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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了,张开眼,看到他俯身下来,看着她眼神怜惜。
脑子里塞得满满的,仔细想,却全都是空。
一天而已,可她是幻想过的。
那个面包店,她隔着窄窄的人行道,看着那个乌黑直发的女孩子,笑着踮起脚亲了她的妈妈。
那个时候,她是幻想过的,幻想自己怀中也有个很小的孩子,香而且软,因为是血脉相连,怎样都会觉得是这世上最美的珍宝。
还有坐在爸爸身边,看着他慢慢转出自家院子,跟她说话的时候一脸笑,很宠爱地叫她宝宝,说她长得再大都是爸爸的宝宝。
那个时候,她也是幻想过的,幻想那个男人看到孩子笑起来的样子,幻想孩子叫他爸爸的样子,然后被举得高高的咯咯笑,就象她小时候那样圆满和幸福。
他说我想要的,我想你生下来,你没有时间我来养。她不该怀疑他,他说得那么恳切,声音里甚至带着一点点哀求,她怎么会怀疑他在苦思冥想,怎么会怀疑他在逃避?
原本也知道,事情没那么简单,不过是些幻想,可是现在,就连幻想都没有了。
太痛了,每次心跳都是折磨,整个胸腔里空空如也。咬着牙齿劝自己,不要失控,要克制,没什么是不能过去的。小时候手指夹在门缝里,抽出来的时候紫红扭曲,那么丑陋的样子,也不是慢慢恢复,什么都看不出来。
可是不行,这次居然不行。面前有人俯低身子,很温柔地看着自己,手肘横过自己的脸,一片濡湿,低低的呜咽声传出来,她仰面躺着,终于哭泣出声。
“没事的,很快就会好了。”蔺和声音温柔。
“你不知道,你不懂。”她抽噎着,声音模糊。
齐眉——
她整个人都落在自己身体的阴影里,天色黯了,病房里还没有开灯,肘臂遮去了她大半张脸,泪水沿着脸颊的轮廓滚落下来,淡淡的暮色中晶莹闪烁,心脏一阵阵地紧缩,最深处的某块地方五味杂陈,痛楚难当。
奔出小区的时候她的红色volvo已经与另一辆迎面而来的车歪斜地撞在一起,幸好她的车速不快,对方避让也及时,并不是正面撞击,但是她晕倒在车中的样子还是让他魂飞魄散,现场一片混乱,将她抱出来的时候驾驶座上已经全都是血迹,仔细看又没有伤口,没有经验,肇事司机吓得腿都软了,呆立在原地一声不吭,他表面勉强维持着冷静,打电话报警叫救护车,可抱着她的双手一直在抖,等到了医院被告知是流产,没有生命危险之后才把横在喉咙口的那口气吐出来,憋得太久,喉咙直到现在都像被砂纸擦过般剧痛。
与成志东这样生活方式的男人在一起,再怎么坚强的女人都会有感觉受不了的时刻,他早有预料,可无论如何预料不到的是,这时刻来得竟是那么快,而且伤她伤得那么深。
成志东,你看看你做了些什么。齐眉一直是个冷静美丽,公主一般的女子,现在却在他面前哭得像个孩子。
双手一伸,将她的手掌握在手中,“齐眉,不要哭,没事的。”
不对,她需要的不是这双手,她要那个男人,她要成志东,她要他在身边。她很想对他说,这两天她过得很辛苦,现在孩子没有了,她又很伤心。
可是他不在,她需要的时候,这个男人永远都不在。
说不出话来,她一直哭泣,蔺和也沉默,在床边紧紧握着她的手,一直都没有松开。
一下飞机就拨电话,但是那头永远没有人接,到最后便是无法接通。
成志东身心俱疲,在菲律宾千钧一发,死亡的味道还在鼻端徘徊,政府军和叛军就在面前发生冲突。
他走过无数国家,当然也去过最危险的地方,印尼暴乱之前他还去看过当地的工厂是否有收购价值,阿富汗结束****之后,他也亲眼目睹过街边建筑物上的累累弹痕,但那些都是在安全状态之下,与这一次那么近距离看到真枪实弹的武装冲突场面感受完全不同。
打开车门就听到枪声响起,然后是面前那军官突然暴突的眼睛,以及颓然倒地的身体。第二颗子弹擦着身体射在车身上的时候,他震惊到几乎动弹不得,场面混乱不堪,耳边甚至听到自己员工的惨叫声。被人一把按在车身下,枪声不断,叫嚣声夹杂其中,烟尘四起,最后大批的政府军赶到的时候,两边都已经有了死伤。
回到安全区域之后他立刻联系了当地政府中相熟的官员,要求他们派军队保护工厂中来不及撤离的外籍员工,先护送他们回国,这样危险的情况,什么都是假的,人身安全最重要。
安全区有通讯屏蔽,国际电话根本无法拨通和接入,联系任何人都要通过军方转接,他一面心急火燎,另一面还在担心她。
安置完受伤的员工,处理当地工厂暂时停产的事情,忙完这些他已经两天都没有合眼。没有时间考虑其他的事情,一旦可以抽身,丢下一切他就直飞中国。
这次到机场坐的是当地军方派出的车子,机场戒备森严,所有身穿制服的人都表情严肃,大批的外国人神色慌张地撤离,工厂当地负责人一直把他送到登机口,“成总,美国总部不是催您回去,为什么还要回中国?”
“我有非常重要的事情,美国那边我会跟董事会说,不急。”几天不眠不休,他早已熬红了眼,简单回答了一句,他转身就走。
这么久没有联系,如果是平时倒可以解释,但现在是他们的非常时期,实在不敢确定她的反应,成志东拨第一个电话的时候心里忐忑。
结果是没人接。
齐眉,你生我气吗?我不是故意不联系你的,别这样好不好?
再打她事务所电话,那个助理对他的声音已经很熟悉,听到他问立刻就回答,“叶律师这两天病假,都没有来上班,您打她手机联系吧。”
病假?心一沉,成志东车开得飞快。飙到她楼下的时候才发现自己每次都是送她到楼下就走,从来都没有去过她家,大楼笔直高耸,每一扇窗都是一摸一样的,他竟连她究竟在哪一扇窗里都不知道。
心乱如麻,他拍门下车,靠在车门上深长呼吸。
不要慌,齐眉不是普通的女人,她从来都是坚强冷静又明白事理的女子,她答应过他,无论如何都等他回来再解决问题,她一言九鼎,她绝不会因为这样的一个误会就无理取闹,就做出那样让他无法接受的事情来。
可是她不接电话,她不在事务所,助理说她病假,就连她的车都无影无踪。这熟悉无比的地方,现在陌生得可怕,就连他自己也是,从未有过的感觉,陌生得可怕。
这么久了,他已经将她当作自己世界的一部分,可现在她却从自己的世界中无声无息地消失了,没有一句话,没有一个解释,这么轻易,这么让他难以忍受!
不想动弹,唯一执着的一个念头就是他无论如何都要等到她,亲眼见到她,亲口问她到底怎么了?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他从阳光灼热刺目一直立到暮色沉沉,腿渐渐麻木,有些重复经过这个地方的人已经开始对他偷偷投来疑惑不解的目光,但碍于他浑身散发着的阴霾气息,没有一个人敢上前。
一辆车缓缓地驶过来,就在楼前停下,车门打开,一个男人与他双目接触,两个人同时一凛。
顿住脚步,蔺和双眼眯起。成志东,你怎么在这里?夜色稀薄,楼前照明的灯已经打开,那个男人立在这样复杂的光线里,看不清表情,但是姿态依旧强硬逼人。
脊骨反射性地挺起,成志东遥遥望向他。
收回目光,蔺和不再看他,继续自己手中的动作,缓缓打开另一侧的后厢门,他伸手进去,好像要抱。
雪白的手腕伸出来,推拒的姿势,然后是阔腿裤下熟悉的细巧脚踝,在成志东不敢相信的眼光中慢慢落地。
一直在车上闭目养神,叶齐眉完全没有意识到身侧的波涛暗涌,忍着四肢无力的感觉走出车厢,晚风中有花香,面前是熟悉的大楼,许许多多的窗后透出晕黄温暖的光。深吸气,她直起身子,仰头掠了一下自己被吹乱的长发。
不敢相信,成志东往前走了一步,又顿住脚步。
想出声唤她,却说不出话,脑子里轰隆作响,意识中自己已经冲了过去,可脚下却如同有千斤巨锁,无论如何都迈不动。
一下车蔺和就伸手来扶,叶齐眉还是推开,侧了侧头,说谢谢。眼角扫过,暮色中有一道熟悉的身影突兀地立在每天看惯的背景中,以为是幻影,她一时愣住。
再注目,居然还在,居然不是因为自己这两天大脑混乱而产生的幻觉,没想到其他,叶齐眉第一个反应是心一松。
志东,原来你平安无事。
想叫他,暗淡光线中高大的身影动了,几步就走到面前,声音沙哑,“齐眉,你去哪里了?”
这口气——满腹的话涌到嘴边,这时却被他质问的语气打断,叶齐眉睁大眼睛望向他,因为身高不够,姿态先弱了几分,微仰着头,像个因为震惊而不明状况的孩子。
没有回答,有什么陌生的东西在脑海中横冲直撞,手一动便抓了上去,“你说话啊!”
“成先生。”快要触碰到她双肩的手被隔空拦住,蔺和声音虽轻但异常坚定,“齐眉刚从医院回来,请你小心。”
“你让开。”反手过去,成志东声音越来越大,“你去医院做什么?为什么要和他在一起?还有孩子呢?齐眉,你说给我听!”
“成志东。”压低声音吸气,叶齐眉不敢相信地瞪着他。
他的脸在夜色中如此陌生,双眼里都是血丝,腮边还有青色的胡渣,眉头纠结,下颚线条僵硬。
这还是那个她所熟悉的男人吗?那个与她肌肤相亲,笑着叫她宝宝的男人;那个夜半搂着她把脸埋在她后背上磨蹭亲吻的男人;那个在电话里语气微微带着笑,对她说想念的男人到哪里去了?
她曾经那样的担忧,怕他出事,怕他不能平安归来,怕再也见不到他,怕到不顾一切,什么都没有考虑,只想立刻飞到最靠近他的地方去。
意外的得到,意外的失去,才有忐忑的欢喜,就要经历生和死,短短两天,她过得筋疲力尽,更可悲的是,这所有的时刻他都不在身边,面对这一切的只有她一个人,她独自一个人!
“齐眉!”一直都等不到回答,脑海中那陌生的东西变得越来越尖锐,太阳穴突突地跳起,痛得椎心,神经紧绷,成志东几乎没有吼起来。
一直都没有动弹,直直地看着他,叶齐眉的眼光渐渐冷下来。
身体已经不痛了,可是内心深处那块伤口仍旧血淋淋的,触碰不得。
太辛苦了,这一次她不想独自承担。她需要他,需要他回来,需要他安慰,需要他在自己身边。
可是她等到了什么?没有安慰,没有拥抱,甚至没有给她说话的机会,只有质问。
她需要的他,不是面前这个。
终于开口回答,叶齐眉声音里带着微微的寒意,“没有了,孩子,没有了。”
他眼底有风暴在聚集,骤雨前的墨色阴霾,双手开始在她的肩膀上不自觉地用力,那么大力,她几乎能听到自己骨骼吱吱作响的声音,
“叶齐眉,你再说一遍。”盛夏的傍晚,为什么他感觉那么冷?每个字都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成志东咬牙切齿。
突然很想笑。她见过无数对反目成仇的夫妻,一直都不敢相信那些当事人偶尔描述甜蜜过往。这世上怎么可能有人痴迷相爱过,然后又对自己心爱的人恨之入骨,置之死地而后以,但现在面前这个男人的表情,真的只有用嗜血二字可以形容。
原来是她错了,那些都是真的,所有她曾经怀疑过的,全都是真的。
他说叶齐眉,你再说一遍,他用那样可怕的表情,让她再说一遍。
好,她遂他的心愿。
“成志东,”艰难地抬起一只手阻止身边蔺和欲上前拉开他的动作,她眉眼都冷淡下来,“你仔细听好,你的小孩,已经没有了。”
不能动,也不能出声,维持原状已经用尽了所有力气,表面张力达到极限,他怕自己一旦失去控制后果就不堪设想。
眼前一片血红,心痛,失望,愤怒,还有明知有些东西已经不可挽回的恐惧,想怒吼,又想恳求,无数剧烈的挣扎,千头万绪纠结在一起,成志东的大脑反而进入真空状态。
仍旧维持着仰头的姿势,肩膀上他的手指微微颤抖,傍晚的微弱光线转瞬即逝,所有的一切都陷入黑暗里,隐约黯淡。
呼吸不畅,胸腔里充满了闷重的感觉,坠得难受,想说话,但只有嘴唇动了一下。反而是自己的手先有了动作,伸直手臂去推紧紧抓着自己的男人。
胸口被她的手掌按住,自己的手臂本能一紧,成志东不顾一切地就要将她往怀里带。
肩膀痛,叶齐眉忍不住哼了一声。
一直立在一边的蔺和终于再次伸手,抓住他的手臂用力,“放开她,你这样会弄伤齐眉。”
这动作和句子仿佛干燥导火索上突然出现的火苗,耳边嗡地一声,手一松,成志东下一秒已经一拳挥了过去。
“成志东!”他松开手,支撑自己的力道骤失,叶齐眉没有站稳,一个踉呛差点跌倒在地。
眼前的情景让她瞠目结舌,成志东出拳快而狠,蔺和也是猝不及防,第一下就打在眉骨上,狼狈之余全力架住他的手臂,两个人都是怒目而视。
“你凭什么打人?松手。”他一脸狂怒,第一反应就是制止他再做出任何疯狂的举动,叶齐眉一步跨上前,伸手去拉。
近了第一眼就看到蔺和脸上的红肿,触目惊心,倒吸了一口冷气,“你没事吧?”
“没事,齐眉,你让开,小心弄伤。”
她维护他,这个时候,她居然当着他的面维护这个莫明其妙的男人。
再多看一秒钟都足够让他窒息,血红了眼,成志东猝然收手,转身就走。
巨大的拍门声仿佛有无数回声,轮胎急转的尖锐摩擦,Q7高大的车身转瞬消失。
“齐眉?”蔺和低声唤她。
叶齐眉的脸与车身消失的方向完全相反,嘴唇抿得太紧,只留下一条平直的细缝,脸色苍白,在夜色中触目惊心。
“齐眉?”担心起来,他又唤了一声。
“没事,我们上楼吧。”她终于开口回答,声音幽暗。
当天晚上她在床上独坐哭泣,空调很冷,室内一片冷清。一开始只是啜泣,本能地用手掩住脸,这样的自己,就算没有一个人可以看到,她还是觉得羞耻。
可是眼泪从指缝中不停地涌出来,啜泣渐渐变成无法克制的哽咽,窗帘没有拉,月光淡而凄凉,突然任性起来,她把床上所有的东西都踢到地上,没有了被褥和枕头,平直的被单变得如同夜中大海般无边寂寥,觉得冷,很想有人可以拥抱,她哭得双眼红肿,然后自己下床一样一样地把那些东西捡了回来。
走到浴室用冷水洗脸,扎起头发,转身到厨房取出冰格加水放到冰箱冷冻室里。打开厨房的灯,她独自喝水,灯光是白色的,照得手腕惨白皮肤上隐约的青筋。
明天记得把这个灯泡换成黄色的。
在便条纸上写下这句话,她随手将它压在冰箱贴下,然后回房睡觉。
第二天早上她用加了冰块的水拍打脸颊,除了眼底略有些黑青,镜中的自己已经完全恢复原样。
开门看到蔺和与贝贝已经等在门口,望着她一个微笑,一个伸头蹭了过来。
“齐眉,我就知道你一回来就会急着上班,送你?”
低头看表,自己的车还在修理厂,打车是可以的,不过邻居的一片好意。
“好的,那就麻烦你了,贝贝也一起吗?路上给你买牛肉贝果吃?”
呜汪,贝贝叫得充满喜悦。
她也微微笑了,只是眼里没有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