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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余的地方却顾不上,因此山路两侧的枝桠长得尤为肆无忌惮,走不了几步就能碰见一根横在路上的光秃秃的枝干,只能等禁卫把他们推到一旁或是砍断才能前行。
应承安倒也耐心,山路被树枝堵上就等禁卫上前清理,只是一路都沉默不语,似乎还没从刚才在陵城中的情绪中回复过来。
宿抚隐约能猜到应承安的心情,因此更不好出言开导他,沉默了许久,直到快要攀到山顶才找到话说:“承安把我从宫里抓出来,是为了爬一趟山?”
应承安拎着袍角跨过一丛横在路上的乱藤,鞋底踩在被冻脆的落叶上,发出了一串清脆响声,忙放轻步伐,然而腿脚还是不太听使唤,绊了一跤,径直向前倒去。
宿抚走在他左前方,半侧着身避开一株灌木,见状下意识地一揽想扶住应承安,却忘了自己也是个手脚无力的病患,险些被他撞到,往后退了几步,被为了推开一根树枝站在山路下的禁卫屈肘抵住后背才站稳。
再往后半丈就是被层层枝桠掩映的陡坡,好在应承安已经被他牢牢扣在了怀里。
宿抚松了一口气,正想开口,就见应承安垂眸望向地面,似乎是苦笑了一下,到嘴边的话就这么被咽了下去。
应承安道:“多谢。”
宿抚“嗯”了一声,意识到自己揽着他时间有些长了,却不愿松手。
他不知道闻到的梅香是应承安衣上的味道,还是不远处真有一树梅,但在这数息中他心底柔软得一塌糊涂,直到与应承安攀上山顶还没恢复过来。
仰恩陵傍山而建,从各地移了不少松柏装饰陵城,从山顶俯瞰下去还是一片郁郁葱葱,点缀在雪白石黑的丘陵上,肃穆而不失生机,想来设计时耗费了不少心血。
宿抚站在石上向远处望去,四野开阔,山石云雪都一览无余,叫人心情开阔。
他长长地吐出一口气,隐约猜到了应承安强行要他出宫的原因,一时不免五味陈杂,许久说不出话。
先前被皇帝唤去灌汤婆的禁卫循着一行人留下的痕迹追来,把暖得烫手的汤婆交给应承安,默不作声地回到护卫行列中,和自己交好的同袍互换了一个眼神,不约而同地想:陛下的态度……太不一般了。
应承安揣着汤婆不紧不慢地走到宿抚身侧,循着他的目光望了天际片刻,才道:“子和自由随性惯了,猛然被拘束在宫中,起居坐卧都有人盯着,一点疏漏都要被御史拿出来滋事,难免消沉郁郁。”
尽管新君名声在外,御史是不敢拿他出来搏名的,但烦心的相差无几。
宿抚百感交集,半晌才道:“承安费心了。”
应承安将汤婆换了个位置抱着,用被捂热的手背贴了一下脸颊,微微出了一口气,却不想领宿抚的道谢。
“国事纷杂,子和处置时才真要费心。”他顿了一下,目光向山下搜寻,在不远处寻到一处山林被清扫开的缓坡,伸手一指,另辟了话题说,“我登基三年,陵寝只选了址,还未来得及开始修,就在此处。”
缓坡仍是傍山的位置,正前方有一洼积在山石中的浅湖,水面已经结了冰,以宿抚的眼力望去,还有几只虎豹一类的禽兽在冰上戏耍。
他不通风水,只觉得站在此处俯瞰河山,确实能使人心旷神怡,应该能算作好去处。
但听应承安这样轻描淡写地谈论生死,仍旧觉得胸中有块垒,吐不出来咽不下去,堵得人几欲发狂。
应承安没有看他,自然察觉不到宿抚的心思,自顾自地说:“若有一日我不幸身死,子和能否将我葬在此山中?”
宿抚默不作声,牙关却咬得生疼。
应承安仍是没有注意到宿抚的有口难言,他把汤婆往下挪了挪,只觉得五脏六腑一并暖了起来,不禁舒适地喟叹了一声,才道:“不过倒也不必兴建土木,我也没什么随身之物一定要带下去……子和?”
宿抚转过身来望着他,双目泛红,隐有血丝,应承安的视线往下看去,才发觉他死死攥着拳头,指甲已经把掌心抓破。
他的话音不由自主地顿了一下,才用一副无动于衷的语调讲完:“只是此处是依据帝王陵,子和若不愿,把我葬在平邙也行。薄棺一具,留姓留名……”
应承安没能说完,他叹了口气,问道:“怎么哭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