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制衡的,礼教要求臣子对皇帝忠诚服从,而皇帝依靠臣子治国,一旦这个关系被打破,不是臣子坐大,就是皇帝沦为孤家寡人,但后果倒是相通。
山河罹难,百姓遭殃。
应承安自问未必能掌控得好其中的度,宿抚就更不可能了。
好在新君颇有自知之明,他轻叹一声:“是朕失算。承安不想分散皇权,而是想要裂土。”
他说完这句话,长出了一口气。
“子和的权利已经足够,”应承安说,“不会用罢了。”
宿抚为这句评判苦笑了一下,拿起剩下的黄酒倒到自己面前的浅盏中,抬手晃了晃盏底的残渣,仰头一口吞了。
然后把另一碗狮子头端到自己面前,毫不讲究地将白饭往里一扣,用汤勺切碎狮子头,混在一处囫囵送进口中,两三下嚼碎咽下,比应承安吃得还快些。
应承安不紧不慢地细嚼慢咽,又漱口净手,才道:“子和想示弱于朝臣,退后一步,看清水中暗潮。”
宿抚颔首。
应承安续道:“若要波澜浮上水面,便要让人知道水面上没有险情,才能无所顾忌,因此子和想借机装做重病难起,无力理政,亦无人可信,只得冒险找我这个亡国之人代劳。”
新君登基,半朝降臣,他自威靖关带来的文臣武将还未完全融入京城,又为了挽回声名,学做仁厚状,正是夺他心志的好时机,这点上应承安与世家豪族恰好想到了一处。
但他面上不露声色,只问宿抚道:“既然子和有事相求,‘请’字说不出口吗?”
宿抚苦笑了一下:“承安知我。”
他自认清荒唐后,便也能承认自己确实在朝政与应承安相差甚远,因此潇洒起身拱手一揖,诚恳道:“请承安救我。”
应承安用补骨脂折腾这样一遭,就是为了今日,并无不应的道理,当下一口许诺,又道:“我要山阿剑。”
宿抚用惯了山阿剑,闻言竟脱口而出:“那我用什么?”
应承安收起搭在桌面上的手臂,向后倚去,靠在椅背上,沉默片刻,微微垂眸,平和地说:“我的平海剑被子和束之高阁,名剑蒙尘,实在不美,子和不如拿去暂用。”
平海剑是应承安自己的佩剑,锋锐无匹,但在亡国君手中从无见血开锋的机会。
宿抚怔了一下,没能想明白应承安这样做的意思。
应承安注视着桌上的空酒盏,目光中隐含怀念,片刻后低声道:“我再能信你一回吗,子和?”
“会试上世家寒门之争,朝中帝王宰辅之争,我都可代为处置。”应承安说,“只是你我毕竟有立场相悖之处,子和若觉得我处置得不合心意,对我忌惮不满,乃至生出猜忌,能给我个痛快吗?”
宿抚绕过桌案,走到应承安面前,低头凝视应承安。
应承安不疾不徐地说:“子和怒不可遏时好握剑,平海剑剑柄雕龙,有别于山阿剑,或可提醒子和。”
宿抚被他说服,山阿剑惯常随身佩戴,闻言便解下来握在手中,应承安也起身,却没有立即接过山阿剑。
宿抚横过剑身,双手捧住,垂首躬身。
应承安这才抬手按在剑鞘上,又道:“我沦为子和阶下囚后,数度自寻死路,已知死不可避,亦无可畏。至于死后,神智全无,魂魄不知归往何处,因此唾骂积毁,挫骨扬灰,尽可任你施为。莫在我活着的时候折辱我……算我求你。”
他说到最后四字时眼中似乎隐有泪光,但声色既冷且不闻起伏,宿抚忍不住低声唤道:“承安……”
应承安却不等他说完,拿起山阿剑,握住剑柄一抽。
曾在战场上饱饮鲜血的利刃“锵”的一声出鞘,剑刃上流转的寒光闪烁得人不敢直视。
“我借子和之势,无异于狐假虎威,这权柄你能随时收回,所以没有人会对我言听计从,但也没有人敢对我毫无忌惮,”应承安神色平静地低头注视剑刃,“我治国处事,不喜论私情。”
宿抚明白应承安的意思,他直起身,应道:“我会吩咐下去。”
但他的思绪还未从应承安上一句的恳求中脱离,语调便有些迟缓。
应承安神色沉静地将山阿剑插入剑鞘,坐回椅上,长剑横放在膝头,转而谈起了详情:“会试一事,子和的想法可有变动?”
自宿抚醒来后就一直发作不休的头痛此刻突然变得极其难捱,他强行吞下忍痛声,脚下却有些踉跄,忙撑住桌面站稳,皱眉思索良久,无奈地否决了自己最开始的想法,道:“取长远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