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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君怀琅抬头看着他,就见他一步步走来,提起衣袍,便在他身侧坐了下来。
“都发出去了?”君怀琅问道。
薛晏点了点头。
君怀琅叹了口气。
“粮草虽多,却也只够他们一顿饭的吧?”他问道。
城南的流民有上万人,都是拖家带口,多的是老弱妇孺和伤员。那几大车粮草摆在数量这般庞大的流民面前,不过杯水车薪。
“最晚后日,官府的粮草就会派下来。”薛晏说。
他顿了顿,接着道:“但仍旧不够。金陵府库与长安无法相比,每年留下入库的钱粮也有定数。派出来的钱粮,最多再管十日,就又会告罄。”
君怀琅听着,神色也渐渐沉了下去。
“不可如此。”他说。“这堤坝,少说要修四五十日,更别提城北还要重新修整,让他们重新安家。光靠官府的这些粮食,是会饿死人的。”
薛晏嗯了一声:“你父亲已经上奏,想来要不了半个月,长安就会分拨银钱粮草来。”
君怀琅点头。
但紧跟着,他又若有所思道:“但是,每次都城往地方上派粮派钱,经过各个府衙关卡,都会被层层盘剥。这一次,会不会也是如此?”
薛晏坚定地点头:“会。”
不仅会层层盘剥,想来那物资刚出长安,往东运抵山东的运河,就会被扣押下去。
因为山东的知府,早就被许家换上了自己的人。
在这个节骨眼上换人,还换了个无关紧要、刚入他们麾下的官吏,那定然是要牺牲那人,来走一步险棋。
只要那知府寻由头将粮食扣下,那江南之急就会更为严重。他再留下大半,将剩下的运来,一进金陵,由郭荣文交接,按照原本的数量登记入库,那么这一路上,经手物资的,就全是许家的人。
而那些被扣留下来的钱粮,在这个过程中,便蒸发了。
届时,金陵粮草不够,难以赈灾,那这其中的空缺,就是永宁公和沈知府的罪行了。
如今许家要做的,就是将领命运送物资的官员安排为自己的人,就足够了。
听到这话,君怀琅的神色有些紧张。
“那该怎么做?”他问道。
钱粮按着皇上的旨意发下来,他们拿到手里数量不够,再去回禀、彻查,时间根本来不及。到时候赈灾不及时,吃这个暗亏的,只有江南的官员。
他看向薛晏,就见薛晏也在垂着眼看他。
周遭一片昏暗,不远处营地中的灯火一片暖光,照在了他浅色的琥珀色眼睛里。
薛晏淡淡笑起来。
“什么都不用做。”
他抬手,将君怀琅的后颈一按,就把他的脑袋顺在了自己的肩上,让他靠住了。
君怀琅眼底的那片乌青,他可看得清清楚楚。
长安来的小少爷,从小锦衣玉食,半点重活都不会碰,更何况像这几日这般宵衣旰食、日晒雨淋的。
这都不是他应该受的罪。
君怀琅挣扎了几下,都被薛晏压制了回去。他本就劳累,此时也没什么力气精力了,挣扎不开,就干脆由着薛晏。
那肩膀又硬又结实,散发着沉郁的檀香气息,不过几个呼吸间,君怀琅就觉困意渐渐涌了上来。
眼皮也开始沉。
说来有意思,身侧这人,明明通身戾气,杀人如麻,可他偏偏在他身侧时,最是安心。
那是一种难以拒绝、也根本否认不了的安心。
“……什么都不做,岂不是坐以待毙?”他叹了口气,睫毛也不由自主地垂下去。
面前的炊烟和灯火,都散成了大片模糊的暖黄色光晕。
薛晏淡淡一笑。
“不用你做。等下了圣旨,我亲自带人去,将粮草押回来。”他说。“调出国库多少,我就送回来多少,少不了一粒米。”
君怀琅不由得轻声笑了起来。
“我信你。”他说。
薛晏的嘴唇也不由得勾了起来。他垂眼看向君怀琅,眼睛里是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温柔和暖意。
片刻后,他又想起一事,顿了顿,主动承认道:“今日带来的这些,是我从郭荣文手里买来的。”
君怀琅闻言,有些诧异地抬起头来:“嗯?”
就见薛晏点了头:“嗯。让他清点府库,他就将这些粮食偷偷运出,全拿去卖了。”
君怀琅的瞌睡都被惊没了。
“那,那些钱去哪里了?”他问道:“莫非又送去了京城?既然如此,定要让他在钱没有脱手的时候,给他抓个正着。否则,到时他两手空空,又死无对证了。”
薛晏低声笑起来。
“钱确实不在他手里了。”他说。“不过,也不是死无对证。”
君怀琅不解:“那去了哪里?”
薛晏对上他的目光,就见君怀琅正紧张又认真地看着自己。
他笑出了声,抬手用手背轻轻拍了怕他的脸颊。
“过两日,我带你去个地方。”他说。“去了你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