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惨白的脖颈上留着几点红痕,像落了一串细碎的梅花瓣,暧暧隐入金线衣底。左三娘一想房中那流连不去的甜香,又一想他俩中了甚么药,顿时回首瞋目,磕巴道,“你…你,你办了他?”
玉求瑕吞了那药丸,只觉除了有些胸闷气短,头昏目眩,那萦在周身的热潮已渐渐退了。他没听清三娘在说些什么,只眨着眼含糊地点点头,又摇摇头。
“给个准话儿!”
“没…”玉求瑕道,“不过在下也记不清,像做了场梦似的。三姑娘,在下觉得你给的药丸且试无碍,能拿去给少爷…金公子服下了。”
左三娘见这人昏昏沌沌,脑子不甚灵光,再一瞧他俩皆是衣衫不整,情态暧昧,也不知是否已行了夜合之事。
她望着昏倒的金五,觉得时机正好,忽而大喜道:“你若没办,我来办他!”说着便张牙舞爪,如饿虎觅食般地要扑上前去。
玉求瑕看得呆了,他往日看左三娘和气亲善,怎知她算得个候天楼里的小魔头?
所幸木十一这时忽地从旁闪来,一把捉住三娘后襟,把这女孩儿放到青石阶上,又地把舂桶往她手里一塞,冷冰冰道:
“三小姐,少楼主的伤还未愈,制伤药乃当务之急。”
“木部的人不会制药么?”三娘愣愣地问。她现在满心都是如何扑到金五身旁,心里躁得很。
“自然会,”木十一神色平静,道,“不过三小姐百治百效,非我等能比肩。”
她欠身行了礼,重新悄无声息地没入影子里。
三娘蹲在石阶边气鼓鼓地捣着药,望着不远处的金五,又看看发着愣的玉求瑕,心里愈想愈不是滋味。如此想来,这夜与玉求瑕拜过堂的人是金五,若往后再与她家五哥哥混作一块儿,还不被嘴闲的刺客在背地里笑她作姘妇?
虽说金五定是不在意,仿佛除了应付左不正外,世上无一能再让他在意的事儿,因而也常独来独往,落得一身遭人风凉话的话柄。三娘有些气不过,可也实在管束不住刺客们暗地里开阖的嘴巴。
这时玉求瑕爬起来,扶着阑干在回花廊里踉跄地走。他挪到木骨门旁铺着的藤席边,忽地像抽干了力气般双膝一软,跪了下去。
他目不转睛地盯着金五,心中不由得怅然。金五阖着眼,歪着脑袋挨在木枕边上,眼下有道狭长的血口子,现时仍往外渗着几丝殷红,看着狰狞可怖。那是玉白刀法第二刀的杰作,透过罗刹铜面在这人脸上留了道痕。
六年了,自分别以来已星移数度,事过境迁。他总觉得六年很长,寸阴如岁,一日三秋,更何况要捱过六个岁首。可当见了金五的面,他忽又觉得一切恍如昨日,还有转圜余地。
玉求瑕犹豫了一下,小心地碰上了用帕子裹着的金五的手。他摸到了指节上的茧与凹凸不平的疤,是常年使剑杀人留下的痕迹。他不敢握得紧,怕扯到他家少爷手上的伤,又不肯放松,生怕金乌下一刻便如烟一般从指缝里溜去了。
见他作此举动,三娘抛了石钵子,急冲冲地奔过来硬是将他俩的手扯开,没好气道。
“谁许你碰他啦!你这色呆瓜,小浪蹄,咱们账还没算全呢!今儿你连动也不许动一下,待五哥哥醒了,咱们再算定如何整你…”
“在下不会走。”
玉求瑕喃喃道。休说是走,他连半步都不想挪,六年来踏破芒鞋,寻踪觅迹,好不容易才捉到这人,着实不敢轻易放手。
“不走?”三娘惊诧,“咱们要把你剕了,剖了,你还不跑?你是胆儿肥,还是心大?”
往日她在房里养些药人,论谁皆是急着要往笼外钻,要逃出这苦海刀山,可现在却有个傻子甘愿留下来挨她的千刀万剐。
玉白刀客摇头,他眨着眼看了金五好一会,恍如隔世。夜风轻拂,海棠纷飞,轻灵地落在金五的肩头发上,像掩了层薄雪。月光如水般在罗刹鬼往日里那凌厉的眉眼流淌,涤净了戾气血污。
他心想,这是他少爷啊。既非极恶穷凶的候天楼刺客,也不是遭天下人鄙愤唾骂的黑衣罗刹。世事难测,命数无常,一切似已天翻地覆,却又好似依然如故。
玉求瑕仰头望向三娘,皎柔的月华盈在眼里,眼仁像墨玉般漆亮,恬静平宁。他嘴角边勾起了个浅笑的弯儿,道。
“…这辈子都不想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