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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摘了美容片的大死鱼眼睛透过深邃的海藻面膜圈成的圆环炯炯地望着我:“真是撑的撑死,饿的饿死。要不你跟莫名过吧,这个小朋友天天跟我说结婚怎样怎样的。”
“真是少不更事。”我双手垫在脑后,靠在沙发上,“结婚又不是请客吃饭,说结就结啊。出租屋都没有一个整租的,车子连二手的都没有,结个屁。”
这句话似乎戳中了丁依的“七寸”,她一把夺过水杯:“你不知道最近流行裸婚么!莫名虽然没有钱,但是也没有前妻。他虽然不懂事,但是他也不懂怕。你好好想想这个问题,说是恐婚,其实呢。”
丁依趿拉着拖鞋到厕所去洗脸,我听见花花的水声,心里十分烦躁。
我承认我有点故意惹丁依生气,那种感觉就是,当你爱上了一个人,你觉得他千般好万般好,可是这人却偏偏在一件最小的事情上不能遂你心意,这个时候,你就感觉被整个世界背叛了。
晚上,我躺在床上辗转难眠,有一种小时候大考即将来临般的不安:恐婚说明了一个问题,就是不够那么爱,如果足够爱,抓住都来不及何必要怕。
也许我对于他来说太容易了,肯定是我表现得太心急了。男人嘛,送上门的谁会推出去……所以,方坤根本就不爱我!
手机在枕边震动,我一个鹞子翻身后接一个720°回旋鲤鱼打挺抓住手机,打开短信,居然不是挨千刀的方坤。
“左左,我今天不是故意的,你不要跟我生气。丁丁。”
我叹了口气,想告诉她没关系苍蝇不叮无缝的蛋,可隔壁隐隐传来丁依和她的小情人打情骂俏讲电话的声音,想想还是作罢。
检查一遍收件箱,没有任何错过的新短信。
检查一遍发件箱,这几天发给方坤的短信也都显示已送达,我百爪挠心,心中无数委屈无处倾诉。
手机又震动,还是丁依:
“是不是很想给方坤打个电话跟他大吵一架?要镇定,左左,稳住,数个绵羊睡觉吧。丁丁。”
我简直恨得牙根痒痒,下意识审视了一下房间里有没有摄像头。
手机又在震动,依然是丁依:
“别骂我了,我懂你,左左。请把如下短信发给方坤‘你帮我推了吧,我不想去。另外,我和方坤之间没什么,你不用担心,我也不是催他结婚啦。我就是问一下,没想到他这么大反应,搞得我也很尴尬。’”
我内心疑惑,这没头没脑地是在说什么。
适时,我的房门被推开了,丁依穿着白色真丝睡衣像个鬼似地站在门口:
“是不是很想问我短信什么意思啊,哎呀你这个笨蛋,这叫‘爱的伎俩’。方坤收到这个短信一定很纳闷,这时你就可以告诉他,对不起发错了我本来是要发给丁依的,结果心里想着你就发给你了。然后他就会问你推什么,你就可以支支吾吾告诉他,有人托丁依约你你不想去。这简直一举两得啊,一方面提醒他除了他你也是有别人觊觎的,一方面暗示他其实你没催他结婚。我真聪明啊!”
我看着丁依,一脸困惑:“可是,我就住在你隔壁,为什么不直接跟你说,而……偏要发短信给你。”
这句话让丁依当场噎住了,借着窗外透进来的光污染,我看见丁依脸色铁青,她咬牙切齿地说“那你就说是发给绵绵的!”继而拿出手机一边飞快地编辑短信一边低语:
“幸亏莫名不像你那么有逻辑。”
在丁依推门出去的一瞬间,我飞速按下了发送键,把那条短信发给方坤,紧接着我编辑了第二条发给方坤:“哎呀不好意思发错了本来是要发给我表姐的。”
然后,韩左左的整个时空都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方坤终于还是没有回短信,看来,脑子不好使是会传染的,聪明如丁依,跟了脑子不大好使的莫名之后,也会使出笨办法。
这叫什么爱的伎俩啊!我怀着无限悔恨睡觉了。
第二天一到办公室,一股异样的气氛就包围了我,艳羡?嫉妒?说不清是什么,弄得人十分忐忑,我蹑手蹑脚地走回自己的办公桌,坐下,刚舒了一口气,就被莫名叫住。
他端着咖啡杯站在我身后:“坐错了,你忘了,现在苏安娜的办公室是你的了。”
整个大格子间里的同事都善意地看着我笑,仿佛并没有前些日子的办公室情敌大战,仿佛也并没有过什么苏安娜。
我像个被人戳穿的说谎者一样,灰溜溜地又拿起包走进那间曾经数次让我绕道而行的办公室。
此时,办公室的名牌已经由“AnnaSui”变成了”ZuozuoHan”。高效率的工作环境,在这个时候显得这样不近人情:人走茶凉。
我内心唏嘘,无限感慨……十分开心。
办公室的大飘窗外,五道口昼夜不停地热闹着。
苏安娜的东西被收拾好了放在屋角的纸箱里,我想她也许不准备回来拿了。办公桌上不知是苏安娜留下的,还是保洁阿姨也已经耳闻了这一场荡气回肠的办公室恋情——方坤的单人照片孤零零地矗立在显示器旁边。
照片里的方坤在某个农场的马背上笑得像个二傻子,我伸手把照片扣在桌子上,不去看方坤的脸。今天真是逊透了,当主编第一天,就搞得灰头土脸,以后可怎么混啊。
我有点沮丧,爱情真是让人疲倦啊,你的设想了一万种结局,得到的往往是第一万零一种。
网易泡泡上,莫名的头像一闪,弹出一句话:大姐,话说乌龙、出错是你的强项吧,你进网易之前是混德云社的吧。
我简直恨得牙根痒痒:好好干活,小心我扣你工资,我可不会因为你和丁依的关系照顾你的。
莫名回一个遵命的表情,丁依的对话框却弹出来:有时间上来找我一趟。
我正愁找不到人倾诉,拿起水杯,假装泡茶,直接冲上楼去找丁依。
“我今天囧死了,你不知道,我一上班居然了忘了自己升职了,直接……”我一见丁依就赶紧诉苦。
丁依打断我:“左左,你是不是给绵绵开后门了?你刚一上任就敢这么干,你胆子太大了!”
丁依这话说得我一头雾水:“什么后门,绵绵怎么了?我不知道啊。”
丁依干脆把显示器搬到前台外面给我看:“你自己看。”
网页上是我们频道的一个美食帖子“网易时尚网友票选十家最有风情吃饭好去处”,回帖过千条,点击率过万。嗯,这贴做得不错,回去问问他们谁搞的,可以再做几期类似的节目。
见我在发呆,丁依叫住我:“这是不是你搞的?”
说着她点开那个帖子,投票结果从十到一,依次揭晓,还配有试吃报告。
滚动条划到页面最底端,我赫然看见阮家池塘排在了第一:
“这是一家以汤品闻名的餐馆,位于……吧啦吧啦……推荐汤品,红酥手,女人茶。”
帖子还配有阮绵绵笑得像弥勒佛一样的大肚照和若干网友在店里的试吃报告,基本上是一边倒的赞誉之声,还有几个资深饕餮提出自己的改良意见。
“阮绵绵这个贱人,她红了居然不告诉我们。”我十分气愤。
“这个不是你搞的么,你确定没有暗箱操作?”丁依一脸严肃,“左左,你已经不是新人了,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你该有分寸吧,你想帮绵绵的心我可以理解,但是……”
“妈!”我打断她,“你是我亲妈!不是我,我哪有这么多心眼,自己的事情还一团糟,哪有时间想着帮绵绵做这些。况且,我才上任几天啊,今天刚换了办公室,我哪有那么大权力。”
“不是你就好。”丁依还是有点怀疑,她继续翻着那个帖子,“阮绵绵这个贱人还真是上相,你说,她不能是找了公司炒作她吧,你看她这几张网友合照照得多美,像PS过一样。”
“你不是还在为许长柱的事情耿耿于怀吧。”
不然你干嘛那么嫉妒我表姐,我狐疑地看着丁依,揣测她脸上的表情。
“当然没有!你想什么呢。”丁依转过显示器继续欣赏阮家池塘的照片,“这么说,阮绵绵这个傻女人是真的拨开乌云见晴日了,开个店都能红,早知道,我就该租个早餐车在咱们公司楼下卖鸡蛋灌饼。”
“你已经红过了。”我凑到丁依耳朵旁边,“广大网友要求丁丁和莫名在一起的日子,你忘了?”
听到这话,丁依居然脸红了。
我十分得意,余光却瞄到方坤从办公室走出来。
好吧,我承认,我之所以还赖着不走,是想见方坤一面。
看见方坤进了茶水间,我假装不经意地对丁依晃晃杯子,也进了茶水间。
于是,我和方坤“不期而遇”了。
“早。”昨晚的谈话让方坤显得有点尴尬。
“早。”我倒了一杯温水,加了两片柠檬,故意磨蹭着,“哦,昨天,我错发了一个短信给你。”
“嗯,你不是后来告诉我是发错了么。”方坤把撕开的茶包扔进杯子。
显然,对方并没有在乎短信内容,“爱情的伎俩”对方坤这样的死心眼来说,一点用都没有。
我有点沮丧,爱情真是让人疲倦啊,你的设想了一万种结局,得到的往往是第一万零一种。
我端着水杯走出茶水间,方坤却在我身后咳嗽了一声,我转身看着他,他递给我一串钥匙:
“呃,这是我家的钥匙,我昨天配了忘记给你。”
“什么意思?”我偏着头看他,不想跟我结婚,却想让我送货上门么。
“没什么,我觉得既然你是我的女朋友,你该有我家的钥匙,如果你愿意去住,或者……嗨,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总之,我的女人该有我家的钥匙,我就是这么想的。”
方坤略显尴尬地把手放在我的肩上,轻轻在我头发上吻了一下,转身回办公室了:他从没有任何一个时刻像现在这样笨拙,这让我心花怒放。
方坤刚走,丁依就从门后“幻影移形”出来:“方坤太肉麻了!这算打一顿再揉一揉么!真恶心。”
我只知道傻笑:“至少,他还在乎我吧。”
“没准这样的钥匙他都配了一百来把了,你一开门,一群女人排着队跟你问好,‘欢迎来到方坤之家’。”丁依讽刺我。
“是啊,至少我还有串钥匙。你呢,钥匙扣么?”我影射莫名连房子都买不起。
丁依佯装要撕我的嘴,我一闪身出了茶水间:“没关系,你们还可以裸婚。”
我走下楼去,留丁依在楼上抓狂。
玩笑过后,我的心里不是没有失落,想起丁依和莫名,我依然有点羡慕。
妈妈知道我有男朋友了,提出要过来见见,我借口刚刚升职工作太忙缓两天再说,搪塞了她。
我感到很忐忑,我怕方坤这把锁真的配有很多备用钥匙,也许,我只是其中一把。
某天,我站在街角,看见变成第二个尹大田的方坤,搂着他的备用钥匙跟我示威。
我不能再失恋了,不是因为自己,而是因为妈妈,我不想再让她替我担心了。
日子就这么一天一天的过去,夏天也接近尾声。
我的工作越来越忙,跟方坤的感情,停在了原地。
对于结婚的事情,我和他都默契地没有再提起,我们像所有情侣一样,吃饭逛街看电影,我逗留他家的时间也越来越长。
入秋的第一个周末,阮绵绵打电话给我和丁依,让我们带着方坤和莫名去她那里吃晚饭,她有重大决定要宣布。
“她不会给孩子找了个后爹吧?”放下电话,丁依问我。
“不会。”
我一边心烦意乱地翻着手机找方坤的电话,一边敷衍丁依。
百万女性写作计划的推进并不顺利,迟迟无法确定合作作家的人选,以前这种事情根本不需要我亲历其为,我只需要提出一个计划,自然会有主编帮助决定发布任务,我只需要执行就行了。
此刻,我忽然有点怀念有苏安娜的日子。
终于想起我对方坤设置了一键拨号,拨通号码:“你说话方便么?”
“方便。”
“晚上绵绵叫我们过去吃饭,阮家池塘七点钟,你要没事,六点来接我吧。”
“可以。”
“那就先这样定,如果有变化,我随时联系你。”
放下电话,丁依一脸困惑地看着我:“你跟方坤讲电话,好像办公事诶。”
我苦笑:“没办法,太忙了,所有事情都得简明扼要。”
“那你们谈情说爱的时候,是不是也是‘如果你爱我,请把情书发到我的邮箱,另外抄送一个备份发我手机’?”丁依打趣到。
“你想死么。小心我让我表姐在你饭里下毒。”
但我的心里不无担忧,我忽然理解了那时的苏安娜,那种赫然回首那人已在十万八千里的惆怅。
“你说,我和方坤不会因为工作太忙相处太少最后感情变淡分手收场吧?”
我一口气说出这些,换来丁依一个轻蔑的微笑:
“你以为你是总理啊,一个主编而已,方坤也没有那么忙。你们要是想在一起,谁拦得住,总会有办法的。”
丁依转身进屋梳妆打扮,此时距七点还有整四个小时,足够她画一个宴会妆,从头到脚去个死皮了。
差五分钟六点,方坤的车喇叭在楼下响了一声,我急忙拎起包踩上高跟鞋:
“不用我们带你们过去么,你和莫名怎么走?”
丁依给最后一个指甲涂上粉色指甲油:“打车喽,男人嘛,如果不感觉到差距,又怎么会奋起直追,况且,让他坐方坤的车他更难受。”
我摇了摇头,叹口气,莫名早在跟丁依恋爱之前,就该想到自己被逼死的一天。
我下楼,方坤双手插口袋站在院子里等我。上了车,我看见后座放着一支红酒。
“送给绵绵的,总是去她那里蹭吃蹭喝,过意不去。”方坤解释到。
我心中涌起一股暖流,这样贴心的男人,如果他不恐婚,就完美了。
我恨苏安娜!她这一剂预防针,直接把我们家方坤打残了,只得让我悉心栽种全力灌注这棵方坤小树,妄图他枯木逢春,再度春暖花开。
“你在想什么?”见我不说话,方坤主动伸出握方向盘的手握住了我的手。
“没什么,想我要是苏安娜,我说什么也不会因为工作冷落你。”
方坤笑了:“你这算是夸奖我么?还是,你想暗示我什么。”
但这笑意,却让他的嘴角泛起一丝不易察觉地苦涩:
“其实我跟苏安娜结婚的时候,只是个什么都不懂的穷小子。连去她家见她父母需要买礼物这种事,都要她手把手的教。”
我原以为方坤这样说,我会生气会嫉妒。
但奇怪的是,我没有。
我心底那个一直在困扰我的死结,打开了。尹大田带给我的伤害,这一刻才全部消弭。
如果爱情,就是前人栽树后人乘凉。
那么,我栽下尹大田这棵树,如今却在苏安娜当时栽的树下乘凉。
我不再嫉妒,也不再有怨言。
还是那首《葡萄成熟时》,如今,我只记得后面的几句:枯毁的温柔在最后会长回来,错的爱乃必经的配菜,想想天的一边亦有个某某在等候……
阮家池塘早早挂出打烊的牌子,几个不明就里的客人仍在门口等候,阮绵绵跟客人解释几句,客人带着满脸遗憾离开了。
“怎么?为招待贵客提前打烊,我韩左左何德何能居然有这待遇。”进了店,我一屁股坐在靠窗的沙发里。
方坤把红酒交给阮绵绵,自己泡了两杯茶,递给我一杯。阮绵绵笑而不答,从操作间端出一盘水果:
“等丁依他们来了就吃饭。”
晚上七点半,丁依和莫名拉着脸姗姗来迟,一看就是刚刚吵过架。
原来莫名提议要坐地铁,丁依非要打车,两个人堵在三环上大吵一架,互相埋怨。
“如果坐地铁就不会迟到嘛。”莫名说,“虽然,不是为了省那个钱,但打车确实又慢又费钱。”
“我这么大人了你让我去挤地铁么!”丁依火冒三丈,“我告诉你莫名,我从24岁之后,就没跟人挤过公共交通工具。”
“是啊,你多厉害啊,我没本事。”莫名也一肚子气。
阮绵绵捅了捅莫名:“你又何必跟她计较呢,女人得哄,你对是你错,你错还是你错。丁依不是不懂道理的人,就是爱面子嘛。”
莫名气呼呼的不再说话,丁依也觉得这架吵得不合时宜,索性坐到一边打开一罐啤酒喝,阮绵绵布置好餐桌招呼大家吃饭。
“宣布一个消息,由于前期工作做得出色,从明天开始,阮家池塘就不再开门营业,而是改为私人预定。每天做四桌,早晚各两桌。”阮绵绵满脸得意的宣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