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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月这片广大的土地上,有一个确实存在,却从来没有画在任何地图上的地方。
“武林”。
无论安阳的官大人们屑与不屑,武林中其实也有名门世家。在那群被一竿子打死统称“悍匪”的侠士和大盗眼里,陇西唐家堡无论如何都算得上声名赫赫。而现在安阳穿着铠甲的唐忠书,其实就出自陇西唐氏。六十年前,唐忠书的姨祖母去了凉州边境从军。半年之后被人抬回家,并且这辈子都没再能用自己的脚走路的姨祖母却对唐忠书笑说:“这辈子我没白活”。于是四十年后,唐忠书也悄悄乘夜翻出了唐家堡的高墙。
只是她姨祖母到死也不过是个籍籍无名的马前卒,而唐忠书却仅仅花了二十年,就拿到了从五品的都尉官印。
可以封夫荫女,去到哪里都要被人恭恭敬敬称呼一声“大人”的从五品都尉唐忠书,在外人看来是功成名就,她却知道自己只是越来越迷茫。
她这些年都干了些什么?
二十年前漏夜离开唐家堡的时候,她为“侠之大者,为国为民”而心情激荡。二十年后的今天,虽然她都觉得那时青涩得可笑,可内心里仍然想要把自己的武功用在合适的地方。所以她放弃了前程大好的翊卫,一门心思钻营到了人人嫌弃的京武卫。在她心里,比起皇城里那群一扒拉开那身漂亮衣裳就满是脏臭的贵女们,起码安阳街上的百姓做不了大恶,起码不会叫她产生些“这人我到底是该救还是不该救”的疑惑。
也所以,虽然从拐子手里救下孩子已经是两天前的事,她却依旧觉得心情很好。眼下坐她对面那人又是相识已久,所以她丝毫没有掩饰自己的好心情,拿起酒壶又替自己斟了一杯。
坐在唐忠书对面的人在阳春三月的时候摇着羽扇,从长相到表情无一不诠释着何谓“儒雅温文”,可相处长了就能知道全然不是那么回事。她狭长的凤眼瞥过唐忠书便露出些了然,“你救下的那个孩子,是殷家老六的庶子?”
唐忠书有些警觉地看她一眼,并不答话。
说起来,大约那句物以类聚人以群分真是没错的。能与她这个一门心思待在安阳外城就不想朝里钻的人坐一块,显见也不是什么常人。此人姓刘,名悦庐,表字静远,乃是当今安阳刘氏嫡支所出。论起身份来还是先帝的从表妹,却撇了一家子清贵的母姨姐妹,独身一个跑到军营里混日子。唐忠书与她同袍多年,时常乘了休沐日一道出来饮酒,今日也是被她拉到这山月楼来的。
而且,这人的表字其实不该叫“静远”,其实该叫“冷水”的。
“殷家满门都算不上好人,听说那孩子还颇得这位喜欢。”刘悦庐显然也是知她甚深,唐忠书不答话她也能自己往下说,她懒洋洋地伸开巴掌朝唐忠书比了“五”字,“将来如何,真是未可限量。”
旁人说的无可限量通常指的是前程远大,只唐忠书与她相交已久,一下便听出她其实说的是这孩子将来或许会纨绔得超乎寻常。
“我那日见过秦王了。看上去……”只是这刘悦庐虽以打击人为乐,唐忠书到底识她多年,早就习惯了,“也挺平常的。”
譬如能把怀了自个儿孩子的小侍打死的诚郡王,就叫唐忠书无论如何理解不了。虎毒不食崽呢,她堂堂郡王,居然连个还没出世的孩子都容不下?
“她又没多长一个脑袋,看上去当然寻常了。”
“我是说,”唐忠书到底读书不多,想了会也还是没能表达清楚,“她跟普通百姓也没什么两样。”
相较之下,这秦王殿下仿佛与一般人似乎也无甚不同,先头见孩子要受伤就扑上去,见孩子安全了又当街开骂,浑然没半点那些高官大人们皮笑肉不笑的假样。
“坊间传说,那可是她儿子呢。”刘悦庐拿扇子一遮嘴唇,意味深长地来了句。
唐忠书却很认真地回答:“不会的。睿成皇帝驾崩之前,她一直在御前侍疾。”
皇帝不太好的时候,想要生事的全在安阳内城,尤其要盯紧那些姓李的。所以那位秦王殿下每回入宫和出宫都不止一路人盯着,也所以身为京武卫的唐忠书对她何时出入都知道得清清楚楚。
人家辛苦到几乎连站着都能睡过去,哪来的空闲回家弄出庶子来?
刘悦庐见她认真到这个份上,顿时一副泄气的样子,挥挥手百无聊赖,“你且想想有什么想要的吧,等人家来谢的时候直说就是。”
要谢,也该是殷家人来谢她吧?
殷家孩子丢了秦王帮着找也就罢了,怎么连回头道谢也要秦王来?
唐忠书奇怪地看了她一眼,虽然心中不解却也没有细问。
这个刘悦庐每每都漏些话出来,虽十有八九能中,却从来不肯解释。久而久之唐忠书也懒得问了。
两人既然都是京武卫属下,日常除了操练还要东奔西跑,休沐日不怎么爱动弹。唐忠书寻不出来话来说,才拿起酒壶要替自己自己再斟一杯酒的,却听雅间外头响起一道清脆的女声:“雅间里的可是京武卫唐都尉?”
唐忠书一愣,不由抬眼看了刘悦庐一眼。
才见过秦王的,她也没老到只过两日就不记得人的地步。只是先头这刘悦庐就说她要来,转头就听这该是秦王的人在外头出声,难道其实是她听说了什么?唐忠书待要问她,却又觉得不好晾着外头那人,便按下心思扬声道:“正是某家。”
外头那人告罪一声,便推门而入。
怎么说呢……
唐忠书微眯了下眼。
练武之人,看人自然先看精气神。瞧她行走之间步伐沉稳有力,丝毫不拖泥带水,便知她是有练过些什么功夫的。那有些僵硬的肩膀,自然是因为前些日子受了伤。而目光清亮有神则代表身体康健,显见平日里并没有耽于酒色。而她一身衣衫颜色素淡,用的是上好细棉而不是那些中看不中用的绸缎,乍一眼上去任谁也生不出她富贵骄人的感觉来。
所以说,这位殿下的好人缘,果然不是没道理的。
唐忠书“霍”一下站起来,干干脆脆地拱手低头,“某家见过秦王殿下。”
“唐都尉。”进来这人,自然就是秦王李凤宁。她唇角带笑,神态亲切自然到仿佛偶遇挚友,抬手就回了个半礼回去。
“殿下大驾,不知今日有何吩咐?”一旁的刘悦庐慢吞吞地也站了起来,然后用那种几乎同样慢吞吞的语调来了句。
唐忠书虽然对眼前这位十分有好感,却也没忘了人家到底是当朝一品秦王,她听刘悦庐用那不知道该说是没睡醒,还是阴阳怪气的语调说话,下意识觉得有些不妥,主动出声介绍道:“殿下,这位是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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