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料外壳,里面的电话机是金属键盘,想必几年前应该是崭新的发着金属的闪亮光泽,如今却是锈迹斑驳,黄色塑料壳上布满了尖锐物的深度划痕,还有随手涂抹的油彩与肮脏的污物。一切都是那么的遥远,微小的事物后面总是隐藏着那么刻骨的伤痛。
沧桑跟过来,抚摸那台电话机。手垂了下去握住了石天明的手。“天明,我们走,还有几步了。”
医院门诊楼的一侧建起了一座高楼,毕竟还是变化了的。看着指示牌知道是医院要扩张,建的新门诊楼。转过乱糟糟的工地,就看见了素颜的家。那座低矮的红砖外墙的家属楼。
看见了三楼的阳台,并无晾晒的衣服,也没有那个失语的男人。两人走了上去,才发现门已紧锁。石天明站在门口敲了半天都无人应答,便再敲,还是没有任何动静,石天明突然有一点害怕,他害怕这个男人已经悄无声息地死了,这样的男人就是死了,谁又能知道呢?他继续敲,总算有了反应,却是对着的门开了,一个中年妇人的头伸了出来,妇人四十多岁,穿着宽松的白色睡衣,双眼朦胧地打量着面前的两人。打着哈欠问:“你们是迟大夫什么人啊?人都已经死了几个月了,你们还来干吗?这是午休时间呢。”说完哐当一声把门关上了。
石天明看向沧桑,沧桑也是张大了嘴说不出话来。
那个曾经为了一个梨子而哭泣的男人竟然已经死了。那是哪一年,他本是风华正茂,何曾想过会有今天。一个人潦倒到真的悄无声息地死了。
石天明又去敲了那家的门,妇人不耐烦地打开问:“不是说了吗,人已经死了。人死前从来不见有人来看望,人一死,倒是三天两头地过来人了。”
“那你有没有见他女儿回来过。他女儿啊,就是叫素颜的那个女孩。”
“素颜呀,她上了大学就没回来过,她眼里哪有这个爸爸嘛,都是作孽哦。”
“那你说总有人来,到底是谁?”
“一个三十来岁的女人,隔几天就过来,有时候在门口站一会儿,有时候就坐在下面的单元门口,也不知道想干嘛。说不准是个疯子哦,迟大夫生前就没家人了,他女儿又不认他了,谁知道那个女的会是谁?”
石天明知道再问下去也没有结果,至少已经明白迟素颜是真的没有来过。这已经足够了。沧桑朝妇人道了谢,拉着石天明走了下去。
石天明刚出了单元口,就看见了她。那个三十多岁的女子又来了,她穿着得体,一件素白麻纹的裙子,手里提着一个黄色皮草小坤包。长发扎了起来,束在脑后,很是清爽。他看见她的第一眼就认了出来,是的,不是她又能是谁呢?沧桑看向石天明不解地问:“她是谁?”
她就是夏至。
夏至正抬头看着三楼的窗口,听见有人喊自己的名字,猛地回过头,诧异地看向石天明。她不知道怎么还会有人认得她,已经六七年了,这里的很多医生都认不出她了。七年前,她是刚毕业的大学生,如今,却已入中年。容貌变了许多,变到整个医院都没有人认识她了。
“你是谁?你怎么认识我?”
“我知道你是夏至,我还知道你当年的那些事。你总还记得素颜吧?我是素颜的朋友,她不止一次地向我提起过你。我不明白,如果素颜在这里,她也会不明白,你来这里做什么?我知道七年前,因为那件事,你离开了迟大夫,后来你嫁了别人,再后来你又离开了易初,你怎么又回来了呢?”
夏至不止一次地问过自己,自己为什么要回来。就如当初自己为什么会离开?当年迟大夫出院以后,她就不再想和他一起。她一直以为自己爱了就是爱了,与别人有什么关系,就是爱上一个已经有家室的人又能怎样?她确实是爱着迟大夫的,所以她什么都不顾及,她爱得欢喜也爱得辛苦。别人骂她不知廉耻的时候,她总是以为自己只是与别人有所不同,别人说什么总会过去,自己不做以后想做已经来不及。于是她便爱,爱一个本来不属于她的男人。也因此,素颜的母亲绝望地跳了楼,素颜在他们结婚前夕要杀害亲生父亲。虽然迟大夫没有死,可是她的爱却随着死了。人被刀扎了还能救活,那么激烈燃烧的爱被覆灭了,怎么样才能重燃?她找不到可以让爱情重新醒来的药,便仓促地离开,随意地嫁人,然而她还是不能原谅自己,她总是想着那个女人跳楼时的怨恨,想着一个女孩竟然可以因为自己而对亲生父亲痛下杀手,她就不能安心地过下去,于是她只好离开这个县城。
她想着,从此不见,便不纪念。
可是我们总是做不到,总是这样的。以为不见的事,以后就会不再记起。
她对石天明说:“我回来,我不止一次地回到这里。因为我总是感觉有罪,时间愈久,罪积累得愈多。我这一生算是毁了,我当年以为离开就会忘记,如今想来,其实我永远也躲不开。我在他死前就来过这里,我和他有过交谈,他不能说话,但是我知道他原谅了我,他也一直认为这不是我的错。他写字给我看,他说他也没有错,我也没有错。当时我就哭了起来,我终于明白,自己一辈子就这么完了。你知道吗?他一直都在等他的女儿能原谅他,他一直等着素颜能够回来。
可是他一直等到死,她也没有回来。我总想问问别人,他真的就犯下了那么大的罪吗?她是他的骨肉啊,为什么就是不能原谅他呢?他死以后,我还是来这里,是因为我相信素颜总会回来,我不相信血肉相连可以轻易地就被割断。等素颜长大了,等她成了人母,她就会明白。亲情之间本就没有什么可以隔夜的事。”
她说到最后坐在单元门口的阶梯上大声地哭了起来,像遗失了童年的孩子。
石天明和沧桑离开的时候,夏至拿出一个信封交给了石天明。
她说:“希望你能找到素颜,并把这个信封交给她。你告诉她,其实一切都可以重新再来。她父亲一直在等,一直在等。他到死都还相信他女儿终究会回来。”
沧桑坐在她的一旁,抽出一支烟递了过去。夏至接过来,沧桑给点着了火。
沧桑说:“你既然知道一切都可以重新再来,那你还有什么想不开的呢?以后不要再回来了。你还有孩子,你还有丈夫。我们都是那么相信,相信一切都可以重新再来。我们无非就是来来回回地路过而已,哪里是终点,哪里也就是起点。”沧桑说完看向石天明,石天明朝她一笑,昂起了头。楼顶上端一大片乌黑的云朵缓慢地移去,露出了湛蓝的晴天。有风从医院那边的小树林里吹来,新生儿的哭喊声,清脆且响亮地从产房里随风而至。
再见,素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