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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脸的苦相:“这里的老板和老板娘……”
他一句话没说完,主厅里,就传来一道环节扭动似的咔擦音。
紧接着,是一个女人毫无起伏的低语:“有客人——”
导游打了个哆嗦,不再言语。
咔擦声响渐渐清晰,距离他们越来越近。
白霜行警惕抬眼,在不远处,见到一抹消瘦的人影。
是个女人。
瘦瘦高高,穿了身暗绿色旗袍,如果忽略她的眼睛和肤色,五官算得上清秀婉约。
——她没有眼珠,双眼的位置,唯独剩下两个漆黑的血窟窿。
女人肤色极白,已然到了不正常的地步,像是将一张被水泡发的白纸糊在脸上,如同死亡多时的尸体,身体微微浮肿。
在她嘴角,始终挂着毫无生机的诡异微笑。
女人上前一步,关节咔擦摩擦。
旅行团里的人个个神情骇然,白霜行却是礼貌一笑:“这位是老板娘?”
在白夜里待得久了,面对这种类型的鬼怪,她不会感到多么害怕。
更何况在她身边,还有这么多阳气十足的人。
“是我。”
女人微微偏头,看向季风临怀中,音调没有起伏,让人想起古老的录音机:“小——声。”
“我们在森林里找到的他。”
薛子真淡声说:“陈声没事。”
季风临低头,看了眼自己抱着的男孩。
刚才走进旅店时,阴寒的冷气齐齐涌来,陈声打了个哆嗦,茫然醒来。
这会儿听见女人的声音,男孩身体僵住。
他在害怕。
或许是被他们的交谈声吸引,从楼道里,走出另一个男人。
他身形文弱,和老板娘一样,没有双眼、皮肤浮肿。
薛子真低声提醒:“这是老板。”
“回来……了。”
老板手里拿着几把钥匙,步步靠近,伸向他们:“房间整理好,可以入住。”
旅行团里,所有人都如遇大赦。
他们进入旅店后,被眼前的一男一女吓了一跳,本想立刻住进房间,万万没想到,老板声称屋内积灰,需要打扫。
——这个镇子地处偏僻,很少有人前来游玩。
没办法,为了远离主厅里的老板娘,他们只能暂时站在门边。
战战兢兢接过钥匙,导游很小心,不去触碰老板的皮肤。
如果他没猜错,那是属于死人的皮肤。
“谢谢你们,带回陈声。”
男人同样面带微笑,说话时,一个字一个字地慢慢吐出来:“镇子里不太平,多亏你们。”
沈婵爽朗一笑,拍拍心口:“哥,别这么说!俺家没了,是你和姐给了俺新的家,相当于救命之恩啊!俺当然要涌泉相报。”
薛子真:……?
你入戏这么快的吗?!
这个念头刚从心中浮起,四人同时听见系统提示音。
【叮咚!】
【恭喜各位挑战者成功入住旅店!】
【进入小镇后,在其他人面前,千万不要忘记自己的人物设定哦。】
【如果做出与人设相悖的事情,被他们发现后……他们会生气的。】
该死。
察觉到老板与老板娘审视的目光,薛子真心中暗骂一句。
她在侦查局雷厉风行惯了,哪怕面对顶头上司,也从来都是一副冷冰冰的模样。
无论升职降职,薛子真一概懒得关心。
大女人能屈能伸,一切为了白夜。
回想起自己的角色设定,薛子真勉强扯动嘴角:“没事就太好了,我一直都在担心。”
系统给她安排的设定,是【自幼父母双亡,被未婚夫无情退婚,善良坚韧,如同一朵风中摇曳的小白花】。
薛子真觉得,这个系统脑子有坑。
现在,压力给到季风临这边。
季风临:……
季风临:“……嗯,森林里,很吓人。”
在角色设定里,这是一朵更娇弱的小白花。
“他们两位都被吓坏了。”
白霜行笑笑,语气悠哉:“今天可真够累的,多谢老板帮我们整理房间——我想问问,那片林子里,到底是怎么回事?。”
面对她,夫妻两人没流露出丝毫审视与怀疑的情绪。
“不谢。”
老板娘:“我们……应该做的。”
“林子里,不知道。”
老板:“客人,好好休息。”
其他三人默默瞧她一眼。
差点忘了。
在场所有玩家里,被分配到的角色依次是“穷困潦倒的更夫”、“穷困潦倒的保姆”,“穷困潦倒的豆腐西施”。
以及白霜行,一位积攒了几十年财富、出于闲情逸致出来度假的大小姐。
这是什么闻者伤心听者落泪的贫富差距。
旅行团的人拿了钥匙,忙不迭离开主厅,前往楼上的卧室里。
季风临把陈声小心翼翼放下,男孩欲言又止,死死拽住他衣摆,显然不想离开。
准确来说,是不敢离开。
父母全都变成了诡异的怪物,镇子里的其它地方,更是充斥着血腥与杀戮。
对于一个不到十岁的孩子来说,这样的变故,一时间很难接受。
“小声,还记得昨天,和许姐姐约好的事情吗?”
老板对他的恐惧熟视无睹,脸上依然带笑:“她在等你,好孩子,不能爽约。”
老板娘站在他身旁,语调尖细:“不能爽约哦。”
……草。
房子里阴风回旋,沈婵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经历一次次白夜后,她对于怪物的接受能力大大提高,但看着他们浮肿惨白的脸、听他们一字一顿毫无起伏地出声,她还是下意识觉得瘆人。
如果她是陈声,和这样的父母住在同一个屋檐下,肯定也被吓得够呛。
陈声没说话,低下头,死死咬着牙。
【叮咚!】
与此同时,系统音响起。
【这是你们陪伴陈声的第一天。】
【每个孩子都有童年玩伴,和朋友一起,总能收获满满的快乐回忆。】
【诚实的孩子不能爽约,在十分钟内,赶快带着他前往隔壁,找到许姐姐吧!】
白霜行静默不语,紧紧盯着任务栏上的黑色字迹。
【满满的快乐回忆】。
陈声快不快乐她不知道,但白霜行敢肯定,跟在他身后大肆屠杀的厉鬼,一定是非常快乐的。
连他父母都变成这副模样,从陈声听到“许姐姐”的反应来看,这位姐姐的状况不容乐观。
“哦,小许啊。”
沈婵哈哈一笑:“俺带着陈声去吧!”
白霜行顺势接话,百无聊赖似的,拨弄着耳边的碎发:“我也出去看看吧。花了那么多钱来这儿旅游,我可不是闷头大睡的冤大头。”
薛子真:……
怎么说呢。
这两人,真不愧是朋友。
薛子真轻咳一声:“我也陪着小声,夜里不安全。”
季风临沉默瞬息。
被分配到这个角色,他总觉得别扭,只能不去理会身前的夫妻,垂眸摸摸陈声的脑袋:“别怕,我们陪着你。”
陈声纵然有千百个不愿意,被父母微笑着死死盯着,没过多久就败下阵来,跟着四人出门。
白霜行时刻关注脑海中的情况,让她失望的是,监察系统520一直没回来。
不知道文楚楚那边怎么样了。
季风临猜出她在担心文楚楚,低声宽慰:
“系统没回来,说明bug没被解决——如果文楚楚出了事,它就不会再管那边。”
白霜行笑笑,向他道了声谢。
旅店右侧是沈婵伶仃的茅草屋,左边,则立着一座三层高的小楼。
这会儿月明星稀,镇子里没有人声,只能听见若隐若现的虫鸣。
白霜行走到门边,发现门是虚掩着的。
“陈声,”沈婵问他,“这个许姐姐,变成什么模样了?”
她身旁的小孩脸色惨白,牙齿不停发颤。
出于仅剩的一丝侥幸心理,陈声悄悄回头,望向自家的正门。
门口,一男一女诡笑着站在树下,空洞的双眼一眨不眨。
他们在催促他,快些进门。
“许姐姐……变成了怪物。”
陈声说:“镇子发生变化后,我只见过她一次,她——”
他颤抖不已:“浑身都是血。”
薛子真沉声:“她邀请你来,是做什么?”
“玩游戏。”
陈声的语气里带着哭腔:“她说,她想玩捉迷藏……以前我们经常捉迷藏。”
捉迷藏。
白霜行心里猜出了个大概,与门边的季风临对视一眼。
季风临颔首,敲响大门。
空寂沉闷的夜色里,幽幽传来一阵笑声。
这声笑尖锐刺耳,裹挟着近乎于疯癫的痴狂,仿佛自迷雾中来,倏然刺破夜色——
在虚掩着的门缝里,白霜行瞥见一抹血红。
【叮咚!】
【欢迎各位来到愉快的游戏时间!】
【畅想童年回忆,每一场游戏都能让人乐在其中。一个孩子的小镇生活,怎么少得了游戏呢?】
【许婉知已经迫不及待,开始与你们的捉迷藏了!】
她果然没猜错。
捉迷藏,是白夜里的一条支线任务。
童年游戏听起来轻松简单,但前提是,玩家都是无害的“人”。
而毫无疑问,这是一场与厉鬼之间的捉迷藏。
无边血红涌来,占据整个眼眶。
再眨眼,白霜行出现在一栋房子里。
房屋极大,是类似民国时期的建筑风格,外面有个长满鲜花的庭园。
此时正值深夜,天边的月亮被乌云吞没,只有房子里亮着一盏昏黄的灯。
在她身边,没有其他人。
他们应该被分散在了各个角落。
房中的氛围极其压抑,白霜行四下张望,一眼就发现不对劲。
比起正常的家具,她身边的这些桌椅木柜,全都被放大了不少。
或是说,她的身体被缩小了,大概是原来的四分之一。
这样一来,房屋于她而言更大更宽阔,能躲藏的地方也更多。
夜色四合,四面八方悄无声息。
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这种未知的恐惧最是磨人。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在偌大的屋子里,凭空响起少女的低声哼唱。
歌声幽幽,平添诡谲。
等歌声停下,耳边传来一道喃喃低语。
“准备好了吗?”
“躲藏的时间是一分钟,一分钟之后,我就来找你们了。”
“对了……还有代表你们每个人的布娃娃。”
“布娃娃被我藏在屋子里的各个角落,找到它们,游戏就结束啦。”
【叮咚!】
【一分钟倒计时开始!】
【一场完美的游戏,少不了惊心动魄的挑战。】
【在本次捉迷藏中,挑战者们不仅需要躲避许婉知的追捕,同时,还必须找到藏在屋子里的五个玩偶。】
【每次许婉知寻找的时间共有十分钟,十分钟后,许婉知消失,挑战者们将获得三分钟的安全期。安全期结束后,许婉知再度出现。】
【千万要小心!一旦被许婉知触碰到……输家没有好下场哦。】
捉迷藏,开始了。
陈声茫然无措站在房间里,无边的恐惧汹涌如潮,让他止不住发抖。
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爸爸妈妈,还有他的朋友们……
大家究竟怎么了?
他才不想玩这种古怪的捉迷藏!
然而怕归怕,陈声明白,要想活命,必须遵循游戏规则。
陪在他身边的哥哥姐姐不见了踪影,从规则中的“五个玩偶”判断,他们也在这栋房子里。
虽然很想出去寻找他们,但,时间只剩下一分钟。
如果贸然出去,找不到一个合适的躲藏地点,说不定还没等到与其他人汇合,他就先被许姐姐找到了。
努力让自己不再颤抖,陈声暗暗咬牙,看向四周。
这是一间卧室。
他的身体被缩小了几倍,从现在的视角看去,如同走进巨人国。
窗帘后面太明显,床下是他经常躲藏的地方,许婉知一定能想到。
至于衣柜,就更是孩子们选择藏匿的首要之选,与之相对地,找人时,也往往会从衣柜找起。
心如乱麻,仿佛被一千只蚂蚁爬过,让他焦躁不堪。
要不……床上?
目光停住,陈声眼前一亮。
对,床上。
他的身体被大幅度缩小,体积甚至不如枕头。
只要和枕头躺在一起,用身体横贴着床头,再拿被子整个盖住,晃眼看去,就会以为被子下面只有一个枕头。
这样一来,许婉知不可能特意把棉被掀开。
时间所剩无几,他飞快上床,横躺在床头中央,拉紧被子。
很快,耳边传来熟悉的笑。
“时间到……开始了。”
转瞬间,屋子里灯光突然暗下,由灰蒙蒙的黄,变成血一样的暗红。
被子里安静得过分,陈声不敢用力呼吸,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
扑通,扑通。
若有若无的歌声不停回荡,时间过去不知多久,突然,他听见房门被打开的吱呀声。
有人来了。
须臾间,恐惧感达到顶峰,男孩睁大双眼屏住呼吸,心中暗暗祈祷。
求求老天……快让她走吧。
为什么偏偏选中了这个房间?
吱呀声响如丝如缕,静静溢散在夜色之中。
随之出现的,是碎裂的骨骼与关节彼此碰撞,发出的咔擦轻响。
许婉知,在动。
心跳加剧,犹如鼓擂。
他闻到浓郁的血腥气,眼眶中不知不觉,蓄满滚烫的泪珠。
“在哪儿呢……”
咔擦。
“要藏好哦……有人在这间屋子里吗?”
咔擦,咔擦。
越来越近。
“小声……?你在哪儿?”
一声声,一遍遍,始终没有停下。
透骨的凉意从脚底一直蔓延到头骨,空气宛如凝固,毒蛇一样的阴冷将他浑然包裹。
陈声握紧拳头。
窸窸窣窣的杂音无比真切,他听见衣柜被打开,窗帘被拉动。
最后,咔擦咔擦的摩擦声停在床头。
停顿好一会儿,响声再度响起,朝着门外渐渐远去,一点点消散无踪。
……离开了吗?
陈声被吓得大脑发懵,眼泪不自觉滚落。
两分钟后,他小心翼翼地,抬起一根指头。
男孩动作很轻。
被子被食指抬起,露出不易察觉的一条小缝,仅仅往外面看了一眼,惊惧感便一拥而上,令他止不住战栗。
房门大开,四面八方尽是红色灯光,像极暗沉的血渍。
房门外的走廊上,正趴着一个女人。
没错……是“趴”。
许婉知的四肢如同碎裂,呈现出骇人的扭曲状态,而她整具身体匍匐在地,好似一只血色的蜘蛛。
她背对着房间,四下张望,头颅黏在脖子上,转动时,发出咔咔声响。
如果他刚刚藏在床底……只要许婉知把门打开,就会和他四目相对。
想到那时的情景,陈声头皮发麻。
“在哪儿呢?”
她向前行进一步,在暗红色的世界里,发出痴痴的笑:“……在哪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