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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2年1月12日,傍晚。
戈德里克山谷。
这是英国最著名的半巫师聚居地。这个位于英格兰西南部的小村庄是伟大的巫师,戈德里克·格兰芬多的出生地,同时也是巫师金匠鲍曼·赖特打造第一个金飞贼的地方。村庄小教堂后面的墓地里墓碑上刻满古老巫师家族的姓氏。它们的主人生前在魔法世界几乎个个声名显赫,但此刻,他们和那些麻瓜邻居一样,都安静地沉睡在泥土和积雪之下。
这座小教堂位于村子中心——确切地说,村子的中心是一个小广场,教堂位于广场的北方。广场中央有一个战争纪念碑状的建筑,被半掩在还没有撤去的圣诞树后面,周围张挂着彩灯。天还没有完全暗下去,但彩灯已经亮起来。它们发出的光芒与教堂的彩绘玻璃彼此辉映着,仿佛珠宝闪烁着光辉,投射在广场上被人们踩了一天而压实了的,硬邦邦、滑溜溜的地面上。
广场周围的几家店铺正在打烊,店主将相熟的老顾客一直送到门口才笑吟吟地道别。人们走向不同的方向,他们的面孔被街灯短暂地照亮。最后一位离开的邮局职员锁上铁门,随后穿过广场走进对面的酒吧。酒吧门开关时传出里面片断的笑声和流行音乐。而像是应和一般地,小教堂里钟声响起,随后里面的人们唱起了颂歌。
一阵魔法波动,伴随着空间扭曲造成的轻微的空气振动。随后一个穿亮紫色斗篷的高个儿男人出现在广场边的街道上。他的出现显然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一对年轻的麻瓜夫妇手挽着手从他身边经过,他们的脚步甚至没有为身边突然多出一个人而稍微顿上一顿。
而高个儿男人也没有对这一点感到惊讶。他伸手整理了一下斗篷,将兜帽掀到身后,这个动作使得可以看到他留着长得足够塞进腰带的银色的胡须和头发,也可以看到他里面穿的是一件黑色的长袍,上面似乎有许多银色的星星在闪烁。他的靴子是大红色的,皮面上配着崭新的、铮亮的黄铜搭扣,鞋跟至少有两英寸高——这样的鞋跟让人的第一感觉是走起来的时候一定会噔噔噔直响,特别是在此刻这种被踩得相当硬实的雪地上。然而高个儿男人动作却异常地轻巧……他穿过广场,走向广场中心的纪念碑,脚下没有发出一点儿声音。
当他走近那块纪念碑的时候,它起了变化——不再是一块刻满名字的方尖石碑,而是变成了三个人的雕像:一个头发蓬乱、戴着眼镜的男人,一个长头发、容貌美丽善良的女人,还有一个坐在母亲怀中的男婴。雪花落在他们三个的头顶,像松软的白绒帽。
高个儿男人在雕像前抬起头来。他凝望着那对年轻夫妇的面庞。他的目光随后转向女子怀抱中的婴儿,注视着婴儿快乐的面容和光洁的前额……一声轻轻的叹息从银色的须发间逸散出来。
他在雕像前安静地站立了约五分钟,然后才向教堂的方向走去。当他走过广场和教堂间的街道,雕像变回了战争纪念碑。
高个儿男人走近教堂。他可以听到颂歌的歌声越来越响。然而他并没有走进礼拜堂,而是走向教堂背后。墓地入口的窄门在他面前悄无声息地打开了,就像是有一只看不到的手将它推开。男人站在门口,看到面前滑溜溜的小径,以及小径两边未经踩踏的深深的积雪。
又是一声叹息逸出,但更轻,同时也像是随着叹息,人的心头放下了某些沉重的东西。男人从雪地上穿过去,贴着明亮窗户下的阴影绕向屋后,身后留下深深的沟印。
教堂后面,一排排积雪的墓碑伫立在淡蓝色的银毯上。彩绘玻璃在雪地上投下耀眼的红色、金色和绿色光斑,这些点缀让墓地看起来也稍稍多了些生气……不那么恐怖阴森。他以一种很轻也很快速的步伐向墓地深处走去,掠过一排黑色、青色的大理石雕刻的墓碑,最后停在一座白色大理石雕刻的墓碑前。
不需要凑得很近就能看清这座墓碑上的铭文,因为它似乎在冬夜中微微发光:
詹姆·波特莉莉·波特
生于1960年3月27日生于1960年1月30日
卒于1981年10月31日卒于1981年10月31日
最后一个要消灭的敌人是死亡。
“最后一个要消灭的是死亡……”在舌尖上轻轻念动着这句话,他向墓碑深深弯下腰。随后他站起身,拂去了几乎和白色大理石混为一体的积雪;又将手伸进了紫色斗篷的口袋,在口袋里翻找了几秒钟后,将一束冬青和百合的花束轻轻放到墓碑前。
“保佑那个孩子……虽然这并不容易,但是保佑他。”
明亮的蓝色眼眸凝视着墓碑,男人用恳求、同时又像是自言自语一般的口吻低声说道。而后他直起腰,转身,向相隔一排的墓碑走去。
他的脚步开始变小,并且,越来越慢。但到最后他停在了一块黑乎乎的石碑前。
不必弯腰低头,高个儿男人,巫师阿不思·邓布利多也可以在头脑中清楚地描绘出墓碑的图形和上面的铭文——在那块结冰的、青苔斑驳的花岗石上,刻着坎德拉·邓布利多的名字和生卒日期,以及她的女儿阿利安娜的。还有一句格言:
珍宝在何处,心也在何处。
邓布利多深深吸一口气,这世界上总有些事情比面对十二条发了疯的火龙更艰难。他向母亲和妹妹的坟墓深深地弯下腰去,并将一束白色鸢尾和马蹄莲的花束放到墓碑前——
他的动作停在了半空。邓布利多惊讶地发现,在墓碑前方躺着一只小巧的花环:不是那种通常的、随处可见的圣诞花环,可能由任何一个到这里扫墓的麻瓜或者巫师偶然留下;而是用金针草和葫芦花编织的花冠,可以为圣亚尔加迪斯祈祷纪念的诚恳奉献——圣亚尔加迪斯之花,象征纯洁的花朵,同时也是出生在1月12日的阿利安娜的生辰花。
邓布利多可以清楚地听到自己心脏的跳动——对于一个老人而言,它跳动得过于剧烈。
风从墓园上方刮过。
邓布利多没有动作。他没有改变姿势,尽管伸着手、半弓着身子僵在半空的样子很奇怪,而且对于身体来说也是一种不小的负担。他也没有发出声音,当他听到慢慢停歇的风声中有皮靴踏过积雪,速度不快但沉着稳定地向自己走来。
一双深棕、近乎于黑色的皮靴进入邓布利多的眼帘。随后是一只手,从深蓝色的、绣着金丝刺绣的斗篷下伸出来。这只手纤长而骨节分明,不健康的、缺乏血色的苍白皮肤紧紧裹在上面,显出一种令人刺目的瘦削。然而这只看起来瘦削的手却异常有力,且透露出手的主人的强烈意志——邓布利多看着这只手轻巧但坚定将花束从自己的手中抽离,与那只花环并列地放到坎德拉·邓布利多和阿利安娜的墓碑前;然后扶上自己的手腕,带动自己的身体慢慢直起,直到时隔46年之后,盖勒特·亚历桑德罗·格林德沃的面容再一次跃入自己的双眼。
金发蓝眸的巫师松开了握着邓布利多的手。但是盖勒特·格林德沃并没有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他转头凝视墓碑:“……珍宝在何处,心也在何处。”
“心也在何处。”邓布利多低声重复,他的目光同样转向了母亲和妹妹的墓碑。
“好久不见,盖勒特。”
“你也是,阿不思。”
***
“我简直不能相信,你们两个像傻子一样站在雪地里整整三个钟头,把自己冻得感冒,但结果除了问好之外其他一句话都没有说!”
巴希达·巴沙特一边唠叨着一边在房间里走来走去。她非常矮小,佝偻的身子、青紫带斑的指节和眼窝四周深深的皮肤皱褶都强调出她的年龄。然而这一切显然都不能阻止她做某些什么的强烈意愿。她迈着蹒跚的脚步在房间里到处搜寻蜡烛、毛毯或者其他自己希望找到的东西,然后抱着这些摇摇晃晃地回到壁炉前,将它们堆到一只不大的茶几上。
“孩子……毫无疑问。无论到什么样的年纪,个头儿有多高,男孩始终都是男孩……”她唠叨着,从茶几上那一大堆里翻出一只带盖子的玻璃杯和一方手帕,“拒绝量体温……呔,就算我用手都知道你们烧得不正常!所以现在你们没有权利再拒绝一只冰袋——巴希达还没有老糊涂,她知道现在什么对你们最好!”
壁炉前,阿不思·邓布利多和盖勒特·格林德沃分别躺在一张躺椅上,身上盖着柔软温暖的毛毯。对视一眼,两人都从对方蓝色的眼睛里看到了强烈的郁闷和无奈:在这样的年纪被当成不懂事的孩子照料,这毫无疑问是一生仅有的尴尬经历;但面对巴希达·巴沙特,无论是从哪个角度——年龄或是辈分,除了接受她的慈爱和关怀,他们都没有其他任何选择权利。他们现在只希望去厨房配制简易的感冒药剂顺便煮热茶的哈利·格林德沃·佩弗利尔,能够快一点返回到起居室——现在只有他才能安抚住巴希达亢奋的神经,让她从亲人故旧相见的惊喜和对这些“年轻人”“向来”缺乏宽容圆滑的处事的担忧和气恼中平复过来。
梅林、盖拉德丽,或者其他什么神明听到了他们的心声:黑发绿眸的青年很快带着托盘出现在房间门口,因此他得以及时阻止巴希达将一块足有鬼飞球大小的冰块直接放到阿不思·邓布利多的额头上。
“能把装砂糖的糖罐拿给我吗,巴希达?我不知道它放在哪儿。”
“糖罐?”年老的女巫立刻停下动作,她急匆匆地穿过房间前往厨房,甚至没有注意到佩弗利尔用一个无声的漂浮咒接住了她随手放开的那块冰。很快走廊上传来她的脚步声,然后厨房里发出一阵翻找东西的轻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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