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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去看那棵柿子树了。”
文青过来拉住她,“他们男人真麻烦,又要开会,走,我们打台球去。”
被她拉着往前走,台球室在二楼,她走过转角小茶室的时候闻到扑鼻茶香,门是虚掩的,里面已经坐了三两个人,一晃而过的时候看到那张熟悉的书生脸,交错眼神中,看着她微笑一瞬。
台球室宽大,旁边连着微型影音室,她们两个对台球其实都不擅长,也就是好玩,胡乱打了几局,又没有人在旁边帮忙叫好,文青很快便觉得索然无味。
不打了,她拉着乐黎去看片,影音室里碟架铺天盖地,文青站在架子前踌躇,“看什么好呢?”
她是无所谓的,上去随手抽了一张,“这个吧。”
是一张好莱坞的老片,黑白的,人物漂亮,剧情浪漫,不过实在太晚了,闹腾一天,上班加派对,沙发座又实在舒服,她们两个看到后来竟然头靠头睡着了,连有人进来都不知道。
当然了,文青是真不知道,乐黎耳目灵敏,很远就听到门外脚步声,只是假装。
很久了,她的生活一切都是假装,一段连着一段,真是无味。
脚步声近了,还有很低的交谈声,厉宇的声音都难得的压着,“我还是觉得突然,那个姓李的到底什么来路?”
“他手里有最新聚合原料的渠道,神通广大啊,我跟那边提了,陈先生说过来一趟。”
“那个人来干什么,最烦看到他,那头过来的个个阴阳怪气。”
“这是大事,好了,你不要因为人家打扰到你泡妞就火气那么大。”
对话终止,门被推开,谭其骧声音很轻,都是笑,“哟,躲在这里睡着了。”
大屏幕上黑白电影仍在继续,男主角深情告白,声音醇厚,明暗光线投射在她们两个身上,头靠着头,睡得很安静。
他们两个走过去,谭其骧想叫醒文青,被厉宇一把抓住。
这样的机会太难得,小乐平时给他的感觉稍显锋利,但她闭起眼睛就完全是个小女孩的样子,乖巧安静,玲珑娇嫩,舍不得弄醒她,他竟看得痴了。
唉,兄弟为爱发昏了,谭其骧摇头,然后认命地打算把文青抱起来带走。
手刚碰到她文青就醒了,毕竟不是在床上,姿势不对,文青睡得浅,抬头看到两个男人,立刻伸手去推小乐,“他们来啦,醒醒。”
饶是乐黎很有心理准备,睁眼看到厉宇的眼神也愣住一瞬,那眼里欲望直接,简直是要把她整个吞下去,她立刻反手一把抓住文青,“我们去哪间房睡?”
啊?文青傻了,看看谭其骧,又看看厉宇,“你真的要跟我睡?”
“说好的不是?这里我第一次来,你要让我一个人睡?”
想回答她,怎么可能?你一个人睡的机会实在很渺茫,但是乐黎抓得牢,当着两个男人的面又不好讲得太直白,文青黑线条了。
厉宇不说话,盯着她看了好久,最后弯腰拉她。
乐黎微有些紧张,手一动,他终于叹了口气,松开手,“知道了,你放心吧。谭子,你带她们去房间。”
风流成性的厉大公子,就在面前突然转型,华丽丽地变身纯情少男,虽然这段时间已经有所领悟,但当面看到还是让在场的另两个人震惊不已。
兄弟,你玩纯情没关系,干吗要搭上我啊?
叹气了,这回连谭其骧都叹气了。
宅子里渐渐安静下来,灯火全熄,客人房宽大舒适,文青躺下后还拉着她说话,唧唧咕咕,笑得起劲,问她到底是怎么收服霸王龙的,那么厉害。
乐黎在黑暗里笑笑,“文青,你不累吗?睡吧。”
看着文青合上眼睛,乐黎起身替她掖了掖被角,然后闪身出了门。
立在楼梯转角上下看了一眼,整栋宅子一片黑暗。
推开另一扇门的时候里面全然无光,窗帘拉得很好,严丝合缝,是个套房,很大,床上被褥平整,空无一人。
她收住脚步,来不及看左右,身体被人从后抱住,那双手臂用了点力气,她也不想挣,静静站着任他去。
可是时间有点长了,她终于不耐烦,耳语般低声讲了一句,“宁思蜀,你到底有完没完?”
“没完,我醋劲大着呢。”他还真的回答了,像是在说笑,语气却很认真。
懒得理他,乐黎转身想问清楚一切,这男人带给她的疑团太多了,如果他感瞒着她乱来,有他好看。
屋里没开灯,很黑,可是她眼睛被训练得太好,黑暗中也把面前的一切看得清楚。
突然忘了要问些什么,都怪自己看得太清楚,有时候她真的很讨厌这一点。
宁思蜀正盯着她看,目光直接,眉头皱着,表情跟他刚才的语气很相似,但是眼底却柔软一片,很不舍的样子。
她遇见过太多人,观察过太多男人的眼睛,由表及里,拨开一层层伪装,知道她的真实身份之后,那些人总是反应迴异,很多的欲望,虚伪,残酷,现实,冷血,也有一些是平常人,那就更多带着懦弱,退缩,回避和恐惧,唯独这个男人反应奇特,居然是不舍。
笑话,她身手一流,在这一行多年,是专业中的专业,而他根本只是个普通人,连她的一招半式都及不上,却老是对她流露出这种表情来,好像两个人当中她才是比较弱小的那一个,真是可笑。
屋里太黑了,他没有她那样训练有素的眼睛,但是盯着某一点时间长久,模糊的轮廓终究变清晰。
这是他的小乐,稍有些凌乱的短发,发梢一点点翘着,看他的时候总是半仰着脸,额头光润,细细眼尾,鼻尖小巧。
像个小女孩啊,就是个小女孩。
为什么总是待在那么危险的地方,总是要假装自己很厉害。
他一直在想她,想和她在一起,为她放弃过去的生活,飞过那么遥远的距离到她身边,就是为了让她以后可以不用再假装。
做个小女孩不好吗?就在他身边,他每天上班,赚很多的钱,给她安稳生活,回到家就可以看到她欢欢喜喜做着自己想做的事情,这样不好吗?
打打杀杀,出生入死,那不是正常的人生好不好?人生里应该还有很多有趣的事情可以做,比如一起煮一顿饭,一起养一条小狗,一起在花园里看到自己种的漂亮花开,或者只是待在房间里,抬头看到对方在身边,很随便地笑一下。
想到她伸出手指去点那个男人的耳后的样子,原本已经为了那些美丽幻想而柔软下来的心突然酸涨,一口气憋着,抓住她的手,不管三七二十一,他先低头吻了下去。
这个吻来得突然,乐黎原本想开口问第一个问题的,一时不察被他长驱直入,竟然呛到。
原本是可以一巴掌把他拍开的,但他是宁思蜀,她前世的冤孽,聊斋里来的报应,没辙了,又不能发出声音,她就站在床边,弯腰后仰到极点,身体再怎么柔软都撑不住角度,直接倒了下去。
他的手掌穿过那些累赘障碍,探进来的时候很用力,但是抚摸过她身上或新或旧的突起伤痕时突然慢下来,太黑了,谁的身体都看不清,她记得这个男人前几次对着那些伤痕发呆过很多次,但是这次不同,他呼吸停顿了一瞬,然后脸颊俯下来,嘴唇湿润,开始轻轻亲吻它们。
他不出声,但是那些怜惜和不舍,通过这样的动作无比鲜明地传达过来,原本想挣扎,但在这样的亲吻之下,她突然脱了力,原本抬起的身子颓然落回床上,任他予取予求。
她肌肤敏感,麻痒的快感让她想尖叫,又不能发声,太矛盾了,她在他的唇下紧紧蜷缩身子,他不许,手势坚定地将她整个打开。
进入的时候他的脸移上来,就埋在她的颈窝,呼吸灼热滚烫,好像随时会燃烧。
不吃软不吃硬的小乐,强大无比的乐队长,这一刻竟然在一个毫无身手可言的男人身下,软了身子,化了心,感觉无力又晕眩。
为什么?就因为他爱她?
还是因为更可怕的一个原因,原来她也爱上了他——
一切结束以后他们静静抱在一起不说话,沉默片刻之后乐黎才开口,第一句话就是,“你有事瞒着我。”
她在他耳边讲话,声音连着呼吸一阵阵触到他的耳膜最深处,心里柔软,宁思蜀的声音也是,“我会告诉你的。”
“现在就说。”
“你房里的那个女孩子呢?”
“不用你操心,她不会醒的。”
“不怕有人去找你?”
“宁思蜀!”
唉,他投降。“上次那件事还没办完,我要辞职也得把手头的事情都结束好不好?”
她突然坐起,掐着他的双肩瞪他,“宁思蜀,你居然跟我玩doublespy。”
“你冷静点,”宁思蜀叹气,“上次功亏一篑,难道你不觉得可惜?”
“这件事我们已经接手,不用你操心。”
“那个男人很警惕,上回又吃了那么大的亏,非必要他一定不会再过来,难道你要去北H国?”
“我们正在一个一个的把他在这里的财路封上,迟早他都会憋不住出现的。”
“迟早?迟早是什么时候?什么时候你才能跟我回家去?”
谁要跟你回家——可是呼吸有点阻塞,手上力道不自觉松了,他抓紧机会将她抱回怀里,再享受一下她温暖柔软的小身子。
怎么抱都不够啊,真是不想放开。
她隔了一会才又开口,“你以为他们是傻瓜?陈末见过你,难道他们就不调查一下?”
“谁都不是傻瓜,档案之类,很好改,至于我的样子,那头看到的一定和你看到的我不一样。”
“宁思谦来了吗?”
“没,他后台支持。”
“别开玩笑,你说跟谭其骧做化工生意,你们到底谈了些什么?”
“生意啊。”
火气上来了,乐黎掐他,然后咬他,他求饶地举起一只手,“我卖他最想要的材料给他,没有这些,他们做不出来新版货币上的信息条。”
“你怎么会有那些材料。”看看他究竟瞒了她多少事情,乐黎咬牙切齿。
“我问长官要了一点点样品,他问谁要的我不知道,再多,那就没有了。”
倒吸气,“你就这么乱来?”
“你不觉得那批人才是乱来吗?”
“印假钞全世界都有。”
“他们印的是真钞!为了破坏我国经济来的,还假借第三国建立地下工厂。一个国家为了研究新一代的防伪技术,要花费多少人力物力?这不是犯罪,这是战争,换了你的政府,一样会不择手段去阻止。”
他说的是事实,乐黎沉默,最后翻身下床,黑暗中利落地穿衣整理。
“小乐——”
“你说你辞职了。”
“我的确辞职了。”急了,他也站起来。
“你没有,你为了任务而来,目标比我更明确。”
“不是的,你听我解释。”他接受这一切是为了她啊,为什么她不理解。
“不用解释,”一手抵住他的胸口,乐黎阻止他继续上前,“陈末是什么人物你知道吗?上次那样的绝境,他都死里逃生,你看到当时来接他的那批人了吗?他不是什么黑道分子,他是有政府撑腰的恐怖组织!”
“我知道。”
“那你知不知道你把他招来见你,根本就是找死?”
“我不会死的。”宁思蜀压低声音回了一句,心里又补充,除非是被你的不信任给气死!
为什么她每次看他都好像在看一个毫无自保能力的累赘,他虽然没有她的身手,但是他有计划有脑子,他是来带她离开这一切的,不是来搞自我牺牲那一套的好不好?
不说话了,乐黎站在原地不动弹,黑暗中与他面对面,眼对眼。
要她怎么说?要她怎么表达?难道说我害怕,害怕你出事,害怕你消失,害怕你和我的爸爸妈妈一样,说了不会有事,但是有一天转身离开就再也不回来?
被那些念头所折磨,又一个字都吐不出来,她脑中天人挣扎,唯一想做的竟然是把他打昏以后扔回他自己的国家去。
“小乐,你要相信我。”她抵住自己的手掌在颤抖,原本不敢相信,但是伸手去抓,再次证实,竟然是真的。
想抱她安慰她,尝试着再靠近,她却突然收手,转头就离开,速度太快了,他连衣角都没能抓住。
第二天早上乐黎被文青叫起床,早餐很丰盛,桌上只有四个人,谭其骧明显心情欠佳,看到文青一把将她拉到身边,看都不看厉宇一眼。
厉宇倒是神态自若,在她身边坐下以后还替她倒豆浆,“小乐,他们家东西讲究,这玩艺据说是五种豆子磨出来的,你试试看?”
“五种?”乐黎惊讶一瞬。
厉宇双眼不离她的脸,说话声音都跟平常不一样,“尝尝看?”
文青坐在对面偷偷笑,笑完了还推推谭其骧,“对面那男人你认识吗?我怎么觉得头回见。”
郁闷了一个晚上,一早又被厉宇拖起来陪着吃饭,谭其骧再怎么涵养功夫到家,这时候骨子里最后的那点公子哥脾气都上来了,掉着脸说话,“是啊,我也觉得稀罕,你说这是谁?”
“去你的。”对别人就没对乐黎那么客气了,厉宇转头一巴掌拍在兄弟的肩膀上。
架不住这一下,谭其骧好气又好笑,拉着文青站起来,“我不行了,肉麻,我们还是走吧,腾空这地方给他们小两口。”
乐黎吃东西一向很快,面前那个小碟子里面东西精细,她解决得异常迅速,至于那杯据说由五种豆子磨成的豆浆,她从头至尾压根就没碰过。
吃完正好赶上跟着文青他们一起站起来,她开口告辞,“我也要走了,你们慢慢吃。”
“喂!”旁边响起厉宇的声音,超级不满。
乐黎这才回头看了一眼仍旧坐着没动的厉宇,又看了看立在一边兴致勃勃的谭其骧和文青,有点不爽地抿抿唇,然后才说话,“你吃完了吗?我们走吧。”
她说我们,第一次听到她说这两个字,厉宇回过神来把盘子一推,站起来拉着她就走,告辞的招呼声简单到等于没有。
餐厅里安静下来,过了很久才又响起声音,先是文青的,稍微有点结巴,“那个,那个刚才阿宇笑的样子你看到没有?”
“看到了。”谭其骧力持镇定,不过声音到底泄漏情绪,跟平时比怎么听都有些异样。
“你在想什么?”
“在想到时候送什么礼。”
文青一下没听懂,过了会儿回过味来,抓着谭其骧的胳膊瞪大眼睛说不出话。
看着她的表情笑开来,谭其骧终于恢复正常,捏了捏她的脸颊说话,“我开玩笑哪,哪有那么容易,再说怎么都不能让那小子比我还先啊。”
文青脸红,头一低让开去,“我也要回家了。”
“喂!”胳膊被一把抓住,这次男人的声音同样超级不满。
餐厅里响起笑声,接着是小声尖叫,那么空旷的地方,照样热闹得很。
“早上好。”餐厅门口又响起声音,谭其骧收住笑抬头看过去,然后举手招呼,“啊,李先生你起来了?快过来坐。”
文青脸上还有红晕,看到第三人更不好意思了,匆匆和后来者打了个招呼,然后转头对谭其骧开口,“我回房间。”
“好,我跟李先生谈点事情,等会过来。”谭其骧也不阻止,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然后很客气地为后来的那位先生拉了拉椅子。
对他的态度感觉奇怪,文青走出餐厅的时候还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那位突如其来的李先生。
谭其骧跟他的那帮老朋友不太一样,很早就独立出来做生意了,一向和气生财,讲究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但是对一个初交往的客户那么客气,还留宿自己家,那真是第一次见到。
第一次见的时候只觉得这个H国国人笑起来令人印象深刻,现在越来越觉得他神秘,这个男人,到底是何方神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