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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玉求瑕心里一紧,却摇了摇头。“他没死。”
他瞧着金五的目光悲戚得很,眼里似有潋滟水光。罗刹的铜面落在一旁,玉求瑕望着那凶煞丑陋的鬼面,眉头蹙在一起,止不住地叹气。
刺客嫌他不听人话,正不耐烦,想从囊里掏几枚镖子暗中掷出,偷偷取了此人性命,却听得对面那人低声道。
“在下六年来从嘉定到天山,去了渔阳,走了东海、南海,这片地不知踏了几回。在下觉得,若是这辈子寻不着,便往阴司里找,寻到下辈子也成。”
“可现在倒没这必要…”玉求瑕抬起眼来望着他,目光像是一直瞧进他心底,凉得透骨。
金五忽而有些怕了。他也说不出自己在怕些甚么,只觉得心慌得过分,怦怦撞着胸口,像要蹦出来似的。
他忽地咬紧牙关,把囊中镖子一抖,尽数撒向玉求瑕,同时握着玄铁刀扫劈上去!若此人真是玉白刀客,那自己使刀便可称得上全无胜算。可就算无甚胜算,也要力搏一番。
候天楼与天山门结怨甚重,天山门乃武林大宗,虽不杀生,却能教每个落入手心的刺客生不如死。怨仇结了几代,早已纠缠不清。就算他不动手,天山门也得除他这眼中钉。
“多说无益!”
罗刹鬼喝道,跃起的身影猛豹凌空。他使的是压刀势,突厥骑砍时多使,如狂风席地,借着棱镖的掩护转眼便逼到玉求瑕跟前。枭首取命于他而言本是易事,不知怎地到了这人面前就难如登天。
对面那人见他攻来,也不着急,竟还有心思归刀入鞘。玉求瑕只是微笑,忽地改了称呼:“…你与教我时不同啦。”
金五的心忽地悬了起来,思绪如麻丝般缠在心头,拢得他发慌。
那人道:“你不记得了么?我俩常遭夫人骂,她要罚你习练,你便把刀丢给我教我充数。我那时力气弱,提不起架子上的钢刀,总挨你笑。说来我的刀法还是你教的。”
玉求瑕抽刀格住他,又笑道。“不过你最爱分心,学刀不过几日,便要换斧钺来耍着玩,甚么都学不久。因为你不论何事都一学便会,因而皆不屑去学,样样浅尝辄止。”
这话让金五如坠雾中,他仔细搜刮头脑一番,没半点这人的痕迹,只道这刀客在说些胡话来扰乱自己。可终究却不免分了一二丝神去听。这时那人身影忽地轻捷地飘到旁侧,两手突如疾电般闪出!
玉求瑕一手探向他面门,一手打向腿屈处,使了一出“玉女掀帘”。此乃天山门功法,本是光明正大的招数,却被这人使得下作得很。
若是挨了这一招,那自己定如砧上鱼肉般宰割。金五悚然,不自觉地先缩了步子,脊梁骨却撞到身后的漆木立柱上。帐钩脱了,红绢幔子扑头盖脸地罩上来。未及他反应过来,玉求瑕的手却已探到了跟前,不是去撕面门,却把那嫣红盖巾扯开。
腿弯处遭了绊,金五撞开了围子滚到床上,鸳衾翻起红浪。先前都合台骑队里围着他厮杀,他不慎挨了铁弯刀的打,断了肋骨。三娘倒没发现,才放心放他来这儿杀人。
此时一通磕碰,他痛得气都喘不匀,眼前发白,手腕骨被擒住也不得知。金铁刀坠了下来,裹在红幔子里。
玉求瑕欺身上来,握住那刀抛出帐幔外。木柄在地上滚了几寰,撞得一地碎瓷片当啷作响。金五忍痛睁眼,却见那人手里拎着他先前覆在脸上的红盖巾。
他打了个激灵,这回容貌可真被看了个一清二楚。玉求瑕盯着他的脸,先是蹙眉,接着便是苦涩地笑,目光像琢玉的菱刀般在他眉眼间逡巡。
他俩的身子紧紧贴作一块,金五只觉得身上热得似烙铁,说不准是心慌还是被按着的伤处痛得厉害,也辨不清那如鼓点般聒噪的心跳缘何而起。他抬头,望见帐顶绣着的金线鸳鸯微漾,又突兀地撞进了那人清亮的目光里。
当初聚散,今日逢面,其间花红数度,早已物是人非。
那人改握住他的手,轻声道。“…我捉到你啦。”
这话引得金五怔怔地回望过去,他原本已摸出了革囊里的飞蝗石,要趁着贴身的大好机会偷袭,却不知怎地住了手。因为心里忽而梗得难受,令他出手不得。
玉求瑕目光清亮,里面似是淌着皎皎月色,喜与忧纠缠作一块,就如同很久以前他们初识时的那般笑道:
“少爷,我可算找到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