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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园,避开了路上所有明卫暗卫。
后花园里,不少连城咏春幕下客卿聚集在一起吹着夜风聊天醒酒。花园里黑灯瞎火的,基本十步以外难以视物,所以当齐衡绕过的时候,他们通通毫无所觉。
借着诡异的身法以及四周环境遮蔽,齐衡迅速兜入连接前厅和后花园的一条走廊之上,然后若无其事地拍拍袍角,浑然一副他一直在此处不曾离开的模样,一路堪称悄无声息、踏月无痕。
就在他整理衣裳的时候,一名身着齐家护卫服之人幽魂般出现在他右后侧半步。同样突然却毫不突兀,后出现的齐家护卫的动作比齐衡少了一丝迅捷,但多了一丝自然。该护卫微垂着眼帘,略微向前侧身,做出凝神聆听吩咐的模样……可在之前,齐衡并没有说过哪怕半句话。
齐衡收拾罢,双手拢袖,慢悠悠地一边往前走,一边开口:“欲成大事者,至亲亦可杀。他倒是个杀戮果断的人,为成大事连亲妹妹都不要。可惜他终究小看了我唐门中人,不懂得千里之堤溃于蚁穴,以为打了我唐门的儿郎,就不需要付出一点代价?任他想破头,也猜不到他百密一疏在以为我唐门不了解也不会插手他的事,更猜不到我们所图。”
“大体能确定他是当年与连城靖一并参与推翻前朝统治的氏族之一,但究竟是哪个氏族,还有待查究。毕竟当年参与过后被清剿的氏族不在少数。”
“他适才倒是说了之前的计划,接下来的行动只字未提。不过从他的话语里可以听出,他对连城家敌意极深,对连城咏春纯粹抱以利用,这于我们的行动而言是件好事。”
说话间,迎面走来一名官员,齐衡扬起笑脸同他打招呼,等人走得远了,再继续低声道:“待三商与他联系的密信全部到手,我再看时势如何发展。如果苏家赢面大,就不必顾忌这么多,只管做皇帝让我们做的,苏家不会知晓我们扮演了怎样的角色。如果皇帝的赢面大,那我便想方设法拿到或者伪造二皇子联合他图谋造反的证据,将它们通通搬到明面。无论皇帝愿意不愿意,证据在眼前,那三家皇商最后必定冠以谋反罪名被判连坐,而不是全数死于非命,我们依然干干净净。”
齐家护卫这才开口:“师叔需要我如何做?”
齐衡道:“西安卧虎藏龙,你年纪轻,那个化名安尚的人与他妻子,武功皆高于你。贪狼卫和苏家军更不必说,对你而言过于危险。姐难得找到这样一个聪明乖巧的徒弟,我要是给她弄没了,她不削了我?”
齐家护卫微微一笑:“师叔言过了,师叔既已言明什么不该做,若真发生什么事,那也是弟子学艺不精,给师傅丢脸。”
没有长辈不喜欢听话的晚辈,齐衡,或者说唐邵祁目露满意:“姐说得不错,她徒儿有一大优点就是谦虚,不会给自己找借口。不似某人的徒弟,好功冒进,犯了错就要怪在其他人头上,与你完全没有可比性。”
“师叔莫要如此说,大师姐只是性格耿直,她的天赋以及所做的努力,大家都有目共睹。”
“她莫名其妙针对你而做的努力,我倒是看到了。”唐邵祁说道,忽然看了齐家护卫一眼,“我有些好奇,你到底哪里惹到她,让她打小嫉恨到现在?”
齐家护卫摇摇头:“说起来并非什么大事,小时结下的梁子一直没有解开,误会越积越多,毕竟追溯起来,她才是那个真正与唐乙唐丙唐戊三人有打小交情的人。但我与唐乙唐末影,以及唐戊唐末嫣说得上话,而唐丙向来依赖唐乙,又与唐戊是搭档……”
“我想问的并非这个。”唐邵祁目带笑意,“幼时的小摩擦,现在你们年纪都大了,兄弟姐妹间有什么不能就此揭过的,何须一直记着?即使现在堡里头的形势不好,你们二人代表不同的阵营,却不代表……年轻人嘛,有时候把心里那点感觉误以为成敌意,其实是想吸引别人注意,不为过。”
齐家护卫难得有些尴尬,沉默一晌:“师叔,你想岔了。”
“这个不是,还有小末嫣?这一任弟子开始任务以来,我负责指导唐戊几人。得知你奉掌门之命出去执行任务后,末嫣时常打听你的动向,你失去联络那些日子,她暗地里向我偷偷哭了好几次。今早她才派人传消息给我,问我还有无可能更换搭档。这意思,师侄你知道不知道?”
“……”
唐邵祁见自家师侄不说话,以为自己说到了点子上,笑呵呵道:“我明白了,我回去同师姐说上一说,一定把你和小末嫣凑成一对儿。师侄啊,瞅你平时不声不响像块木头,没想到原来你的动作这么迅速,其他人还在懵懂期,你就出手攻陷了一个。这回不知要有多少女弟子伤心欲绝,多少男弟子普天同庆奔走相告了撒!嗯,小末嫣可是个好孩子,你要是叫她伤心负了她,师叔可不饶你!”
唐邵祁越说跑的越偏,齐家护卫有预感他再不打断唐邵祁,这个师叔有能力自说自话说上一天。于是他瞄准空子,插话道:“师叔,接下来我需要做什么?”
“嗯?做什么啊……”唐邵祁被打断话题,顿了一下,“继续监视霹雳堂就行了,先前的任务你完成的很好,后来被发现纯粹因为不可预知的因素,在那种情况下你不单能做到全身而退,还将唐甲几人救下来,很是不错。”
“运气罢了。”齐家护卫道。
这话没有半点谦虚的成分,是大实话。凭他现在的实力,若不是安尚自愿将唐甲等人放走,他最多自保,绝对无法救人。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接下来全部交给我就好。”唐邵祁摆手,覆盖了厚实伪装的脸上看不出细微的神色变化,偏有一丝与其爽朗语气不同的厉色于眼中划过,顿了顿,放开声音道,“对了,我看小末嫣的任务应该快能了结,你留下来等她一并回去吧……咳,齐宇啊,跑一趟府里头,把爷中午给拿的药煎一份拎过来。咳咳咳,唉,只能到这里来躲躲闲,再喝下去嗓子都不要咯。”
“……”
齐家护卫无奈应是,转身大大方方地从正门离开二皇子府,用不了半盏茶便回到齐家。他吩咐下人煎药后,借口休息走进房里,其实是将藏在床底下的齐宇拖出来扔床上,随手塞了颗带有迷惑神智药效的毒药进齐宇嘴里,然后把之前点的睡穴解开,悄无声息离去。
摔在榻上的人好一会才醒过来,神色茫然地打量四周,一直到屋外有人敲门说药煎好了请他拿给齐衡,他才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晃出房间。
另一边,露出本来面目的唐申披着月色回到黑店,一只脚还没踏进门槛,蓝斓便迎面走出,笑嘻嘻地牵住他的手把他往黑店带,神神秘秘地说要给他一个惊喜。他想着左右无事,这个时候应该也不会有唐家人到黑店来找他,便顺着蓝斓的力道走。
整个后院里除了卸了马的马车,就只有雷元江和莫赟两人。雷元江看似等待多时,瞧见唐申身影的时候眼睛一亮,露出与蓝斓一样的表情,殷勤地递了一把裹着一层纸的短棍到唐申手中。
唐申握着短棍不明所以,蓝斓便教他从短棍里头抽出一根,然后脸色古怪地取出火折子,就着短棍尖端点上火。
当短棍喷出红色火花的时候,唐申真的差点没有忍住甩手把这个“暗器”扔出去,一时间“难道他们发现我在欺骗他们所以用火药对付我”的想法在心头飞快转过,表情蓦地严肃起来——
若不是雷元江三人捂着肚子哈哈大笑,笑的眼泪都掉下来,他的匕首早就已经出鞘。
蓝斓抹着眼泪道:“阿九,莫这样严肃嘛哈哈哈,开个玩笑啦!”
莫赟亦是颔首:“对对,只是个玩笑,这玩意儿偶然做出来的时候,我们都被吓了一跳!”
“……”
唐申不是开不起玩笑的人——尽管这并无好笑之处,听罢莫赟解释,放松了紧绷着蓄势待发的身体,问,“这是什么?”
“解释之前,先容我们说一声……”
雷元江把手握成拳头放在嘴边咳了两声,给蓝斓和莫赟一个眼神,三人就像提前练习好的,齐齐大喊一声:“生辰快乐!”
唐申怔了怔,眸中暗光一闪而逝,表情既惊愕又复杂:“你们怎么知道……”
雷元江含笑道:“如何可能忘?我记得清清楚楚,当年你周岁,我和兄长紧赶慢赶,好不容易按时赶到了分舵。刚刚从马上下来,你娘抱着你出来迎接,四周开始飘雪花……那是那年的初雪。”
“就同现在这样?”
蓝斓伸着手,让雷元江看她手背上的水痕。果然,天上陆陆续续落白,雪花轻轻覆在院中四人身上。
“没错,就像现在这样。”雷元江颔首,又从身畔拿起一把会放出火花的短棍,“三伯也没有什么可以送你的,想来送你你也不会要,所以就做了这个。”
雷元江意味深长道:“火药并没有世人以为的可怕,它绽出的花火并不只能夺人性命,也能够愉悦人心。”
蓝斓没有雷元江那么多似是而非的弯弯道道,她拉着唐申,巧笑嫣然:“阿九,咱们来放烟花儿呀!我才不会告诉你,雷阿叔为了整这玩意儿,把自己炸个乌漆抹黑呢!”
雷元江老脸一红:“没有这回事,越儿别听蓝姑娘开玩笑。”
莫赟也难得出口揶揄道:“下属也没看见到总舵主灰头土脸的样子。”
“你们两个,不是说好保密吗!这叫我长辈风范何存啊!”
唐申没有搭话,看似放缓了很多的眼神内,其实一派平静。
这烟花并不名贵,可一派之主愿意为小辈花费这么多心思,世上恐怕再无第二,如此心意难得。遗憾的是,过的是“雷越”的生辰,而非“唐申”。
生辰这种东西,如果不是那一句话,连他自己都要忘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