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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他现在确实思绪缓慢,即使早有谋划,也半晌没能组织出言辞,眼中神光因为陷入沉思而显得散而不凝,看上去倒是无辜茫然极了。
越梅臣没想到应承安是在装模作样,以为他没听明白,就耐下心重复道:“兰弟现在何处?”
伯劳官掌令至今仍与殷桓有交集,那么殷桓很可能是假背叛,暗中仍旧效忠应承安,越梅臣回忆今日殷桓的表现作为,不免暗自警惕。
但他顾及当时联手与殷桓谋划行刺宿抚,嫁祸应承安,以此逼迫宿抚起兵一事,一时竟不知当不当说与宿抚知晓。
殷桓同他共谋时当时虽不知道后续是如何安排,误上了贼船,如今必然是已经明白了前因后果的,假如不能一击致命,很可能被他拉着同归于尽——
兰臣不知道自己去拜访殷桓时被雁探捉住过痕迹,越梅臣也不知道那晚殷桓夜叩宫门,貌似向宿抚坦诚了谋刺之事,阴差阳错,倒也凑出了一条经得起推敲的谎言。
“他跟蔺自明回了沅川,”应承安说,“我身上的补骨脂……他经过手。”
前一句语焉不详,后一句颠倒因果,都是半真半假,便是越梅臣使人探查,也没有办法从兰臣留下的蛛丝马迹中判断出他说的是假话。
这个答案在越梅臣的预料之外,但他不置可否,只问道:“他在朝中担当何职?”
应承安自顾自地说:“我给他取了个字,叫从文。”
从文是常在含元宫中停留的伯劳官掌令,但好像是在避着越梅臣,至今没有和他见过面。
越梅臣一惊起身,手中端着的参水在杯中晃荡,险些洒在应承安身上。
片刻后他屏气凝神,静下心来,又重新俯下了身,将倒回床上的应承安扶起,盯着他的眼睛问:“吴沛去了哪?”
应承黎前去沅川,师娴和应承婉却不与他一道,而是北上不顾城,佯装为躲避水患前来投亲的师氏子弟,前半段与吴沛同路,之后一人继续北行,余下两人则往西折去。
算算时机,吴沛此时应当就在京郊等着接应师娴两人。
应承安此时已经差不多清醒了过来。
然而他神智虽清明,却也不免觉得脑中装的是一团浆糊,做什么都像雾中看花,恨不得把脑袋摘下来晃晃,好把里面的浆糊都倒出来。
这时候宁可装傻充愣,也胜过忙中出错。
因此过了半晌应承安才缓缓道:“邵光誉安排的,我不知道。”
越梅臣不与他争执,而是又换了下一个问题道:“数日前在扶风城,死在怀义王院中的雁探当真是诸略所杀?”
应承安慢吞吞地思考片刻,回答说:“是他……”
越梅臣并不评判他对这两个问题的回答,他直觉应承安有所隐瞒,奈何手中并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实证,全凭言辞诱导,将这几个问题反复讯问。
好在他最想知道的问题已经有了答案,举止并不算急迫,没叫应承安再吃苦。
如此往复了七八遍之后,应承安面上倦色越来越重,原本还勉强能挣开望着越梅臣的的双眼也渐渐闭了起来,整个人都露出了浓浓的疲惫之意,对越梅臣的提问也回应得越来越敷衍,然而从始至终,滴水不漏。
越梅臣第一个问题问的是私事,第二个问题则是疑心吴沛的踪迹与宁国夫人有关,想要旁敲侧击,第三个问题则是酬谢王壮实的人情,总是要问出个万无一失的答案的,因此每次将睡过去,就捻动银针迫使他清醒,反复斟酌着言辞讯问。
但也知道宿抚明日要见应承安,不能太过火,过上数十息就探一次应承安的脉搏,给他休息时间。
两刻钟后,王壮实将用越梅臣给的钱买来的棉衣分给了一同被宿抚派来值宿的禁卫们,顺势拉着人说了两句话,约好明日复命后一起去喝酒泡澡暖身,掐着快到了时间,走到值房前抬手敲了敲门。
越梅臣点的蜡烛被几层灯罩蒙得烛光奄奄一息,王壮实这一敲门好似带起了风,挣命般的跳动了几下,熄灭得悄无声息。
应承安只觉眼前一暗,关窍中有一股冷流涌出,叫他情不自禁地躬身作呕,滚到床边张口欲吐,然而他一整天未能进食,喉头干涩,只觉火烧火燎,并没有吐出什么东西来。
越梅臣镇定自若地收了银针,将应承安按回床榻中,摊开手在他眼前一抹,袖中垂下一物左右晃动,低声道:“今夜你一觉睡至天明。”
应承安的眼眸转动了一下,闭上眼,应声睡着了。
越梅臣最后清理了自己留下的痕迹,打开门,捡出杯中的参片,将一口未动的参水泼到门外,对上王壮实询问的目光,不动声色地微微点头。
“怀义王一直说是诸略,”他道,“我冒昧问一句,你身属禁卫,为何关心我雁探司的家事?”