑过得《诗经》,“啪”地一下甩到地上,她抱着膝盖,蹲在这本《诗经》旁边,犹如瞪什么深仇大恨的玩意。
邱年:“干什么,不幸怀孕了?要给女儿还是儿子取名字——”
姜冉冲她勾勾手指:“手机拿来。”
邱年不明所以地把手机递了出去,姜冉翻出了北皎那天的朋友圈,看见他那个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定位和时间,恨得磨了磨牙。
打开了他的配图,在无数小学一年级的练习册货架的边缘,还有一个之前她没注意到的分类,叫“儿童推荐书籍”。
在下面的第一排,紧挨着数学练习册的旁边,放着一大排一模一样封面的《诗经》。
——他就是明目张胆的作案。
就好像变态反社会人格的罪犯,生怕自己犯罪手法太高明,逃离犯罪现场之前,甚至体贴地留下了犯罪证据和线索。
他在宣战。
她面无表情地把手机递回邱年,后者拿过手机看了眼,图片还停留在放大的状态,深褐色的《诗经》封面就在眼皮子下面。
邱年下意识地“噢”了一声,停顿了下,又有点震惊地“噢”了一声。
眨眨眼,她茫然地说:“那晚真的是他?”
她语气很真诚。
看着是真的不知道这件事。
姜冉胸口的郁结稍微散去一些。
“我应该谢谢他,起码还没有疯到来收买你们,让你们都成他的帮凶。”姜冉冷冷地说,“否则我现在只会觉得自己真的穿越到《名侦探柯南》里,穿成黑衣组织的琴酒,然后你猜怎么着?除了自己,组织里身边人全是卧底,七岁小孩都他妈能用小天才手表做联络工具,我被有计划的围追堵截——”
邱年听她胡言乱语的抱怨,慢悠悠翻开诗经的第一页,《关雎》。
翻开第二页,《蒹葭》。
邱年:“噗。”
在姜冉见了鬼似的瞪视中,邱年把那一本书扔回了她眼皮子底下,似笑非笑地说:“你前男友送了一整本的情书给你呢,怪浪漫的。”
“别侮辱‘浪漫‘这个词了。”
“上过语文课吗,”邱年抢回书来,随手翻开一页,“‘彼采葛兮,一日不见,如三月兮‘。”
”闭嘴吧,土死了。”
姜冉黑着脸把书从邱年的手里抽回来,像是拿着什么邪恶可怕书籍似的,把那本小学生必读推荐书籍用力塞回了废墟最底下。
邱年看她的抗拒动作,挨着她坐下来,用肩膀撞了下她的肩膀:“他想你了。”
这四个字如同核弹在姜冉脑子里炸裂开。
也不是惊讶,就是感觉有什么难以启齿的东西突然被昭然若揭——
“他只是心血来潮。”姜冉嘴硬地说,“就是那天我过生日你们动静太大了,不知道的还以为咱们在搞雪圈春节联欢晚会,所以才什么阿猫阿狗都往家里来!”
邱年:“那你脸红什么?”
姜冉:“……”
邱年:“那晚门开着别关,随便谁爱来来爱走走也是你自己的主意。”
姜冉:“……”
邱年不忍目睹好友满脸想自杀的窘迫,提到北皎这号人了难免又想看看他最近的动态,翻了翻他的短视频app,看完了他
ollie540°的出活儿视频……
她又再次发出了“噢”的声音:“看来是蓄谋已久。”
姜冉面无表情地转过头,意思是你有何高见?
“你看看,还在短视频里跟你喊话呢?”邱年指着手机,“这还是录下来的,没人录的时候他心里念着你在雪道上摔了几百次狗啃粑粑啊?然后再念着你的名字爬起来,拍拍屁股继续摔——”
她说的也太有画面感了,姜冉忍不住脑补那个画面。
抱着膝盖的手无声地在空气中抓了抓,却不说话。
“这下罗曼蒂克了不?”
“罗个屁。”
见姜冉毫无反应。
她用手捅了捅她的腰:“师父父,别这么无情嘛!你爱徒出540°了耶!多犀利啊,再过一年我怀疑他都能追上你了……要不要留言夸夸他啊?”
姜冉冷着脸拍开她的手,邱年笑着,顺手给北皎点了个赞。
在她点赞的时候,姜冉蹲在旁边改签机票变成了今晚就走。
她一秒都不想多等,生怕等到明天行程暴露了,他能追到机场来杀她。
——以前可能还没那么多想法,但现在姜冉觉得,那条狗疯起来,应该什么都干得出来。
……
第二天。
姜冉的飞机降落于哈尔滨太平机场。
飞机落地的那一瞬间,她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踏实了许多,再也没有那种担心走两步就遇见鬼的惊心动魄。
哈尔滨融创与广州融创、成都融创并称国内三大冰箱,但因为地理位置偏远,所以哪怕在三大融创中它拥有最陡峭、最长的高级道,却总是人烟稀少。
哈融的三条高级道一条比一条陡,最左边的那条几乎能赶上松北雪场的著名奔头。
而最右边的那条因为长度够长,坡度也适宜,成为了各省、市单板、双板竞速训练队的心头好。
哈融人不多,但是因为有专业训练队在,一大群人一趟又一趟的练,每天下午雪就烂到超乎人的想象,雪又松雪包也多,新手上道滑着滑着板头插雪堆里动弹不得,或者干脆被雪包颠飞,那是常有的事。
所以到了下午训练队入场后,雪道上的人就会变得更少。
虽然不少滑雪爱好者对此怨声载道,但在姜冉看来其实训练队已经算是很有礼貌,他们会把需要绕的旗门插在雪道的最右侧或者最左侧,并且尽量控制弯形不会大回转,只占据三分之一的雪道宽度……
无视雪质问题,他们的存在并不影响一般滑雪爱好者使用雪道。
只是对于姜冉这种睁开眼中午十二点,还要洗澡上个防晒梳梳头磨叽一会儿的人来说,下午抱着板和训练队一块儿挤挤就成为了既定剧本。
姜冉到了哈尔滨休息了几天才进冰箱。
这一天依然是下午,她到融创的时候都没什么人了,就剩训练队的小孩们在叽叽喳喳,她单脚穿了板就跟在队伍最后,准备排队上缆车。
今天在这训练的是男队,前方都是十来二十岁出头的少年,踩着竞速专用的那种竞速板和鞋——
通常情况下,正常选滑雪板如果只是基础滑行,就可以套用身高减掉20cm的公式,但是再往深了选,根据平地花式、公园地形、刻滑三种不同的分支玩法,选板又各有不同。
平花板要求偏短,板软,弹性大。
公园地形要求长度与身高和体重匹配适中,相比起平花板稍硬,板腰宽,弹性也稍弱。
刻滑板一般偏长,根据个人滑行习惯身高减掉5-10cm都是合理的选择范围,雪板硬度大,弹性差。
而和大众技术滑行不同,竞速专用的竞速板不仅板腰特别窄,长度也通常和使用者的身高基本相同。
他们的鞋也不一样。
市面上普通滑雪鞋无论是品牌还是软硬程度、外观、穿戴方式五花八门,被统一称为“软鞋”;
而竞速专用的雪鞋,外貌上基本都是统一的黄色,鞋硬度大,基本没有“压鞋舌”或者“舒适度”的说法,就像是双板雪鞋一样直挺挺地捅进去。
这样的雪板和雪鞋,帮助他们更好的折叠与施压加速,一切为速度服务。
唯一和大众技术滑行也就是所谓刻滑相同的是,他们的施压方式基本遵循刻滑jsba相同姿态,而固定器角度也是统一的一顺站位。
这就导致了无论是搞刻滑的还是搞竞速的,大家都有个莫名其妙的毛病,雪场里遇见个陌生人,看他首先不看脸,先低头看看固定器角度——
大家都是一顺,那就是家里人。
比如现在站在姜冉前面的那个小孩。
他很高,目测有一米九,皮肤黝黑,也不知道是哪里人,这会儿姜冉单脚穿着板往前挪,不小心撞着他的板了,就轻轻磕了下,他下意识回过头,低头看了眼。
先看到后面那人的锤头板和一顺朝向固定器,又听见个女声淡淡道:“不好意思。”
他就觉得这声音挺耳熟。
犹豫了下,他插着腰,用力折下腰,透过雪镜认真地打量面前的女人,然后用低沉的声音喊:“小冉姐?是你么?”
“?”
姜冉惊了。
她都多少年没玩竞速了,而且当年玩儿的时候也在国外,她不记得自己在国内的哪个职业竞速队有个狗熊似的弟弟。
在她愣神时,面前的狗熊弟弟摘下雪镜和护脸,露出了后面带笑的眼,单眼皮,眉像刀,薄唇,五官立体得像是刀削刻出来的。
他冲她笑了笑:“真是你呀,没想到你还会滑雪?”
姜冉这就认出来了,眼前的人是谢宇,山东c大篮球队队长,前几年在北皎和宋迭他们学校搞大学生运动会时,有过一面之缘。
没想到在这碰上了。
……
谢宇抛弃了队友,硬跟姜冉一块儿上了趟缆车,他一坐上来,姜冉脑海里闪过“曹冲称象”,就那艘大象踩上去以后极度倾斜的船,就跟他们现在坐着的缆车一模一样。
她顿时觉得自己好瘦弱,今晚可以多吃一碗饭。
谢宇说他本来就是体育特长生,去年冬天的时候滑雪队缺人来他们学校校招,他就来了。
从接触单板滑雪开始他就是竞速鞋和竞速板,辛苦了一年,今年才有了进省队的资格。
“没想到你也会滑雪!早知道去年冬天我就该找你玩。”
说到这件事,姜冉觉得无比尴尬,因为其实她的朋友圈经常会发一点儿滑雪相关的东西,但是因为谢宇这号人几乎消失在了人海,她习惯性地把他划分到了“可以无交集的路人”组,对他屏蔽了朋友圈。
“你学滑雪多长时间了?”谢宇指着她的刻滑板,“女的愿意滑这个的不太多,都玩平花去了,花样多还好看。”
“滑挺久了。”
“哦,那你应该挺厉害。”
姜冉笑了笑,用这两天找个时间请谢宇吃饭岔开了话题。
此时缆车到了山上,他们又一块下了缆车。
哈尔滨融创一共有三条高级道,在最右边的那条雪道边,已经插好了训练队用的旗门,此时是下午两点多,他们应该已经练了一会儿的。
靠那条雪道最左边插了一排旗门,而靠雪道最右边,工作人员刚插好最后一个。
等于是今日训练队在同一条雪道左右对称点插了两排旗门。
身上穿着棉袄,掐着秒表,看着是训练队教练的人站在山头,冲上山来的队员们招手,让他们到右边那侧去。
“一会儿左边的那排就拔了,滑好几趟了。”谢宇解释,“哈融雪松的很。”
听他语气,可能也觉得训练队的旗门占着两边雪道,有些不好意思。
姜冉根本无所谓这个,摆摆手。
“你一会儿慢点,咱们训练过的地方雪包多,旗门杆子没拔,别撞了,别看这杆子看着软,撞上去也挺疼的。”
谢宇操碎了心,话语刚落,就看见身边的女人转过头,望着他,眯起眼意味不明地笑了笑。
这时候教练点名谢宇让他过去准备别聊了,他“哦”了声,单脚撑着板滑了过去,压在旗门出发的扶手上伸展了下。
忍不住往旁边看了眼姜冉,想看看她滑怎么样,却发现她站在另一头旗门边上弯腰,慢悠悠地穿板。
“谢宇!干嘛呢!”
耳边教练一声嘶吼,谢宇吓得一个激灵。
他“哦”了声,等教练一声令下,掐了秒表,他就出发了——
因为琢磨搞不好小冉姐在看他,这把他滑的格外卖力,力求姿势优雅,不撞杆,不打滑,不漏旗门!
他使了洪荒之力,拿出比赛时候才有的正经精神,“嗖嗖”往下滑,等绕过最后一个旗门,准备进入中级道,他训练路线至此结束。
他立刻回头找姜冉在哪,有没有看见他的英姿——
没找着。
从高级道与中级道汇合缓冲带回头,能看见大半条高级道全景,他却并没有在雪道上找到熟悉的身影。
他楞了楞,还在琢磨,哪怕是软鞋的滑行,那玩儿刻滑不应该这么慢啊,难道是摔在半山腰了?
还是根本没出发?
隔着头盔忍不住想要挠头,他悻悻地回过头正想一会儿微信问问——
这时候,却发现前面下去中级道的半山腰,他想找的那个人正折叠后刃摸着雪,手一撑,蹦了个
ollie540°。
谢宇:“?”
谢宇愣了愣,追上了姜冉。
第二趟再次一起上缆车,谢宇刚坐稳就有些迫不及待地问姜冉:“小冉姐,我刚还回头找你呢,没想到你滑得还挺快。”
姜冉说:“嘿嘿。”
此时他还没发现哪里不太对。
直到缆车上了山,谢宇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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