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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天明在很多年很多年以后记得最清楚的一句话应该就是,她在走进那扇黑色大铁门时喊的那一句。
她喊道:“老石,这个孩子就叫来生吧。”
很多看似不相关的东西总是被巧妙地连接起来,浓烈之后的化散,大多都是走向了让人窒息的绝望。
又或,当一个人开始显得没有激情。对任何东西都没有强烈的欲望。那么他的内心,是否就已经老去了?
当初他一路南下又北上,去往与离开一个又一个的地方,想找到她或者能够让自己停留下来的理由。即使内心坚持所有的远行,到了最后的终点都会是家,依旧不够。我们总是在多年以后,回到某个熟悉的城镇,回望来路,暗自悲伤,我们便忘记了究竟这里和那里,哪个才是无法忘怀成长的家乡。人每到累极了的时候都想回到家里,过一段安然的生活,早睡早起,陪着亲人,吃饭睡觉与电视便是全部的生活。这样的安然有时候会让人觉得时间的停顿。可是那停顿是有声响的。他一边听着心跳一边看见苍老。这些,都是没有办法的事。
他自她离开后,便越加回望。印象最深的街头是在黑夜里的南京,他在火车站附近的地下通道里迷路,独自在雨中走了两个多小时,还是没能找到原来住的宾馆。最终由陌生的女孩子撑着伞才算找回去,他来不及道谢,女孩子已在风雨中走远,这一生怕是再也难以说上一句简单的谢谢你。印象里最深的跑步是在西安的冬天,下过大雪的午后,他跑着跑着就感觉到窒息了。那种冷让人头痛欲裂。还有在西宁的一个清晨,一个人鬼魅般跑过老城区的那些石板路。记忆里除了冷风,便是穿着黄色马夹、蓝色裤子的清洁工人。
很长的几年里,他一直过着颠倒黑白的生活,总是在天亮时候睡去。有时候清晨的时候才从外面跑回来,经常是又冷又饿又累的清晨。他总是回望一些岁月中的微小细节,比如一个人站在上海的黄浦江路口等电车,刚下过雨的江岸,总是有一种独特浓烈的味道。也记得在成都去西安的长途汽车旅途中,下了车休息,盘山公路的一边是深谷,深谷的中间有很多小丛的黄色花朵,直直地矗立着,是这样不卑不亢的姿态。它的背后是丛林茂密的大山,孤立着。他站在路的中央,看着来来往往的车辆。虽然已是天光大亮,但是依然闪着车灯。那么多的车往返,但是没有一辆是他的。也时常喝酒,其实喝的是一种心情。在任何时候都显得怅然若失格格不入。那种姿态只有自己懂得。有的人喜欢把酒言欢,有的人则只喜欢自斟自饮。看似坐在众人堆里,其实只是在自己与自己喝酒。往往众人并未见他举杯,却早已大醉。或者他也并未醉,只是醉在自己的往事里了。
很多年很多年很多年以后,或者就是短短的几天。沧桑离开以后,时间对于石天明只是一种数字概念而已。程远方到大兴安岭看望石天明。石天明说:“你如果当初不去找我,她可能就不会去死了。”
程远方却不这么认为。他说:“我就是不去,你早晚也得离开那里,你还是要回去的,你回去了你就得面临选择。那里很好,是一个新的世界,天、海,你和她以及来生。可是石天明那不是你的一生。”
他最后对石天明说:“你要记住,我们都逃不了的。谁也逃不了。她是,她也是。”
他说完抚摸着素颜的孩子,那孩子还是不爱搭理陌生的人,照样是歪过头去,一脸的傲气。程远方哈哈地笑了起来,却也找不到什么话来说。
石天明扭过了头。装作一切都不曾看见。
他一直都没有告诉程远方,素颜的孩子其实是他的,而他便是眼前这个孩子的亲生父亲。他不曾说,也不想说,素颜是早就叮嘱过了,有些事老死了或许是好的。
程远方说的都对,他不可能和沧桑一辈子呆在那个海边的房子里。他早晚要回外面的世界中去。只是他没有想到迟素颜却是并不曾放弃过的。
那一次,程远方的来,就是因为迟素颜。
先是迟素颜给他打了一个电话,说是遇到了石天明,可是石天明身边有了一个叫沧桑的人。其实素颜和程远方这些年一直都有联系,她在电话里和他说,当年她年轻气盛,以为是自己就是自己的,她便从顾南欢的身边抢走了石天明。可是如今,当她可以再一次拥有他的时候,她却又双手给了别人。她在电话里哭着问他,她是不是傻了?还是真的不能原谅自己?可是这些年过去了,为什么就不能原谅自己。她和他说石天明走时留下的信封,信封是夏至给石天明的,又是她父亲给的夏至。信封就是一张转让收据与一张汇款单,收据是转让诊所的,汇款单的收款账户却是当初汇给在南京治病时素颜的账户。石天明那天走了以后,她打开来,终于明白父亲一直在看着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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