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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宿抚还是那副若有所思的神情,不免问道:“子和在想什么?”
宿抚犹豫了一下,回答道:“雁探在殷桓府上看到的人是他还是越梅臣。”
这是殷桓夜入皇宫,向宿抚坦诚自己曾参与过行刺一事那晚发生的事,已经过去一段时日,应承安一时没能反应过来宿抚指的是什么,下意识地问了声:“什么?”
宿抚审视他的神色,却只看到了疑惑,他不愿再深想下去,摆手道:“用膳吧,再说下去都要凉了。”
荞麦面已经有些黏连了,汤上也隐隐浮起一层油花,应承安把宿抚手中的圣旨拿回来收进抽屉,就着萝卜丝吃了两口面,伸手去端汤盅。
“子和不问我为何给越太傅平怨能止息士庶舆论,”他打开汤盅说,“竟只关注我要给从文爵位,着实怪异。”
往日被应承安称字的只有宿抚一人,现在突然多了一个伯劳官掌令,显得他在应承安心中并不特殊。
宿抚觉得他本来可能想嘲笑自己醋得忘了国事,然而这念头一升上来,自己都觉得不可理喻,支吾了两声,竟然不知道如何辩驳。
只好从善如流地问:“为何能使群情激愤止息下来?”
应承安也回答说:“天下文宗,故交何其多。”
当时越太傅坚持褫夺一部分世家特权,先帝起先回护越太傅,后来又被世家闹得焦头烂额,心生退意,然而话已出口,不好退却,只能暗示臣子效劳。徐峥恰逢其会,把事情办妥,一时深受信重。
越太傅门人学子近千人,本身也与世家豪族沾亲带故,然而这一番争论下来,将皇帝与士族得罪大半,声讨势大,不敢为他伸冤,如今时过境迁,却未必不会生出愧疚之情。
只是越梅臣执掌雁探司,身世秘之,臣子与他同朝为官,也只知晓越梅臣是帝王心腹,不知晓他的出身来历,攻讦起来毫不留情,但倘若被诋毁打压的帝王鹰犬眨眼变为故人之子,就足以叫一部分人沉默下去了。
宿抚仰仗武力登基,文臣虽然素来瞧不起武夫只会逞一腔血勇,平反的圣旨一下,却要承他的情,沉默一二。
明知皇帝要保越梅臣,随波逐流和浑水摸鱼的也不免受震慑,又能移出一批,还在上蹿下跳的就只剩利益相关者,和确实没能看透局势的愚人。
应承安简要讲完,似笑非笑地问:“剩的这批人,子和不敢杀吗?”
宿抚震惊地看了应承安半晌,把脸埋进了装着荞麦面的碗里,半晌没抬起头来,不闻什么响动,只见面汤往下降,不一会儿碗底的颜色就隐隐约约地露了出来。
应承安只吃了半碗就放下筷子,起身净了手,把刚才收进抽屉里的圣旨摸出来摊在桌上,从头审视了一遍,召来一名禁卫,一边将圣旨卷起来,一边道:“去请学士来润色一遍,明早送往内阁。”
禁卫伸手接过圣旨,询问地看向宿抚,低声道:“陛下?”
宿抚借着吃面默不作声地思索半了晌,没人看到他的神色变化,但应承安一副笑吟吟地模样,看上去并不担心。
“送给何学士,”宿抚为他补充道,“带话给他,越老先生是朕长者,遣词需斟酌。”
禁卫领命退下,又有宫人上前收拾书桌,应承安起身活动了一下,余光瞥到宿抚慢吞吞地向他走来,就停下了步伐,转过身来道:“怎么?”
宿抚旧话重提:“承安总说杀伐果断不及我,今日……”
换谁在大起大落间挣扎过一次,尝了尝世态炎凉,性情都会有些改变,应承安有时也诧异自己为何还能安心饮食休息,听宿抚这般说,也只笑了一下,打断他道:“坐得住龙椅才有天下人投效,子和倒也不必妄自菲薄。”
宿抚沉默了片刻,递来山阿剑。
应承安抬手接过,指腹轻抚了一下剑鞘,问宿抚说:“子和想好了?”
宿抚微微苦笑,摒退书房中随侍的禁卫宫人,才道:“若无世家在,定是要与承安分明输赢,但世家之患,甚于你我争位。我退却一步,不求承安甘心效命,只求承安念及民生,稍稍助我。”
应承安持剑的手垂了下去。
他与宿抚相距不远,抬头就能看到他眼中自己的身影,他看了一会儿,发觉其中诚恳不似作伪,不由长长地叹了口气。
“我得见越副使一面,”应承安说,“子和今日见了朝臣,若有余力,多少批一点奏折,剩下的等我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