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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两件更新替换,但因为是同一风格于是几乎不能被发现。唯独窗棂退色的木质显示了时光之流逝——又一个证据表明身在梦中,虽然他发现此刻似乎已经并不真正在乎。
费迪南·罗斯切尔德轻敲了房门,在“自己”——那个镜中人的身体一声示意的轻咳后,有人走了进来。
他惊讶地发现那是他的长兄,菲利普。他看上去比料想的老得更多。如果说镜中人的“自己”看上去比真实年龄大了十岁,那么菲利普·葛雷特巴赫比他真实年龄衰老的程度至少是二十岁。他有点不能理解长兄的辛苦,毕竟葛雷特巴赫—爱纳森银行机制健全,多年来各项功能始终运转良好;而通常人们是不会轻易和银行家发生矛盾冲突的——因此必然是有什么菲利普深深困扰、通过葛雷特巴赫的关系网也难以解决的棘手问题。但是,对自己?一个虽然顶了大使名号,但归根结底仅仅一名魔法部的小职员?
“你想错了,莱因哈特……葛雷特巴赫伯爵先生。”
菲利普的声音很平静,帮助他没有吃惊地跳起来。他花了几秒钟才真切地明白所谓“伯爵先生”称呼的正是那个一脸冰冷、淡漠表情的“自己”。
“最后百分之七的股权,交换噶克的自由——我不会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儿子被送进纽蒙迦德。”
他恍然大悟。尽管对细节远不清晰,这已经足以他猜测到“自己”的回答:“虽然我并不认为底斯伯克堡是什么更有名誉的地方,但既然是你的希望,我会安排。”
“非常感谢……伯爵先生。”
放下那卷薄薄的魔法文书,菲利普在行礼后迅速离开。他很好地掩饰了眼底一闪而过的恶毒和忌恨,可惜对于在葛雷特巴赫大宅共同生活了三十年(或许是四十年,对于这个梦境来说)的兄弟来说,这种掩饰的作用微乎其微。
“埃马努埃先生,伯爵阁下。”
听到罗斯切尔德先生通报的时候他本能地皱眉——相对于两位异母兄长,反而是一母所生的兄长埃马努埃给他制造的麻烦、不快乃至伤害要多得多。他立刻想起了埃马努埃主笔的那些报纸,针对黑发好友身世的那些中伤……
“你是个混账,莱因哈特!无耻的小人,该下地狱的诈骗犯!”和菲利普一样老态毕露的埃马努埃·葛雷特巴赫冲进门来,差点将管家先生撞倒。“是你,是你设的圈套!你玩弄了所有人,根本不在乎那其中还有姓葛雷特巴赫——”
他冷了脸,也看到“自己”瞬间阴沉了表情。埃马努埃的指责让他想到了佩弗利尔联合自己,针对安得列·佩特森和“蒙斯塔顿”那次普林特合剂配方偷窃泄密的成功反击。在许多人眼中黑发好友无疑是给佩特森设下圈套,从而名正言顺将其从家族产业决策圈中踢除。而此刻——
“……冷血无情,心狠手辣的杂种……”
“罗斯切尔德先生!”
管家立刻以一种绝对不符合年龄的敏捷上前,“是的,阁下。”他轻松地反剪了埃马努埃的手臂,将一惊闭嘴旋即又破口大骂的男人扭出客厅去。这种简捷洗练的处理方式极大平复了他的愤怒,因此他看到“自己”可以用正常的面孔迎向这一天前来的第三位兄长,继承了阿拉冈传媒帝国的卡尔·葛雷特巴赫。
“我看到了菲利普和埃马努埃……所以,恭喜你,莱因哈特?”
他的次兄用一种他之前完全没有听说过,但是作为“自己”又极度熟悉的,混合了惊惶、敬畏和谄媚的声音开口。“这是一场大成功,莱因哈特!值得大书特书!我已经空出了版面、最好的位置!《葛雷特巴赫家主大义灭亲,清除家族内寄生虫》,这个标题是不是还不够响亮……”
“不,卡尔。”他发现“自己”的声音几乎全无感情,心绪的牵动相比起刚才的菲利普和埃马努埃来远远不如。“噶克依然姓葛雷特巴赫,他被投入监狱的这种事情难道值得大肆宣扬?”
“哦,不——我的错!我的失误……天哪!”
“自己”挥手打断次兄的惊惶失措,语无伦次,“你并没有什么版面富余,不是吗?”
卡尔·葛雷特巴赫愣了一下:“啊……呃,是的,没错!”
“那么事情解决了——所以为什么你还在这儿,不回你的办公室去监督报纸和杂志印刷?”
话音未落,卡尔就一溜烟的离开。他对“自己”叹口气:那张脸上鄙夷又无力的表情,他想自己真的非常熟悉。
管家先生再一次出现在门口。“阁下。”
“罗斯切尔德先生?”
“索菲娅夫人希望您到温室,和她一起喝下午茶。”
对于母亲温情的记忆,让他(还有那个“自己”)快步离开客厅,毫无留恋。
※
“我知道你已经决定去英国,莱因哈特。”
索菲娅·贝兹斐拉·葛雷特巴赫坐在她那把惯用的雕花靠背椅上,专注地调制着牛奶和茶。时光给予了这位美人真正的厚爱,就连丈夫的去世也似乎不能在她身上留下任何痕迹。
他看到她的身边,那把通常是自己坐的椅子上,坐着他的幼弟,比起“记忆”来少了一团孩气、多了沉稳成熟的马克西米利安·葛雷特巴赫。
“带马克西米利安一起去吧。”母亲说,“英国……至少是整个魔法伦敦的重建,你弟弟可以有机会做些实在的事情。”
马克西米利安在母亲的说项、兄长的应允下心满意足地离开。他看到在那个年轻人眼里,一旦成功就可以被称为“雄心”的野心勃勃。
……
“为什么?”
“因为你是天生骄子,莱因哈特。”伯爵夫人语气平静地回答,“你选择了这个,你也得到了当年所求。做一个彻彻底底的贵族,做一个彻彻底底的葛雷特巴赫——人的选择总是要付出代价。”
“没有朋友,没有亲人?”
“这一条道路……最终没有。”
“Nein。”
※
他醒了过来。
“莱因哈特?”脚步声快速临近,有人俯身向前,随即一双祖母绿般的眼睛充斥了视野。“噩梦?”
是阿尔法多……
他目不转睛。
哈利·格林德沃·佩弗利尔稍稍拉远了距离。“一杯睡前饮料不该对你有这个效力。”他在微笑,“所以是生日晚宴某些食物相互作用,造成了这一难得的结果?”
“不是噩梦。”金发蓝眸的青年,莱因哈特·葛雷特巴赫突兀地说。“只是另一种最真实的可能。”
绿色的眼睛显露出不解。“可能?”
“但人真正的道路只会有一条。从我们相遇那一天起,阿尔法多,你就在这里。”
“莱因哈特?”
“圣诞节你要回去柏林,去纽蒙迦德?”
哈利·佩弗利尔彻底挑起了眉,“你真的睡糊涂了吗,莱因哈特?我确定之前我们已经讨论了这个,而且得出了结论。”他伸手,迅速不容闪避地覆上金发青年的额头,“有点温度……就知道会这样!”格林德沃年轻而杰出的家主起身,如上了年纪的老妇人一般轻声嘟囔,“洗完澡后不立马擦干头发……我该随着你去,大病一场才知道厉害……”
他对着友人匆匆忙忙离去的背影无声地大笑,直到迸出了眼泪才猛然捂住面孔:最真实的梦境,最真实的另一种可能——他不能否认如果没有……十年前的他,会踏上阿拉冈·葛雷特巴赫,同时也是每一代葛雷特巴赫伯爵的道路。
但是——
“最轻程度的感冒药剂,没有讨价还价,没有其他选择,一口喝掉然后睡觉。这样六个小时后,你还有机会参加平安夜晚宴。我确定你不会想在今年的最后一天收到的不是圣诞礼物,而是关于年龄和感冒问题的讽刺挖苦嘲笑——特别当它们来自安东妮德?”
他抬起眼,由衷地微笑起来。
此世、此时、此刻,莱因哈特·葛雷特巴赫的人生已然明亮和开阔。
*注*
《代尔夫特风光》,17世纪,荷兰著名的风景画家弗美尔所作,描绘故乡代尔夫特小城风光。现藏于海牙莫里斯皇家绘画陈列馆。这幅画的最大特点在于和谐稳重,不但其结构、空间、色彩极尽精妙,其情韵、气氛和格调更是达到完美的境地。
《莫特枫丹的回忆》,19世纪让-巴蒂斯特-卡米耶·柯罗的作品。柯罗为法国写实主义画家中最年长的一位,商人出身,然而天性宽厚,大量资助画家朋友及其家属,为他赢得了普遍的敬重和爱戴。他的艺术生涯开始得较晚,早期作品主要描绘意大利风光,速写风格,类似印象主义绘画。这一类作品颇受专家推重。晚期作品以法国风光为主,笔法轻灵、色调柔和,景物仿佛有薄纱笼罩,极具梦幻美感。后一类作品深受大众喜爱追捧,柯罗名气由此而来,因此伪作大行其道。《莫特枫丹的回忆》作于柯罗68岁,是他后期风景画的代表作。基调高雅、宁静而空灵,笔法飘逸,色彩极其梦幻。
马克斯·贝克曼(1884—1950),德国杰出表现主义画家。绘画观念和风格受到一战影响,作品借助吓人的形象和变形处理,使得人肉体和精神的痛苦得到富于表现力的传达,具有深刻的现实色彩和社会批判倾向。后因为纳粹势力大肆批判,贝克曼被迫离开法兰克福美术学院,移居荷兰阿姆斯特丹;1947年前往美国,在华盛顿和纽约教学直至逝世。
Nein,德语,N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