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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娘娘笑着道:“你有什么话说?但说无妨。你也只比珸琅大了少许,我没法作她的主,倒能成全你,你说说看,有无中意之人啊?有我撑腰,倒不惧你爹娘棒打鸳鸯了。”
朱沅朝沈娘娘福了福身:“这些也是臣女的猜测,臣女也只在这屋里说说,娘娘不信,便莫当真……”
沈娘娘端了杯茶,嗯了一声:“这般小心作甚……你们都下去。”屋内宫人鱼贯而出。
朱沅更走近了沈娘娘一步,放轻了声音:“娘娘,臣女几次观珸琅公主,瞧着倒不似腼腆,反似有些怯弱……按说天家公主,天生的人上人,就是琳琅公主,小小年纪便已是气势十足。为何珸琅公主如此怯弱,行事说话倒要看几个嬷嬷……”
说着便将那日夜里珸琅公主在宫人和戚云珠面前无助仓皇一事说了。
沈娘娘一下面色大变,坐正了身子,手中茶盏歪了,茶水倒了半盏在地上尤不自觉。
她细细的想着珸琅前来看她时的一言一行,越发觉得珸琅言行之间,都要看嬷嬷脸色。
沈娘娘脸上涨得通红,将茶盏往炕桌上一搁,湿着手就来拉朱沅:“好孩子……”一句话未完,就哽咽得说不出话来了。好半晌才咬牙切齿道:“不料她竟是如此面甜心苦!一个公主又碍她什么事了?养好了不是正好给她做脸?”
朱沅心中猜测,这皇后恐怕也是对沈娘娘大有怨气,入宫为后,凤仪殿却被沈娘娘多年来不明不白的占着,太子也是沈娘娘所出,心中不甘自然少不了。面上装得越慈和大度,心底里便有更多郁气要发泄。
沈娘娘一时火烧了眉毛一般,急急的传信给了太子,又百般使人打听。
只是仁睿宫中铁桶一般,沈娘娘伸不进手去。
过了好一阵时日,太子才寻到了仁睿宫中被放出宫的一名老人,从此处橇开了嘴。
皇后娘娘也并没对珸琅公主用太多手段,不消打,不消骂,只消打着为公主好的旗号,令教养嬷嬷严加管束便是。
一个自襁褓中便抱到她身边的小姑娘,懵懂无知,只知道这不许那不许的,四下里都是严厉冰冷的回应,想不胆怯都难。
这种行径,真的告到御前,都说不出不是来!
沈娘娘气苦,满面都是泪。
太子坐在一侧安抚沈娘娘:“唯今之计,也只有觑机进言,让珸琅早日搬入公主所,她离皇后远些,咱们也好送人到她身边,潜移默化的掰正她的性子。”
沈娘娘心中却是火烧一样,恨不能立时将珸琅接至身边,让她过几日自在日子。
她知道了皇后不是善茬,便知皇后不会善罢甘休。如今皇后未出手,一则是因为皇帝年壮,二则是因为三皇子年幼。
只怕等皇帝老弱,三皇子便是正好长成。太子向来不得皇帝青眼,彼时一个望之生厌的中年儿子,和一个玉树临风的青年儿子,再加上窦皇后从中使力,皇位花落谁家,还是两说的事。
就凭窦皇后如此面甜心苦,太子、珸琅,和沈娘娘自身,能落得个好吗?
沈娘娘如今的优势是太子年长,但来日的劣势,便也是太子年长。
沈娘娘熬了好几夜无法入眠,实在是打熬不过,病了。
皇帝前来探病,沈娘娘便拉了他的手,眼泪婆娑:“皇上,我病中回想起来,只觉往日太过亏欠珸琅,于心难安。可否将珸琅送至我身边相伴,让我多看她几眼,同她说说话,心中也能安慰少许。”
皇帝拍了拍沈娘娘的手:“为何不安?珸琅教养在皇后身边,懂礼恭顺,正是人人夸赞。她身子弱,你既是病中,就莫过了病气给她,她前来探视是应当,相伴,朕看就不妥了。”
沈娘娘不错眼的盯着他的面色,终是没错漏他面上的一丝鄙夷。
想必他是瞧不上沈家女儿的教养了。一个疯癲,一个不守妇道。做为他消遣之物无妨,但他的女儿却不能如此。
沈娘娘松开他的手,往后跌落在靠枕手,过了一阵才勉强笑道:“皇帝说得是。”
过得几日,沈娘娘身子好了,便请旨出宫,说是自家表妹黄氏与三弟沈常犀的婚事,她要亲往黄家给表妹添箱。
黄家这些年败落得厉害,这会子赶上了一门好亲事,上下都重新打点修整起来。但瞧入人眼中,仍是难掩颓丧。
沈娘娘亲临,黄家一门老小迎至巷口,沈娘娘也是十分阔绰的上下赏赐,温和的同人说话,过得好一阵才同黄家表妹说上话。
沈娘娘拉了她的手:“……也是多谢你一心想着给我送个信……”,说着两人都眼红了。沈娘娘同这表妹黄氏相隔多年,其实有些陌生了,此时也只能道:“你安心,你嫁给我三弟,我和你姑母都会替你作主。”一面说,一面赏了她一匣子镶和田白玉的头面、一匣子蓝红宝石,另一匣子的地契。
看得黄家嫂子刘氏眼都直了,等沈娘娘去寻黄老爷说话了,刘氏便立即贴到黄氏身边:“姑奶奶,这宝石成色可真是好,这许多粒,镶四套头面都绰绰有余呢,就是其中有一两粒个头小些,瞧着倒不好配了……”
黄氏冷冷的瞥了她一眼:“无妨,小有小的镶法,大有大的镶法。”一边说着,一边使丫鬟收了东西进去。
刘氏望着两人背影,半晌才回过神,轻轻的呸了一口。
沈娘娘却在问黄老爷:“舅舅如今可还赌?”
黄老爷连连摇手:“不赌了,不赌了!”
他因赌钱酗酒颓丧了数年,如今人都是有些虚浮了,虽然修了胡须,穿上了新衣,到底瞧着不大精神。
他怕沈娘娘不信,连忙保证:“重新吃上好饭菜,穿上好衣裳,又有从人使唤,只觉得前些年过得猪狗不如似的,再不想重新过那日子了。娘娘若是能够,给我寻个差事也罢,若是不寻,我就打理这几个庄子,也是成日里有些事做。”
沈娘娘深深的看了他一眼:“舅舅,我前些年,也是自顾无暇,实则我身子里,也淌了黄家的血,关起门来,是一家人。一家人,还需帮一家人啊。”
她这话里有话的,黄老爷便是一个激灵,眼里又露出几分精明劲来。要说黄老爷为何会落至如此田地,也是因着这个人不安份,爱投机。这些年的苦日子将他身上的劲头消磨得差不多了,但此时沈娘娘又给他点了一把火。
“……舅舅从前,很是爱同些番人混迹在一处。也不知近日可还有往来?我就想知道,可有些什么新出的,不为人知的好东西……”
皇帝笑着卧在炕上,斜里两指挟着根细长的烟杆,他吸了一口,闭着眼睛神情便有些飘忽陶醉的样子了,过得一会才舒出口气,见沈娘娘好奇的望着,便解释道:“……前一阵颇有些难以入眠,熬得精神都有些萎靡了,正有海外番人进献了这福寿膏,朕用着甚好,只可惜份量过少,又让太监试用了一半,倒不够赏给你了……下回唐侯出海,朕专让他搜了这福寿膏来,也好让你也享用一二。实在用时如登云雾,用后神清气爽。”
沈娘娘古怪的笑了笑,这笑容转瞬即逝,只用手扇着鼻端:“好好的,谁要抽这个,皇上也就罢了,我一妇人,火薰火燎的用着,未免不雅。”
皇帝挑起一边的眉望着她:“你是不知道其中的好处!”
沈娘娘撇了撇嘴:“多好我也不稀罕!”
皇帝笑着摇了摇头,也不理她这小性子。
及至皇帝走了,因他近日喜欢这福寿膏,一时令官办造了许多杆精致的烟杆,便不甚在意的将方才用过的烟杆撂在沈娘娘处。
此时沈娘娘掂起烟杆,面带笑容的看着。
朱沅一边走入,一边唤了一声:“娘娘。”
沈娘娘也不以为意的嗯了一声。
朱沅轻轻的嗅了嗅空气中残留的余味,闭目感受一二,不由面色微变,她记起了张仲溪外感杂症论中所记一物,正是心中有所怀疑,又看到沈娘娘面色古怪,朱沅心中一凛。
及至沈娘娘回过头来笑看她时,朱沅已经是神情自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