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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林道:“这事真得谢谢杜书记。如果杜书记不出面,哪能……杜书记,下午有什么安排?我让车子跟你。”
“那就不必了。待会儿送我到省立医院后,你们就忙自己的事去吧。记着和叶处长多联系。”
“我知道的。必要的时候还得请杜书记来给我们再铆点劲哪!叶处长,还有江处长,对杜书记都是很尊敬的。我们底下搞企业的,缺的就是这种过硬的关系。可是,没有关系不行哪!项目年代,不搞项目怎么行?”孙林好像很有些感慨了。
杜光辉沉默了会,道:“也是。一是招商引资,二就是项目。也是啊!”
省立医院到了,杜光辉下了车,孙林问杜书记什么时候到县里去。杜光辉说晚上小徐会来接的。孙林说那也好,过两天我到县委向杜书记汇报。
杜光辉站在医院的门厅里,看着来来往往的人流,一时心里没了底。昨天晚上睡觉前,他就决定今天要到医院来看看。也许莫亚兰真的就在这医院里?或者至少她与这医院有关。但是,一点头绪没有。他怎么找呢?这医院里,熟人也是有的。不仅仅有同学,还有给凡凡治疗的那些医生和护士们,关系都很熟了。可是,他们也不见得在这个偌大的医院里,就能找着一个莫亚兰的。
杜光辉掏出支烟,却没抽,只在鼻子上闻了闻,又放进了烟盒子里。他看着医院的导诊牌,想莫亚兰是个女人,也许该从妇科问起。可是,一个大男人,跑到妇科去问人,也太……好在这是医院,本就没有多少性别区分的。杜光辉按着导诊牌,上了四楼,到了妇科医办室,问是不是有一个叫莫亚兰的病人。答话的是个年轻的男医生,抬着头,斜着看了杜光辉一眼,道:“莫什么?”
“莫亚兰。”
男医生随身翻了翻面前的病人登记册,然后道:“没有。”
杜光辉说了声谢谢,很有些失望地正要转身。坐在男医生对面的一个女医生忽然道:“是不是莫亚兰?”
“是,就是。”杜光辉折过身子,“她在这儿?我是她同学,特地过来看她的。”
“以前在这就诊过。现在大概在外科。好像做了手术,正在化疗。”女医生指着过道,“在十一楼。我前天还看见的。”
“手术?还化疗?”杜光辉惊道。
女医生低着头,写医案了。杜光辉拍了拍自己的头,又晃晃脑袋,然后才回过神,问女医生:“请问,刚才那莫亚兰,她得的是什么病?还要手术?”
“宫颈。”女医生简单地说了两个字。杜光辉一时懵了,再一想,女医生应该是少说了一个“癌”字的。在医院里,很多医生都这样说,怕的是“癌”这个字眼太刺人。
莫亚兰,莫亚兰啊!杜光辉出了过道,却没有马上上电梯。他坐在边上的长椅上,心里突然涌出一股特别的悲凉。他想起当年莫亚兰在大学时,那可是全校数一数二的校花。而且她不是一朵随便招摇的校花,而是一朵带着刺的,让人感到无比冷寂的校花。她外表的冷寂,使她的美丽显得更加高贵。心性高傲,最终也让莫亚兰走上了一条不为很多人接受的情感道路。在杜光辉的心里,莫亚兰永远是洁净而典雅的。可是现在……
一个没有生育的女人,也会得宫颈癌?杜光辉坐了足足有十分钟,才上了电梯。到了十一楼,他先是在床位牌前看了看,那些字写得很小,犹如天书。杜光辉基本上认不出来。他只好问边上的护士:“请问,莫亚兰住哪一床?”
“莫亚兰?32床。”护士的语气是典型的职业语气。
杜光辉谢了护士,找到了32床所在的病房。他没有马上进门,而是站在门外,透过玻璃,看着32床。床上躺着一个人,正在输液。长头发,面朝窗子,从躺着的身形,根本看不出来是谁。但是那长头发是很像莫亚兰的。莫亚兰从大学时代开始,就一直留着长头发。杜光辉曾在一首诗里写过:“你黑发的瀑布轻轻飞扬/飞扬着我的忧伤……”
在床前,坐着一个年龄大概在五十岁左右的女人。看样子,是专门护理的。杜光辉轻轻地推开门,走到床前。问道:“这是莫亚兰……”
“啊,是的。她刚做了化疗,睡着了。”女人抬起头,望了杜光辉一眼,问:“你是?”
“我是她大学同学。”杜光辉朝莫亚兰看看,虽然睡着了,脸色苍白,但是,那种冷寂还是挂着。她的眉头拧着,似乎正将所有的痛苦,也一并地拧进去。
女人又盯了杜光辉一眼,杜光辉道:“请问你是?”
“我是护工。她请的。”女人说着,把被子掖了掖。
杜光辉鼻子一酸,他忍着,没有流下泪水来。他招呼女人跟他一道出来,在病房门口,他问女人:“她一直一个人?”
“是啊,一直一个人。一个月前手术时,也是我陪护的。最近每次来化疗,都是我来陪她。怪可怜的,一个女人家,怎么家里就没一个人来呢?也没见人来看望她。我问她,她也不说。心情似乎也不太好,医生说这样的心情,不利于恢复。唉!”
“啊……”杜光辉叹道:“她家在外地。大概是不想让家里人着急。我们这些同学,她也瞒着。你辛苦了。一次化疗要几天?”
“三天。昨天晚上才住进来的。”
杜光辉让女人进了病房,自己跑到医办室,打听了下莫亚兰的病情。医生说情况不太好,关键是发现得太晚了,而且病人的情绪也不好,心理压力大,恢复得不是很理想。“你是她?”医生问。
“同学。”
“你们这些同学啊,最好多来些,多劝劝她。关键是信心与乐观。”
“唉!好!”杜光辉答着,回到病房。莫亚兰已经醒了。护理的女人大概把情况跟她说了,她正撑着往起坐。见杜光辉进来,她似乎也没惊讶,只是惨然地一笑,说:“你怎么来了?我猜就是你。看我现在这样子……”
“快别说了。”杜光辉鼻子又是一酸,眼泪差点就要出来了。他忍着,问:“亚兰,这事怎么不早说?目前感觉还好吧?你看你,唉!你啊!”
莫亚兰望着杜光辉,大眼睛里,少了原来的闪烁与兴奋,而是一层沁凉与感伤。她用手掠了掠头发,“光辉,你们也都忙。另外,这病也没必要……何必让大家都跟着受罪呢?人生谁不得病。有时啊,想想得病也好。什么都放下了,一了百了。其实未必就是坏事。我本来连治疗都不准备做的,后来想想,总还得努力下。努力了,也就踏实了。也许一个人静静地离开这个世界,比让大家都跟着拖累,更适合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