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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濮州府库。
天下藩镇数十,要说不敛财的,恐怕一个都没有。滑州、濮州虽然加起来只有十二县,但地处中原腹地,财富深厚度着实不是幽州边寒之地能比的。而李守敬又自许甚高,所以这些年聚敛的钱财,实在是不少。
金沙银琔财宝,堆积如山,铜钱更是多得数不过来。
莫离也不是没见过世面的,站在府库面前还是惊讶的折扇摇个不停,嘴中感叹道:“都说为强为盗乃最能发财之途,一个拥有官身与军队的强盗,尤其能聚敛财富,离今日方知此言深浅!”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本就是世间平常之态,其实世道越乱,贪官豪强能聚敛的财富就越多,因为世道越乱顾忌就越少,有权有势者行事也能愈发肆无忌惮。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这句话在乱世表现的尤为明显。
“国库空虚,财赋不足,朝廷举步维艰,而这两州之财,竟能抵朝廷五分税赋。天下人闻之,也要笑我等梦呓啊!”李从璟苦笑摇头,没有痛心疾首,没有嫉恶如仇,而是感到无奈。
“何为乱世?这便是乱世。”莫离没有过多的评价。
李从璟感慨道:“富者大富,贫者大贫,富者日费斗金,贫者饥寒交迫,富者鄙薄贫者,贫者仇恨富者,能扭转此局者,唯杀富济贫也。乱世多盗寇,其因岂不在此。乱世之师动辄杀人夺财,其因岂不在此!”
“无论如何,滑、濮流民这冬日能过得去了,来年再要兴建两州,亦不愁无力。”莫离道,顿了顿,“倘使国力能得聚集,天下何事做不得!”
滑州、濮州流民之事,涉及的本地官吏、富豪极多,若是将其连根拔起,这对地方秩序是种很大的冲击,个中火候,还需要谨慎拿捏。不过既然两地骄兵悍将的问题不复存在了,安定地方也就没了阻力,要怎么做不过是辛苦一些罢了。
“滑州、濮州两镇这回自寻死路,藩镇既已不复存在,两州往后如何处置?”莫离问。
“自然是划为朝廷直属州。”李从璟道,“往后,天下不复有滑州、濮州节度使!”
“既然划为了直属州,离看不如在两地推行新政。经此动荡,地方势力大损,新政施行起来阻力也小,正好朝廷大展拳脚。”莫离道。
李从璟颔首道:“新政需要试点区,效果良好,而后方能推行全国,滑、濮正当此用。”
说到这里,李从璟和莫离齐齐点头,都认为这个想法是极好的,两地天时地利人和各项条件都很合格,实在是没有比这更好的选择了。话说完,两人相视一眼,忽然都低下头来,默契的沉默了良久,好半响没有一句话。
“那么殿下,新政是什么?”
愁眉苦脸的赵在礼望着面前神情冷然的皇甫晖,长长叹了口气,“陛下诏令已下,命本帅接到诏令,即日出发前往沧州,不得延误,否则严惩不贷。哎”
皇甫晖一言不发,双手握拳攥得紧紧的。
先前,朝廷就曾令赵在礼移镇沧州,赵在礼以魏州军政未稳为由,加以拒绝。这是第二道诏令了,只不过,今日的赵在礼,早没了当日的底气。
赵在礼心情很复杂,同时也很沮丧,他接着道:“今日接到探报,先前停驻临黄的四千百战军,已移至内黄驻扎,这两日来,内黄城外舰船如林,百战军有随时登船之意!”
内黄与魏州由永济渠相连,舰船往来一两日即到。
赵在礼话没说透,意思却已极为明显——百战军随时可能进逼魏州!
李从璟如此调遣百战军,其意显而易见:威胁魏州。而且还是赤裸裸的威胁!
赵在礼见皇甫晖仍旧不说话,又是一声长叹,语重心长道:“朝廷已有风声,陛下有意让你出任陈州刺史。一旦本帅离镇,估计任命不日就会下达。于你而言,这何尝不是机遇?”
皇甫晖还是不说话。
赵在礼双手拢袖,看向屋外,“今春,将军奋力一搏,其所求者,不外乎富贵二字。半年前,将军不过一介兵卒,半年后,能为一州刺史,可谓一步登天,将军还有何不满?”
皇甫晖终是忍受不住,愤愤道:“狼无利爪,便连犬也不如,虎无利爪,狸猫也可戏之!此番若离魏州,何异于自断双手?留在魏州,你我至少还有天雄军!”
陈州刺史,的确是天大的美差,也是一场富贵,然而皇甫晖一旦离开天雄军,也就失去了赖以叫嚣的依仗。
朝廷此举,绵里藏针,明升暗降,等过段时间,皇甫晖对天雄军没有影响力了,朝廷还不是想怎么拿捏他就怎么拿捏他。
“皇甫将军!”赵在礼起身怒喝,“事到如今,你岂能不明白,你我都已别无选择!今日本帅不去沧州,明日你不去陈州,后日秦王就会率领百战军兵临城下,濮州就是前车之鉴,难道你想重蹈李守敬的覆辙吗?!”
话说完,或许是觉得这话重了些,赵在礼叹道:“长剑军、银枪效节军,都未能保全,天雄军何以能有所差别?陛下是明君,秦王是狠角色,百战军更不好相与,如之奈何?”
无奈的哂笑一声,赵在礼向屋外走去,“奉命高升,富贵在手,抗命不尊,脑袋都保不住。将军呐,陈州是个不错的地方,好生去吧,从今往后夹着尾巴做人,好好侍奉朝廷,能享富贵,总比做孤魂野鬼要好!”
赵在礼走后,空荡荡的屋子里就剩皇甫晖一人,他坐在原地怔怔出神,整整半日未动。当他走出房门的时候,已是脸色苍白,脚步无力,再没了先前的意气风发。
一月后,在赵在礼、皇甫晖相继离开魏州的情景下,朝廷下令,天雄军全军移驻卢台。
后史书记载:军发之日,不给兵甲,唯以长杆系旗帜以表队伍,军士颇自疑惑次年,天雄军乱卢龙军平之。帝自崇文殿下诏,悉诛其家属于魏州,凡九指挥三千余家数万口,驱至漳水上杀之,漳水为之变色。
天下骄兵,自是而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