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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下,命人奉上温好的酒“天寒,喝盏酒暖暖身子。”
谢拾饮过温酒,听他问道“谢兄何时来的应天府”
“也是凑巧,昨日方至。”
谢拾觉得这没什么不好说的,又将自己去岁中湖广解元,年后出门游学之事一五一十道出。
钱致徽双眼一点一点地瞪大。
大齐两京十二省,每科只十五位解元而已,自己眼前居然就活生生立着一位,且中举之时年不过十五饶是他知晓谢拾天赋异禀、前途无量,可这天赋兑现得未免太快,无量前途也来得未免太早了罢
亏他中了举还沾沾自喜,惦记着昔年的比试说不定还能继续。万一谢拾懈怠了呢
罢了,罢了,人和人真不能比好在自身并非毫无优势,譬如一手炉火纯青的画技。想来他投入习画的时间谢拾都用来研读经典了,水平远胜于他也是应该的。
钱致徽自我安慰一通,总算心平气和。他邀请谢拾
一观自己新鲜出炉的画作,说话间满是欢喜“我本欲描摹寒冬之肃杀,念动之间却突生他念,化冬色为春光。”
而这幅画作竟是出乎意料的好。
外界分明是草木枯黄,霜雪满天。画中却是草长莺飞,大江如练。外界分明是“千里黄云白日曛”,画中却是斜阳晚照直令人生出颠倒错乱的梦幻之感。
谢拾走到近前细细观摩,良久,他赞道“钱兄于画道已是登堂入室矣”
言罢,他很是专业地从技法上对这幅画作赞了又赞,末了又耿直地指出些许不足。
只听评点便知他绝对是懂画的。
钱致徽又一次大受震撼。
他还记得当年的谢拾,虽然提出过不少新颖的观点让他颇为动容,但于画之一道却是完完全全的门外汉,哪里懂得这些复杂高深的技法就连夸赞都十分简单直白。
而今如此天翻地覆的变化,若说谢拾本身没有一定的绘画水准,钱致徽绝不相信。
他怀着复杂的心情问了出来。
谢拾爽快点头“君子六艺我这几年都有修习,不过画技与钱兄相比还差许多。”
说到这里,突然想到当年的钱致徽似乎十分崇拜观澜居士,即何训导,谢拾补充道“授我六艺的先生正是观澜居士。”
“”钱致徽瞳孔地震。
他心情复杂地开口“当日就知观澜居士赏识于你,想不到你竟拜他为师了么。”
他心中波澜起伏,难以自控,只能反复念叨人和人不能比,人和人不能比
却听谢拾摇头道“那倒不是。是观澜居士成了府学训导,诸生皆可听他授业。”至于对他的额外看重乃至开小灶,还是别告诉钱兄好了,免得友谊的小船被打翻。
钱致徽整个人从头到脚都灰了。
“府学诸生皆可听观澜居士授业”他喃喃念了一句,心中突然生出万分懊悔,“我要这国子监监生身份有何用”
倘若时间能回转到六年前,他一定要死乞白赖留在襄平,想方设法考入府学中去。
转念一想,谢拾既然是得了观澜居士亲自指导,难怪于画之一道诸般见解如此高明。他立刻将谢拾方才的评价重新在脑海中回忆一遍,确保一字不漏、一字不差。
往好的方面想,他这不就相当于间接得到了观澜居士的指点吗况且谢拾在应天府这段时日,他还能日日向其请教
钱致徽看向谢拾的目光瞬间雪亮,仿佛在看一只毛很厚、可以薅很多次的大肥羊。
既然都有了表字,钱致徽索性以字相称“知归初至应天府,人生地不熟。难得他乡遇故知,不如就住到我府上罢。”
换作是旁的相识不久的朋友,谢拾多半是要拒绝的。钱致徽却不同。彼此相处时间严格来讲并不长,但终究相识在最淳朴的少年时代,这份交情一般人难以相较。
他一口答应下来“如此甚好。我还担心应天府物价腾贵,就要一贫如洗了呢。”
这话自然是说笑的。
二人又饮了几盏酒,边喝边聊。交谈间提及这几年彼此的情况,生疏感一扫而空。
雪渐渐小了,云层散去。
丝丝缕缕阳光自天穹直照而下。
两人起身准备下山。
钱致徽正要将画卷收好,手上动作突然一顿,他转头,兴致勃勃地提议道“当年青云观中,犹记得我做游仙图,知归亲笔提下游仙诗今日不妨重温旧梦”
谢拾朗笑一声“善”
“不过今日无诗,唯有一词。”他提起笔来,几乎不假思索,文字便跃然而出。
“晚日金陵岸草平,落霞明,水无情。
六代繁华,暗逐逝波声。
空有姑苏台上月,如西子镜照江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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