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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仙儿和桃儿去哪里了?”
阿依半垂下的眼里暗芒微闪。
“现在帝都的情势很危险,乔姑娘和桃儿再继续留下来并不安全,自然要去一个更安全的地方。”墨研纯澈无害地笑答。
“墨研,你到底想做什么?”景澄自然知道他这是敷衍,很明显在不知不觉间自己最爱的女人和女儿被眼前这个被他看做是挚友的家伙挟持了,背叛与阴谋搅合得他本混乱的心越发混乱,怒火郁结于胸,他怒不可遏,一双眼睛都快喷出火来。
墨研却仅仅轻浅一笑,慢条斯理地道:“我想做什么你现在还不明白吗?”
景澄浑身一震,即使他已经猜测到了,在得知了真相以后仍旧十分震惊,因为墨研从未在他面前流露过要夺位的意思,他一直以为墨研是站在他这边的,他对墨研这么多年为他做的一切感激又歉疚,感激的是两人间真挚的友谊,歉疚的是同血脉他却沦落在外,三皇子这个位置本来是墨研的。
然而现在,他的感激与歉疚完全变成了笑话,墨研从一开始便戴着这个真诚友爱的面具,以虚假的友谊对他虚与委蛇。
“原来从一开始想要那个位置的人是你!”景澄眸光森黑,怒焰腾腾,指尖乱战,艰难地自齿缝间将已知的暗黑真相说出来。
墨研不答,仅是轻浅一笑。
这笑容无疑激怒了景澄:“墨研!”他罕见激愤地怒吼了一声,上前就要去抓墨研的衣领,一把长剑却拦在他面前,墨砚面无表情立于床头,一柄寒光灼灼的宝剑泛着嗜血的寒意!
墨研剧烈地咳嗽起来,一双苍白的唇微微颤抖,骨节分明的大手抚在瘦弱的胸口,恍若就快要凋零的桃花瓣一般美艳却虚弱。
阿依立刻拿出嗅囊放在他的鼻子底下,墨研接过来大口吸着,将草药的味道吸进去以缓解就快要发作的喘症,好一会儿,当他脸颊绯红地停止喘息时,整个人软塌塌地靠在阿依身上,含笑轻叹:
“差一点死掉,有小山鸮在说不定我真的能活长一些!”
“有我在你会长命百岁。“阿依笃定地说。
墨研呵地笑了,望向拦在面前的长剑,教育道:
“阿砚,哥哥说过许多次了,不可以没有礼貌!”
墨砚收起长剑,再次背靠到一旁,一脸漫不经心的表情。
“还请四殿下控制自己的音量,燕王殿下重伤才愈,受不得太大的噪音。”阿依平声开口。
“你住口!”这样的语气令盛怒中的景澄又一次暴怒,即使再温和他也是出身皇族的皇子,狼狈归来先受到友情与亲情的双重背叛,重击之下又被墨砚落了面子,现在又被一个素日交好的小丫头倒戈,他怒不可遏,瞪着阿依的脸怒道,“这件事你早就知道了吧,你也参与了吧,枉费仙儿那样相信你,枉费本王那样信任你,你竟然反咬一口!”
阿依愣了愣,紧接着哧地笑了,笑得玩味,笑得嘲讽:
“我并非四殿下养的狗,就算咬了也不算反咬,本王?四殿下的亲王衔回来了吗?”
“你……”一语戳中景澄的肺,景澄脸涨红,怒焰熊熊。
“小、山、鸮,不可以嘲笑你四皇兄,我们还是要讲究一下长幼有序兄友妹恭的。”墨研双手挂在阿依的肩膀上,笑眯眯教导。
阿依偏过头去没有做声。
景澄呆了一呆,继而惊诧地望向阿依和缠着她的墨研,墨研用手指头戳阿依软绵绵的小脸,懒洋洋地对他笑说:
“怎么样,她很像小姑姑吧?”
景澄怔怔地看着阿依,看了好一会儿,猛然回过神,心脏一颤,盯着阿依诧然脱口而出:
“你是、九妹妹?”
“我不是妹妹。”阿依十分排斥,蹙眉,难以接受地轻哝。
“你出生时你四皇兄已经十岁了,我长在王府外,他却是在王府长大的,你亲娘抱着你在王府里到处炫耀时他确实看过你,那时候我还听他提起过。”
“九妹妹不是已经……”景澄剑眉皱紧,震惊地望向墨研。
“小山鸮,好好地对你四皇兄打个招呼。”墨研不答,笑道。
“我可没承认过这血统。”阿依淡声强调。
墨研微微一笑,望向陷入震惊整个人都呆住了的景澄,平声道:
“我先说好,围场的事可不是我为了陷害你上演的苦肉戏,我没必要那样做,也不会拿自己的命开玩笑,具体是谁做的你应该已经觉察了。在你我之间被挑起的争斗中皇上坚决地选择了先除去你,以你现在的处境,今**找来,必是明白了你现在该做什么,对吧?”
景澄冷冷地看着他,一双森黑的眸子里蓄满了愤怒、不甘与恼恨,他心里自然明白现在的情势对于墨研是一片大好,对他则是糟糕到不能再糟。在他入狱这段短短的时间里,墨研缠绵病榻竟然还能处置掉一批拥护他的支持者,他心知肚明皇上站在墨研那一边不是因为有多宠爱墨研,而是因为他是健康的墨研却是个短命的,所以皇上选择先除去他。
现在的皇上那骨子里的疯狂与自私让他震惊,他可以与对他怀抱着恶意的亲兄弟争斗,却从来没有想过去对他的父亲做大逆不道的事。他想象过他踩着所有兄弟成为储君而后名正言顺地继位,却从没想过去做弑父逼宫的勾当,他从没想过。然而很显然墨研早看透了他的亲生父亲,他笃定从一开始墨研就怀抱着弑父逼宫的想法。
景澄现在只有两条路,一是立刻逼宫,一是放弃登位之心全力辅助墨研上位。前者,他虽然近些年积攒了不少势力,然而皇上肃清他的行为来得太突然,别说他没有逼宫之心,就算现在真的举旗造反,皇上已经完全盯住他了,如此仓促天时地利人和都不在他这边,冒然动作只会陷入万劫不复,还会永久背负骂名。
更何况仙儿与桃儿还在墨研手中。
景澄是个极有责任感的男人,他已有妻室子女,一旦造反失败,他可以一了百了,然而活下来的妻妾子女处境将会相当凄惨,他不愿看到这样。
墨研并没有将他在朝中的势力一网打尽斩草除根,他知道他这是在逼他表态。
他不甘,他愤怒,他过去虽然不在意那个皇位,但是在下定决心去争夺之后,隐隐的,他尝到了权利带给他的乐趣,现在,这样的乐趣已经被腰斩,虽然他可以抵御这乐趣中的魔性诱惑,然他终是不甘心的。
可是,除了妥协,他别无他法。
即使他一直用愤恨的眼神,墨研却始终唇含浅笑,从容自若。
这一晚,景澄与墨研秘密达成了协议。
乔仙儿和小桃将会在墨研登位之后回到景澄的身边。
……
接下来的日子无论是墨研还是墨砚都异常忙碌,已是春暖花开时节,憔悴苍白的薄荷忽然一大早就跑了来,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把阿依吓了一跳。
“解颐,太过分了,他们太过分了!”薄荷哇哇大哭着抓住阿依的双手,涕泗横流,委屈又气愤地道,“昨儿姚嘉那个贱人突然来我们奶奶屋里,奶奶虽然心里烦恼却还是好声好气地招待着,结果那个贱人自己摔了一跤之后就小产了,明明是她自己不小心,却口口声声说我们奶奶推她,奶奶百口莫辩,大太太也帮着那个贱人,说奶奶害死了她的孙子!
后来三爷回来了,那个贱人当着奶奶的面抱着三爷大哭大闹,结果三爷也向着那个贱人生气地质问奶奶,奶奶心里委屈辩了几句,两人吵了嘴,结果三爷竟然当着那个贱人的面打了奶奶一巴掌!太过分了!太过分了,解颐!奶奶在家时伯爷太太都不舍得弹她一手指甲,现在奶奶竟然因为这种事被冤枉还挨了打,太过分了!太过分了!”
阿依在她还没说完时便气得一张俏脸变了颜色,此时一把捏住她的双腕,怒焰熊熊的漆黑杏眸里蓄满了令人一眼望去只觉得毛骨悚然的阴冷:
“只打了一巴掌?”她语调阴森地问。
薄荷哽咽着点头,哭着说:“奶奶的半边脸都肿了,昨晚哭了整整一夜……“
“绿芽,吩咐备车。”阿依还不待她说完便吩咐一旁脸气得青绿的绿芽。
绿芽立刻应了一声。
阿依去了护国侯府,秦无忧的院落今日出奇的安静,静得有些压抑,顾妈妈正立在廊下垂泪,看见她来急忙抹干眼泪讪笑着打起帘子请阿依进去。
阿依进入室内,却见秦无忧正坐在窗子底下的软榻上脸颊红肿双眼红肿神情木然地收拾着雪团的衣物。眸光落在她明显肿高的脸上,阿依心脏一刺。
见她进来,秦无忧虽面容惨淡,却能莞尔一笑,恍若被东风摧残得狼藉的幽谷百合。
“我想析产分居。”在阿依坐下来时,秦无忧开口便说了这句。
阿依愣了愣,紧接着一颗心沉了下来。她明白秦无忧的意思,秦无忧是想和离却为了孩子不得不选择分居。
大齐国律法里解除夫妻关系的形式分为三种:休妻、和离、分居。休妻是男人提出的,以妻子犯了七出之条为由;和离与分居则通常是由女人提出,和离是和平友好地解除双方的夫妻关系,从此嫁娶两不相干;析产分居的情形则更多一些,通常是因为女子无法带走孩子,为了孩子所以选择了维持表面夫妻关系的析产分居。
析产分居,顾名思义,划清财产之后分居,女方可以带着嫁妆和孩子另择住处搬离,孩子仍旧是男方家的,一切决定都要听男方家的,只是可以给女方抚养,女方不得再婚嫁也不能再动用婆家的银钱,却可以不履行夫妻义务。这分明是不平等条约,然而许多女人放不下孩子又无法再继续痛苦的婚姻,到最后不得不选择接受这项不平等条约。
虽说析产分居之后孩子的花费仍旧由夫家出,但夫家同意析产分居时所带走的孩子通常为不受重视的女孩子,到最后恐怕还是要由母亲一个人含辛茹苦地抚养。
秦无忧选择了这样一条路。
“你想好了?”阿依想确认地问。
秦无忧坚定地点点头,对她说:“只是这桩婚事是由皇上赐婚,我怕……”
阿依低垂下头,沉吟了片刻,杏眸中暗芒一闪,再抬起头时对着她粲然一笑:“无妨,交给我。”顿了顿,又道,“你先带雪团去护国侯府,东西不用带太多,回头再来取。”
“我已经收拾好了。”秦无忧握着软榻上的两只包袱,微苦地笑说。
阿依望着她勉强微笑的样子,心里不好受却没说什么,丫鬟也没多带,只带了顾妈妈、柳叶和薄荷,奶娘也没要,由顾妈妈抱着雪团,因为压根没人关注秦无忧和雪团的去向,一行人顺利出了公孙府。
阿依将秦无忧和孩子安顿在秦宣的院子里,秦宣被秦无忧的模样吓了一跳,得知真相拍案而起,挺着还没发育全的小身板就要冲出去找公孙霖算账,被阿依赶回去念书了。
秦无忧大概在公孙府过于神经紧绷,因而异常疲累,才安顿好便搂着雪团睡着了。阿依从薄荷口中得知公孙霖昨夜和秦无忧吵了一架之后彻夜未归,心中越发恼火,着人去查找公孙霖的下落,很快便得到了回音,公孙霖此时正在秀春楼内喝花酒。
得知这个消息的阿依一张发绿的小脸彻底青了!
……
秀春楼。
燕妈妈满脸悲催地看着秦大夫带着二十来个壮汉气势汹汹地杀到秀春楼门口,迎上来讪讪地道:
“秦大夫,你这是……”
阿依望向她,顿了顿,嫣然一笑:“我来找公孙霖。”
……这笑得怎么这么毛骨悚然,这架势不像是来找人倒像是来揍人的!
“公孙大人在三楼,”燕妈妈一边无可奈何地在前面带路 ,一边讪讪地小声说,“秦大夫……别闹得太大了让我难做。”
“放心,我不会让你为难的。”阿依温和地笑说。
……笑得比刚刚还要毛骨悚然!
“包厢里的都有谁?”阿依笑问。
“公孙大人、林小公爷、安乐侯、南安郡王世子、叶大人、陶大人、孙二公子、夏五公子。”
阿依点点头,跟在她身畔的绿芽一脸兴奋,阿勋则到底年长,有些担忧地轻声道:
“姑娘,若是闹太大惊动得太多不好吧?”
阿依嗤笑一声,潋滟的杏眸里掠过一抹波光:“正是要闹大才好呢!”
一行人跟随燕妈妈来到三楼包厢,今日是衙门的休沐日,帝都大小官员都放假,因为此时是白天,客人并不多,这时候还在秀春楼里的客人多半是昨晚留下来的。燕妈妈在一扇红木大门前停下,自内传来醉醺醺的大笑声与调戏声,ji子们的莺声燕语恍若银铃一般动听,即使隔着门扇仍旧能想象到其中的放浪yin靡。
“公孙大人,芊芊敬你一杯!”
“公孙大人,茹茹也敬大人!”
“茹茹这小手真是又白又滑,来,和爷喝一个交杯酒,你若是把爷伺候高兴了,爷就把你赎出去让你做姨娘,如何?”
“真的?茹茹好开心!”
嘭!
阿依平着一张小脸十分暴力地一脚将紧闭的门板踹开,刹那间烟尘四溅,木屑纷飞!
燕妈妈的面皮狠狠一抽,她的红木门,她的西南特产红木门!
坐在包厢里狂欢一夜喝得醉醺醺的人们被这突如其来的巨响吓得酒醒了大半,纷纷瞪圆了眼睛回过头,南安郡王世子率先怒喝道:
“谁!谁这么大的胆子……”话怒到一半在看清阿依的脸时吞了回去,眨了两下眼睛,诧然,“秦大夫?”
阿依的眸光却落在正与茹茹嘴对嘴喝交杯酒的公孙霖身上,寒光一闪。
林康则开始东张西望地寻找,一头雾水地咕哝:“阿砚又没在,袖珍母老虎这是来捉谁?”
“莫非是来捉我?”楚元指着自己狐疑地问。
“她又不是你老婆!”林康无语地说。
楚元呆了呆,猛然回过神来,手一拍却目露惊恐,狠拍着林康仿佛想到什么极可怕的事情,语无伦次地道:
“蒲荷!蒲荷!必是蒲荷要来了!我什么都没干,我先走一步!”说罢竟然一跃而起顺着窗户跳了下去。
林康的面皮狠狠一抽,哑然无语。
公孙霖亦被巨大的门响吓了一跳,望向门口的阿依,酒全醒了,眼里掠过一抹不自在,下意识一把推开衣衫半褪的茹茹。
林康总觉得哪里不对,讪讪迎上来:“开心姑娘,你这是来……”话还没说完,阿依已经绕过他径直走到公孙霖面前,姿态不徐不疾,表情波澜不惊,尴尬中的林康面皮再度狠抽。
阿依在公孙霖面前站定,双眸微眯,漫不经心地问:“昨天,你打无忧了?”
公孙霖似也觉得这样的事不光彩,讪讪地偏过头去没有回答。
这是默认了的意思。
一腔怒火噌地窜了上来,阿依抓起桌上一碗热气腾腾的三鲜鱼翅汤对着公孙霖兜头泼去,并不怕事大地连同大汤碗一齐掷了过去!R115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