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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
她更愿意记得他一直以来的好处。
“没想过吗”
这个回答,似乎比林如海认为的最坏的答案要好。
但他的心却揪得更紧,却更觉茫然若失。
没想过,就是没有过任何期盼。所以才不会恨,也不会怨。
窗外,晴空湛然。
这苍茫天地,会因为他林海没有儿子、没有更多的孩子,就日月颠倒,风云停转吗
自是不会。
这早就想明白的道理,为什么孩子一来,又冲昏了他的头脑,让他混沌、迷茫起来
“太太不想生,以后,我们就不生。”林如海放松地笑,“我和太太有玉儿,有他,就足够了。”
“是吗”
饱受折磨,期待了整整半年不,甚至许多年的结果就这么轻轻放在她面前,江洛却不敢伸手。
她再次向他确认“真的吗”
她问“你是认真的吗”
“真的,真的。”林如海一次次重复,“我是认真的,出口无虚言。太太信我,信我,好不好”
“我”江洛抓住一个关键的问题,忙指着肚子问,“若她是个女孩儿,你不会失望吗”
林如海一手碰她湿润的脸,一手轻抚孩子所在的位置,笑道“我不是圣人,当然,很可能会失望吧。”
江洛的眼泪一滴一滴砸在他手上。
“但”他抬头,双手捧住她的脸,吻去她的泪,“我更想我们一家人,我和你,能一直走下去。”
“我们一起长命百岁,”他的声音也发抖,“我们白头偕老,好不好”
“好啊”江洛怔然抱住他。
一起长命
百岁,白头偕老吗
可他会不会、会不会
“若你今后后悔了,”江洛似是浮在半空里,平静地听自己说,你答应我,你先告诉我,我不拦着你找别人heihei”
“我不会找”林如海轻咬她的脸,恨道,“你怎么就不信”
“可我怕啊”江洛吃痛皱眉,却变得理直气壮,“我怕你后悔却不说,那不是误了我们两个吗”
“你”林如海气得想笑。
“那你就等着看吧”他发狠说,“看到一百岁的时候,谁输谁赢”
“真能活到一百岁,你还和我计较这个”
“不行”林如海强忍着背过身,“现在不能”
“你轻一点试试”江洛抓他的手。
浅尝一回,睡了半个时辰。
起身正将黄昏。
江洛撇下林如海,到蔷薇院看张夏萍三人。
她怕她们受惊吓惊惶不安,她们也怕她这一日吃了苦。
四人聚在廊下,先互相把对方看了个遍。
“她总不肯说昨夜怎么了,发的什么疯。”魏丹烟小声抱怨着张夏萍,“她不是给太太惹祸了吧”
“你们放心,没有。”江洛迈入她们现在一起住的西厢房,“是她帮了我一个大忙。”
帮她找回了面对一切的勇气。
“但昨晚的事,你们也别再提了。”江洛笑,“都过去啦”
她不怕人说,但林如海绝对不想听到任何人再议论。
也要顾着夏萍。
“姨娘半夜突然闯入太太老爷房中”,传出去绝对不是好名声。
江洛坐到榻上,先看张夏萍擦伤的手、膝盖和小腿,问都用的什么药,又看她练的字。
“太太”看太太颦眉,张夏萍心里慌,“我真没懈怠每日都练字至少两个时辰呢”
“还是得加紧练呐。”江洛决定就不进行打击教育了。
想起太太让她练字的因由,张夏萍仍觉心颤“太太,我会加紧练,但你”
“我好了。”不好在魏丹烟和许静雨面前说太多,江洛只是重复,“真的好了,你看”
细看之下,太太的神情果然和往日不相同了。
太太的眼里又开始发光了
张夏萍高兴得在袖子里攥拳。
但江洛还是写好了遗信,亲手交给林如海。
见她没拦,林如海沉默打开看。
是关于家中姬妾和正院丫鬟的安排。大约都是那日她说过的。
“给你的、给黛玉和这个孩子的,还有给嫂子的,我藏起来了。”江洛笑道,“真出意外,我再告诉人在哪。”
林如海不愿她说这等不吉利的话,江洛却反过来也拦他,笑问“难道你希望我真出了事,只言片语都不留下吗”
林如海无言以对。
她的肚子一天天吹起来,他每一日都比前一日更加担忧。
江洛却反而放轻松了。
一生只这一次,过去了就是过去了,不会再有下一次。
那就精神饱满迎接这个考验吧
七月二十六,她完成了第六卷。
八月十四,赶在中秋前,第七卷送入宫中。
九月初八,重阳节前,第八卷初稿完成。
当日,话本和戏本的第三卷也正式开始售卖。
从二月初二开始,到九月初八为止,共七个月零七天,直译本共八卷正文加注释近百万字,初稿全部完成。余下校对、精修等工作,都可以慢慢来,整合后一起出合集版。
江洛的孩子也进入了第九个月。
林如海出宫到家,说老圣人极是赞赏了江洛,今次又赏下一根老参,是三百九十年份的。
他口中说着“老圣人隆恩赐下”,但看那根参的眼神,却似在看阎王亲手送来的催命符。
太有意思了
江洛肚子太大,生怕把孩子笑出来,只好笑一会,缓一会,再笑一会。
但这孩子没有这么容易出来。
预产期在十月初,许院判说,当在十月初十左右。
林府上下在九月中旬就进入了全面戒备状态,可直到十月中旬,江洛还是没有一点要生的感觉。
林如海都开始一天三次拜佛了。
不是江洛拦着,他还要发愿去寺里塑金身。
江洛“有那闲钱,你去盖育幼堂救几个孩子,不是更积德积福佛祖菩萨还贪咱们这点东西”
封建迷信可以有,可给封建迷信花太多钱就算了吧
林如海深觉有理,已经令银库拨出银两,在家里挑择人手准备办此事了,只不让江洛多操心半点。
孩子总不肯出来,他有时一整夜都睡不着,便是睡着了也会惊醒,要先摸一摸江洛还在不在。
看她是不是还活着。
短短几天,魏丹烟、张夏萍、许静雨和正院丫头们的脸都瘦了一圈。
林黛玉第一次上课走神,被毛先生告诉了林如海。
林如海没有教训女儿,只是同她说“太太会没事的。”
林黛玉也只是重复“太太会没事的。”
到了十月二十,不仅谢家等近亲好友家接连来人看视,沈夫人还暂送了自家两个伺候过她自己生产坐月子的婆子给江洛使唤,连宫中赵太后、李皇后都派来女官垂询,问怎么还没听见好消息。
得知是江洛迟迟不发动,赵太后也赐下宫中有接生和照顾孕产妇的经验的女医女官照看。
许院判医术再好,终究是男子,在这时代看诊孕妇有许多不便,但宫中女医便不同了
江洛诚心谢恩,立刻就请两位女官住进后罩房,拨几个稳妥丫鬟服侍。
两位女医将江洛身体内外检查一遍,
得出结论只是孩子没到出来的日子,余下没有问题。
江洛就继续按自己的节奏起床、吃饭、工作、活动、休息,还要时不时宽慰一下林如海、黛玉与众人的心。
但她的宽慰,嗯不太奏效。
因为他们都露出了“竟然让太太反过来担心我,太不应该了”的表情。
在几乎千人关怀、万众瞩目之下,大齐永泰三年,十月二十六日下午。
江洛正与丁先生和文锦讨论一个词语的具体翻译,突然觉得肚子抽痛。
她放下书,扶住肚子,另一手握住魏丹烟,看向随时陪伴她的两位女官。
她还能笑出来,字句清晰地说“我好像要生了。”
生产的过程,若说顺利,倒也还算顺利,因为没用上任何一根参。守在院中的许院判也没有出手的机会。
但那种铺天盖地、几分钟到一两分钟就来一次的剧烈疼痛,那种痛到甚至恍惚间认为不如去死的感觉,那种尊严尽失、任人摆布的羞辱,江洛绝对、绝对不想再品尝一遍。
她生了一整个晚上。
宫中女医们不让林如海进产房,江洛也不在意他在不在身边。她也不关心黛玉、夏萍和其他人该多么焦心。
除了自己和这个孩子,她都不在乎了。
她只想尽快结束这种非人的折磨。
终于,她身下一轻。
两位女医接住孩子,剪脐带看胎盘江洛只是力竭神危,昏然欲睡。
她已经痛到麻木了。
孩子的啼哭声随着第一缕晨光升起。
窗帘没遮住的角落,阳光在玻璃窗上闪动。
“就叫昭昭吧。”江洛突然心有所感。
“太太,什么”魏丹烟陪了一整晚,此时孩子终于落地,她也有些恍惚,便没听清。
“孩子,小名,就叫昭昭。”江洛重复。
不论是女是男,是聪明是愚笨,是健康是虚弱,抑或甚至身有残缺都叫“昭昭”。
愿她像阳光一样带来新的希望,而不是再次将她或她们,锁入深深牢笼。
江洛希望她能做到。
她认为,自己一定可以做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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