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卯时四刻,东方欲晓,空气中弥漫着清寒,半明半暗的天际几朵带了红橙颜色的朝云如红莲玉露般缓缓飘来。
京中各府各院已点上了灯,侍婢小厮忙将开来,四贝勒府邸的东厢房业已灯火通明,只见得来来往往的婢子捧着雕花大托盘进进出出,好不热闹。
采芹将面上的委顿勉力收住,不敢抬头去看云惠,只想着自家格格新婚当晚新郎官却去了书房独居,这样的凄清境遇只怕已叫格格悲怨至极。待采薇上前将大红销金撒花帐子挂上时,却是无来由的掩口惊呼了一声,众人随之望去,只见床榻一旁的红烛竟生生烧断了一半,一时诸人面色各异。
由来新婚之夜红烛当燃至天明,以此喻夫妻二人白头相守,可如今这红烛未及燃尽便已断裂,加之昨夜摔坏的玉如意,这侧福晋与贝勒爷许是难长久。苏嬷嬷如此作想,又仔细打量了一回云惠,见她体态纤瘦,料是有胎里不足之症,想必也不是长寿之人,故而心下颇不是滋味。
云惠用化玉膏洁了面,又蒸了脸,一行用帕子吸去面上的水珠一行打量着镜中的面容,想是被那忽明忽暗的灯火闹的,镇夜翻来覆去不得安眠,如今眼下已是有了淡淡的一圈乌青,今日拜见福晋及诸位女眷,如此形状定是不妥。故而与侍奉上妆的婢子说道:“我昨夜睡的不好,现下眼圈发黑,你多用些珠粉替我掩盖。”
采芹与采薇二人默默为云惠盘起发髻,自镜中看去,见云惠正闭眸养神,二人相视之下便是于心中缠绵悱恻一叹:格格到底年岁小,经不得折辱,若是换了府中旁人,许就不会转侧不安了。可话说回来,又有哪个女子能受得了新婚之夜被冷待独宿洞房的?四贝勒也当真是狠心毒肠。
云惠哪知众人心里早已怜她叹她,只自顾取过妆台上搁着的一白玉错金嵌宝胭脂盒子,打开一闻,颇是惊奇:“这胭脂膏子色泽纯一,又奇在没有一股子粉味儿,只是花香清馨,是甚么膏子?”婢子见状,只道:“惠福晋不知,这是山榴花胭脂,取的是极品山榴花制成,乃是涤朱斋苏七娘所制,至于如何做的,奴才们却是不晓。”
云惠闻言,笑道:“这汉人的玩艺就是比咱们的精巧,我原在家中用的是玫瑰胭脂,虽说也是巧妙,可到底也比不得这个。”婢子一笑,又道:“咱们府里的主子都喜着用涤朱斋的脂粉,往后惠福晋用的也都是这些。”
采芹一听这话颇是不屑,原是忖度着她们将军府不如四贝勒府,如今见格格受了冷落,这起子奴才便变着法儿的鄙薄格格,当下不豫,遂阴阳怪气的说道:“凭它甚么好东西,惠福晋正当韶华,便是没有这些稀奇物件也使得。”
众人闻言莫不神色尴尬,云惠虽是小孩心性,此时听得这话也觉失礼,因皱眉道:“不过是女儿家的脂粉膏子,你哪来的气性?去将我准备的见面礼拿来。”如此便打发了采芹出去,又与那婢子说道:“她就是个直肠子脾气,你不用与她计较。”
苏嬷嬷此时见云惠处事稳妥又驭下不曲,浑不似昨夜怯耎不尽的模样,不觉于心中添上几分欢喜,又暗自一番琢磨,料是这位惠福晋经了昨夜一遭,心性开始通透。如此也好,四贝勒倒也不是那铁石心肠之人,往后见惠福晋变了样儿,许就回心转意了。
苏嬷嬷一心盼着惠福晋与四贝勒恩爱,只要二人有了情意自己这做下人的也脸上有光,便是惠福晋弱质纤纤又如何,那李福晋瞧着也是娇滴滴的,仿佛一阵风就可以刮的没了踪影,保不齐她才是那个不长寿的。如此作想,面上的笑意便也越发浓重,直将她脸上的沟壑尽数挤在一块,待她躬身将床上的喜帕小心收好,道:“奴才这就命人送进宫去。”虽说大伙都知道这“落红”是如何来的,但到底是四贝勒府的内事,四贝勒既有此举料来也是不允许她们这起子奴才置喙议论。总归是一家人,关起门来便是言三语四的也无妨,但是出了四贝勒府这事便是断断没有的。
苏嬷嬷一心以为云惠转了性,却不知云惠素来便是琉璃心,只是在四贝勒面前总禁不住惶惶,一则是因了郭络罗氏那番话,二则是四贝勒周身的寒冰冷意。要她克服心下的恐惧不作栗栗,一时半会儿恐是不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